那人像是計算好了時間，排到艾則身后的時候，艾則前面只剩7個人。

        艾則沒有回頭，現場嘈雜的人聲中，靈敏的耳朵能夠清晰捕捉到背后傳來輕微的翻書聲，平均163秒翻一頁，這是多用功才會在這種時候看書？

        “爸、媽，往我靠攏一點！來，一二三，茄子！”紅毯上，一個長相漂亮的女生手捧鮮花、拉著她的父母在成人門下擺出合影造型，舉著自拍桿按快門。

        才拍了一張照片，前一秒還笑容滿面的女生下一秒就扭頭靠在母親的肩上哭泣起來，肩膀一抽一抽的，母親與她額頭相抵，陪著落淚，旁邊的父親也偷偷抹眼淚。

        “哎，快一點啊！要哭去旁邊哭啊，把拍照時間留給我多好？不就是成個人嘛，有啥好感動的？”等在后面的一個男生兩手插兜、毫不客氣地嘟囔道，聲音不大，紅毯上的人聽不到，但排在后面的人都能聽到。

        “豁豁——自家白菜養到18歲，可以被豬拱了，能不傷心？”他身后排著一個瘦高個男生，輕輕譏諷了一句。

        “哼，你拱不到就在那里說風涼話！當心被她聽見，又給你刷冷眼看！”前面那人轉過頭來朝瘦高個懟道。

        從參差的隊伍間隙看過去，回頭那人戴個眼鏡，兩頰攏著雀斑。

        “你也被他拒絕過？要不然，你怎么知道她給你刷冷眼看？”瘦高個并沒有生氣，他拍了拍眼鏡男的肩說道，“同是天涯淪落人！”

        “最有資格拱的許誠一偏偏眼里只有學習，唉……一中的女生何時才能睜眼看看咱們這些心懷感恩的男士？”眼鏡男感概完就邁步朝紅毯走去，正好那女生與父母相攜從紅毯上走下來。

        艾則看到眼鏡男剛才懟天懟天的欠揍表情在與女生擦肩而過時，瞬間變成了溫文而雅的紳士微笑。

        “顏文卿，恭喜成人！”眼鏡男頗有風度地朝一側讓出些路，好讓女生一家三口能夠順利通過。

        顏文卿果然如瘦高個所說，收起臉上的微笑，只是朝眼鏡男點了一下頭，就拉著她的父母朝另一邊走去。

        “呵呵呵——”瘦高個捂嘴笑得東倒西歪，朝眼鏡男吹了個流氓哨，眼鏡男拉著自己的父母不方便回懟，只是悄悄背過身來朝眼鏡男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哈哈哈——”瘦高個后面還排著三四個人，他們齊齊笑出了聲。

        幾人的玩鬧動靜不小，就連艾則也不能忽視他們的存在，但他卻發現，身后的翻書聲音節奏絲毫不變。

        艾則隨著隊伍緩慢移動過去，前面的人依次都拍完了，校長給出的一分鐘時間限制太明智了。

        紅毯上那個男生似乎與父母鬧得不太愉快，走上去就飛快地從成人門下穿了過去，他的父母舉著相機在后面追趕，這一家人連30秒都沒待夠就沒了身影。

        “許誠一！”

        前面沒人了，艾則將書包帶往肩上攏了攏，抬腳就要往前走，只聽剛才那個慷慨激昂的聲音在他三點鐘方向響起。

        洪修然。

        于博士說他等了自己一個早上，這回趕巧了，不用再跑校長室一趟。

        艾則轉頭，就看到洪修然從人群里擠了出來，朝他走來，但目光卻是鎖在他身后，他順著洪修然的視線扭頭瞟過去。

        春日陽光下，許誠一正低頭看書，拉高的校服領子里露出一小截白晰的脖子。他聽到有人叫他，平靜地收起書本，夾在胳膊下，朝洪修然迎了半步，清秀的臉上轉眼露出一對淺淺的梨渦：“洪校！”

        艾則挑眉，這就是剛才前排議論中“眼里只有學習”的許誠一？

        他的視線鎖在那對梨渦上，他從來沒在人類臉上見過這么好看的梨渦，像用拇指摳出來的。

        艾則飛快地打量了一下許誠一，他比自己略微矮一些，一雙丹鳳眼莫名給人一種高冷感，但那對梨渦卻違和地在這種高冷上憑添了幾分可愛。倒春寒的冷風吹亂了他的短發，他渾然不覺，身上穿著松松垮垮的冬季校服，腳上穿著一雙全球限量版跑鞋，與校服有些不太搭。

        學霸家境不錯，但并沒有太在意自己的形象，而是以保暖為主，不是引領朝流的那部分學生。

        “許誠一，你不是在準備競賽嗎？怎么也來了？那……我陪你走成人門吧！”近看洪修然，膚色細膩，五官端正，金絲眼鏡下的目光溫暖和煦，他似乎對許誠一很熟悉。

        許誠一點點頭說道：“好，那麻煩洪校了。”

