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過3號宿舍時，艾則沒有上去，他繞到5號食堂上面的超市里買了點零食，上回于博士帶的零食已經(jīng)被侯飛翼一人獨享完，這次他說了去買筆芯，不買點零食說不過去。

        等他從超市出來，晚自習已經(jīng)結(jié)束，早有跑得飛快的同學躥進了宿舍區(qū)，沒多會兒，大部隊也趕到了，他只能逆著人流提著零食艱難地行走。

        “艾則！”人流中，有人朝他打招呼。

        是他的舍友，高高低低、勾肩搭背三人行。

        艾則高高舉起了手，示意舍友們朝他走過來。

        這動作怎么似曾相似？哦，對了，那不是學神的常用招牌動作？記憶中，這只手白晰修長，能拿得到奧賽冠軍，也推得動一兩百斤的行李車。

        “艾則，你果然買了零食……”侯飛翼一把抓過艾則手中的零食袋，掏了掏，翻出一包薯片，拆開來旁若無人地吃起來。

        艾則將零食袋遞給其他兩人，就轉(zhuǎn)身，在人群中擠著與他們并肩而去。

        “大馬猴，你今天怎么沒去夜跑？”朱俊一邊問一邊就伸手和小眼鏡去搶零食。

        “嗨，別提了！昨晚上在操場夜跑遇到洪老大了，他朝我招了招手，嚇掉我半條命！我等他跑完再去！”侯飛翼嘴里塞著東西，邊吃邊說。

        “啊？洪老大啊！他怎么不去擼鐵反而去夜跑了？難得！難得！是不是想給去夜跑的同學做一個高考倒計時100天的動員大會？”小眼鏡雙手死死護著零食袋，嘴里卻不消停。

        艾則沉默了。

        洪修然昨天去夜跑難道是刻意為之？

        一行人吵吵嚷嚷地回了宿舍，小眼鏡一沖進寢室就搶了電話機，朝其他人說道：“晚上歸我！我得給我爸打個電話報個平安，再不去電話，他會斷了我糧的！”

        侯飛翼換好運動服撐在床沿上做熱身運動。小眼鏡抱著電話躲到房間角落里，壓低聲音同電話那頭說話，而朱俊拿了本書，雙腿垂到了床沿下，雙眼放空，盯著床板。

        “哎，朱俊，問你一件事情？”艾則扒在朱俊旁邊問他。

        “什么事？”好半天，朱俊的眼里才有了焦距，轉(zhuǎn)頭問他。

        “呯——”侯飛翼活動完了身體，便開門出去跑步，行走的腳風重重地關(guān)上了門。

        “上大學保送難道不是一件好事嗎？”艾則問道。

        “保送？這多不容易！一般人想保送就只有競賽一條途徑了，當然是好事嘍！你……”朱俊瘦長的臉上，雙眼驟然放出光來，漸漸變成了疑惑，“你怎么這么問？”

        “隨便問問。那如果一個人獲獎無數(shù)有多個保送名額，他應(yīng)該是高興，還是不高興？”艾則頂著他的疑惑繼續(xù)詢問。

        “你說的是學神吧？他呀！肯定不高興！因為占再多名額他也不想被保送，獲獎只是為學校、為指導老師爭光而已！”朱俊若有所思地說。

        “這樣啊……”艾則訥訥地說。

        “還有啊……”朱俊繼續(xù)說，“他一人占了這么多名額，肯定有很多人失去了保送機會，人家恨他恨得牙癢癢，也不是好事吧？”

        “恨？為什么？”艾則問道。

        “嫉恨唄！你永遠不了解一個紅眼病患者的嫉妒心理。”朱俊搖了搖頭，再去看書，發(fā)現(xiàn)剛才書倒著拿了，連忙趁艾則沒注意調(diào)換了一下。

        “紅眼病？……是什么？”艾則不解。

        “就是……如果有一天，你的同伴遠超千倍萬倍的優(yōu)秀于你，你怎么想？”朱俊反問。

        “我恭喜他呀！還能怎么想？”

        “哎！你就不會想……這人本來也沒比我好多少，憑什么這么優(yōu)秀！一定是考試作弊了、買通老師了、一次兩次僥幸了……等等，用那些最齷齪的理由去揣測人家成功的原因。”

        “怎么會……”艾則沉默了。

        人性，真復雜。

        他想，如果再遇到許誠一，他不會再恭喜他又獲得保送名額了。

        “爸、爸……別這么早就干涉我選志愿！你知道，我只喜歡計算機，我是不會回小縣城做一個和你一樣的基層公務(wù)員的！”小眼鏡的聲音突然高亢起來，意識到打擾到其他人了，他用手掩住話筒，靠著墻，又低聲理論起來。

        “唉……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朱俊唉嘆一聲，搖了搖頭。

        艾則沒念過這本難念的經(jīng)，不過，這回他滿腦子想的，都是該怎么向?qū)W神解釋一遍，他并不是在諷刺，而是真心在恭喜。

        “朱俊，我再請教你一下問題。”艾則還扒著床沿。

        “說。”朱俊顯然很喜歡給別人解惑，雙眼冒著助人為樂和打聽八卦的熊熊烈火。

        “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對別人說了讓對方不太高興的話，那我該如何向?qū)Ψ奖磉_一下歉意呢？”艾則問。