        “說哪里話？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走吧、走吧！你……艾則？”洪修然朝成人門看過去，正好看到了許誠一前面的艾則轉頭在看他們。

        “洪校長，之前有和您通過電話！那您……先忙？”眼見許誠一夾著書跟著洪修然走過來，艾則禮貌地打過招呼轉頭要走。

        “艾則，你等等。”身后，洪修然叫住了他。

        艾則轉過身：“？？”

        “艾則，這位是許誠一，父母在國外，他是學生會主席，統治一中三年的學霸，你以后有什么事可以向他請教。”洪修然笑著說道，視線從許誠一轉向艾則。

        “許誠一，這位是艾則，今天剛轉學到我們這里。他的養父今天也沒來，你做為學生會主席，要多關心關心他。”

        許誠一看向艾則，眼波平靜，輕輕點點頭：“你好。”

        于博士讓他盡快熟悉一些人類法則，融入人群，這樣才方便研究工作順利進行。人類法則中就有一條說：禮尚往來。

        “你好。”于是，艾則漠然回禮，對視了一眼就移開了視線。

        簡短的招呼后，兩兩人一左一右地站在洪修然身邊，于嘈雜的人聲中有一瞬間的冷場。

        “正好，你倆情況差不多，都一個人，要不一起走吧，也好有個伴？”洪修然像個拉郎配的媒婆，將兩個帥小伙一拍肩，帶著他們朝紅毯走去。

        學校請的攝影師看到校長在這扇門下與學生同樂，忙不迭地擠過來補拍，“刷刷刷”，閃光燈頻亮，給他們三人拍了不少合影。

        經過成人門，艾則抬頭看了看上方，氣拱門上密密麻麻地排列著各色汽球，就像人類的球蛋白分子，氣拱門腳邊的鼓風機“呼呼”作響，給氣拱門吹氣維持不倒。

        視線收回，他又隔著洪修然在許誠一身上掃了眼。

        夾著書本的學霸安靜地走在另一側，目不斜視，在人聲鼎沸中自成一體，側顏如畫。

        紅毯很短，三人身高都不低，沒幾秒就從門下穿過去，來到了紅毯盡頭。

        “洪校，那我……先走？”許誠一先開了口。

        “好，許誠一，三餐記得準時吃。”洪校長轉頭去看他，又趁機囑咐了一句。

        許誠一點點頭，將腋下的書拿在手上，朝操場出口走去。

        那人行走間，艾則看到書名。

        《物理奧林匹克競賽》。

        他盯著那抹略微削瘦的身影若有所思。

        “校長，那我也……”艾則體貼地提出來告辭。

        一中光是學生就有三千多人，再加上近兩千教職工，校長日理萬機，早上被于博士報怨已經讓校長等了他一“早上”，他不敢再占用這位大忙人的更多時間。

        “艾則，你跟我來一下。”但大忙人卻不以為然，和藹地朝他招了招手。

        一路無話，艾則只能盯著洪修然的背影，機械地跟在他身后，穿過熱鬧哄哄的操場，朝學校的行政樓走去。

        洪修然的衣品很不錯，西服褲熨燙得體，連褲腿邊上都沒有一絲褶皺，一件米色的夾克，羊絨面料摻著一點人造纖維，從背后看，他背板挺直，像是長期鍛煉身體的人。

        艾則跟著洪修然走進行政樓，一路都有老師朝校長問好。

        從一樓的公示牌上，可以看到，一中總共有一正五副六位校長，面前這位平易近人的洪修然，居然是一中當之無愧的no1。

        于博士的人脈倒是挺不簡單，據說他們兩個是同學。

        “艾則，來，坐！”

        進了校長辦公室，洪修然將艾則讓到了辦公桌對面會客的沙發上，倒了一杯熱水給他，自己則捧起了一個體型碩大的不銹鋼茶缸坐到了艾則的對面。

        洪修然吹了吹里面的茶湯，極為舒適地抿了一口，然后抬眼對雙腳并攏坐著半張沙發的艾則說：“不用拘謹，就當在自己家里一樣。”

        說完，眼睛在艾則身上打量了幾個來回，點點頭說道：“志文眼光不錯！嘖……不說倒真看不出來。你看起來就是一個高中生，長得還不錯，可以評上一中的校草。”

        洪修然風趣幽默的談吐讓氣氛不那么緊張，但聽著他的稱呼，艾則楞了一下。

        志文？于志文？于博士的名字？看來，洪修然真如于博士所說，與他關系不一般。

        洪修然緊接著問道：“你……需要吃飯、睡覺嗎？”

        “呃……我其實無所謂，但……我想，還是按照人類的習慣來。”艾則低頭盯著面前冒著煙的熱茶，慢慢說道，“于博士希望我……低調一點。”

        “你這顏值和身材，低調不起來吧？”洪修然笑了笑。

        “那……只能在成績上低調一些……校長，請教一下，下午的分班考，我要考第幾名才合適？”艾則不恥下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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