        “這簡單！你看！”朱俊拍了拍床板，上面是艾則剛才買的那袋吃剩下的零食，“你如果是無心之失，那給對方買點吃的，向?qū)Ψ秸f句抱歉，對方就一定會原諒你了。比如我們，你不買吃的，我們也不會生氣！哈哈哈——”

        朱俊正在得意時，小眼鏡已經(jīng)打完電話了，撲過來搶他手里的零食，兩人打成一團，似乎只有從這樣沒心沒肺的打斗中，才能暫時忘卻煩惱。

        艾則看了他們一會兒，默默轉(zhuǎn)身，去衛(wèi)生間洗漱。

        一夜無眠，在腦中構(gòu)思了幾千個道歉版本。

        “許誠一，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諷刺你！”

        “抱歉！我買了早餐向你賠罪，你別生氣！”

        “許誠一……”

        睜眼到了5點40分，從床上輕手輕腳地滑下來，他剛一動，侯飛翼就醒了，他抬手看了一眼手表，朝里面翻個身睡個回籠覺。

        花幾分鐘洗漱完畢，艾則輕輕地掩上了宿舍門，朝樓下大門而去。

        宿舍大門5點50分才開，此時，已經(jīng)等了兩個晨跑的同學，艾則默默地低頭排在他們身后。

        5點50分，宿舍門禁自動消除，晨跑的同學推開宿舍大門，朝操場跑了出去，而艾則背著書包卻朝1號宿舍跑去。

        他要趕在許誠一出門前，向人道歉。

        橫穿宿舍區(qū)，艾則來到了1號宿舍樓，此時宿舍樓還是靜靜的，并沒有任何人從里面出來。

        他耐心地等了等，但他等了許久，其他同學都紛紛從1號宿舍出來了，也沒見學神出來。

        6點50分上早自習，這個點怎么還不出來？

        難道，許誠一早就出來了？不可能吧？他跑過來也就兩三分鐘時間，除非許誠一等著開門，立馬沖出來，要不然，他到了后，附近都沒看到人影。

        等了半個小時，他有些急躁起來，來回踱步，卻又不想離開，頻頻朝1號宿舍樓張望。

        6點30分，他終于在樓梯上看到了那雙熟悉的限量版運動鞋。

        第一反應(yīng)就是迅速轉(zhuǎn)身，走到主路上，朝8號食堂走去。

        “艾則？”學神的眼神果然很好，他又看到了艾則的背影。

        “許誠一，早！”艾則步履匆匆，已經(jīng)跨上了8號食堂的臺階，才轉(zhuǎn)頭回身打了個招呼。

        “好巧！你……也這么晚？”許誠一看起來不是來8號食堂，而是直接去教學樓的方向。

        “那個……”艾則猶豫了一秒，從臺階上收回腳，朝許誠一走過來，“我昨天那樣說，讓你心情不好了，我向你道歉！我、我請你吃早餐！”

        醞釀了一個晚上的話，臨到嘴，就變得結(jié)結(jié)巴巴，這倒是讓艾則意外。

        “我什么時候心情不好了？”許誠一顯然更意外，他腳尖一轉(zhuǎn)，與艾則面對面，似是在看他臉上的表情。

        認真嚴謹，不像在開玩笑。

        “呃……我昨天說你……說你又得了兩個保送名額……我……不是故意諷刺你的！我不是紅眼病！”艾則繼續(xù)道歉。

        “保送名額？哦，這沒什么啊！你……想多了！還有，我不太吃早餐！”許誠一看了他一眼，轉(zhuǎn)頭就要走。

        但沒走成，他的書包被艾則拽住了，他只能回頭。

        “你……如果不生氣，就陪我吃個早餐？我……還沒吃過早餐。我請客！”艾則眼疾手快地迅速行動。

        見艾則堅持，許誠一無奈，看了眼表，就對他說：“時間不多了，趕緊買兩個包子，邊走邊吃？”

        “那你……等我？我去買！”艾則放開許誠一的書包，轉(zhuǎn)頭就扎進了8號食堂。

        這個點，食堂的人已經(jīng)不多了，況且8號食堂在宿舍區(qū)的最深入，來的人也比其他食堂少，沒排多少時間的隊，艾則就買了幾個包子，還貼心地分成了兩份，方便將其中一份給許誠一。

        他拎著包子，興沖沖地跑出食堂，哪里還有許誠一的影子。

        嗯？被耍了？他左右看了看，確定沒人。

        早自習時間就快到了，他只能先去教室，隨手把包子就給扔了，因為教學樓里禁止吃東西。

        “艾則，包子呢？”

        剛從垃圾筒旁離開，艾則抬頭，就看到許誠一正站在教學樓廊下，朝他空空的兩手看了過來。

        他下意識地扭頭去看垃圾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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