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我們……習慣了。”洪修然能讀懂人心，反倒安慰他。

        于博士不在，家里沒有人，艾則也就沒回家，周六參加任課老師的測驗，晚上也參加晚自習，許誠一在哪，他就在哪。

        晚自習下課，同學們歡叫著一窩蜂擠去校門口的收發室里取手機，教室里只剩下還在淡定翻書的許誠一和站在他桌邊等著他下自習的艾則。

        “明天上午，要去醫院復檢，需要空腹12小時，今天的夜宵和明天的早飯取消。”等了一會兒，許誠一將書本一合，一本一本疊起來，艾則才開口說道。

        “能不能……”許誠一收拾書本的手停了停，試探道。

        “不能！”艾則知道許誠一不想去體檢，馬上就拒絕。

        “哦，那……好吧……”許誠一只能答應。

        兩人先繞到校門口取手機，他們去得晚，取手機的長隊已經消耗得差不多了，兩人一前一后站在隊伍末尾，沒多少時間，就取到了手機。

        于博士給艾則留了信息，內容和托洪修然轉告的一樣，顯然他是做了兩手準備，想盡早通知到艾則吧，于博士做事雖然有些大大咧咧，但內心柔軟。

        艾則回復了一條信息：保重身體。

        周六晚上的校園，一掃下了五天雨的陰霾，漆亮的天空中出現了一輪朦朧的月，掃下一片淡淡的月光，兩人從校門口橫穿整個校園，往宿舍樓走。

        “艾則，你不回家？”許誠一問道。復檢最多半天，余下的時間他想知道艾則會去干什么。

        “于博士出差了，要兩個月回來。”艾則回道。

        許誠一轉過頭，盯著地上的鵝卵石不說話，他不能直接問，會讓艾則起疑。

        凈湖旁邊是他們來來回回走得最多的地方，一天三餐飯，來回走六趟。今天的月光給他們枯燥的三點一線生活帶來些許的浪漫，但艾則還是喜歡下雨天。

        就算撐著小眼鏡借他的紅綠傘，他們在雨天的回頭率還是要遠遠低于晴天。

        他們并肩而行，踩著滑溜溜的鵝卵石小道，往宿舍走，經常會有三三兩兩的同學從后面快速經過他們，并且會在前面很遠的地方偷偷回頭看他們，用只有艾則聽得到的人類聲音小聲地議論。

        “哎，聽說學生會主席出柜了，旁邊那位會不會就是他的緋聞男友？”

        “那人是個新轉來的！看外形倒是挺a的，不過，他好像沒出柜吧？看起來是個正常人啊！”

        “你能看出來他是正常人？除非……你也是？”

        “呸呸！你才是！你沒看到，他們兩個在一起時，眼神清明、沒有任何曖昧之色嗎？”

        艾則眨了眨眼，他眼里真的看不到任何曖昧之色嗎？還好、還好，朋友還有得做。

        他將許誠一送到了1號宿舍樓下，分別時囑咐了一聲：“今天別熬夜。”

        “好。那……明天見？”許誠一爽快答應，在艾則的視線中走上了樓梯。

        艾則回到自己宿舍，小眼鏡家里住得遠，沒有回家，朱俊在晚自習下課后出了校門，被家長接走回家了，侯飛翼音信全無，今天晚上宿舍只有兩個人。

        兩人洗漱后便各自上床玩手機，小眼鏡從下鋪探出頭來問道：“艾則，能不能查查侯飛翼？給他發信息不回，電話也不接，怎么一點音信都不給我們？呃……不是想打聽隱私，只是……有點擔心。”

        “國內的防火墻你也沒辦法？”艾則正在用手機查詢于博士的軌跡，看他到哪里了。

        “辦法倒是有……不過，我的查法……犯法。”小眼鏡扒著床梯，討好地說道。

        “我查不犯法？”艾則掀了掀眼皮。

        “艾神、艾神！您一定有不犯法的查法！求您了……就當是為了同學友誼？”小眼鏡語帶懇求。

        “他的手機顯示一直在他自己家里。他家的監控顯示他一直沒有出過房門，一日三餐只吃一餐。他房間沒監控，看不到。”沒等小眼鏡回到床上，艾則就將結果告訴了他。

        “哦……沒去醫院就好、沒去醫院就好……”小眼鏡訥訥地說完，縮回自己被窩里。

        艾則盯了眼手機屏幕，畫面里的侯飛翼正直挺挺地躺在床上，雙目無神，頭發蓬亂，胡子長得像個野蠻人。他沒告訴小眼鏡，他悄悄啟動了侯飛翼房間的電腦攝像頭，不過侯飛翼這樣子，任誰看了都擔心。

        “艾則，你說……侯飛翼會沒事的吧？那女孩子是不是沒和他說分手？或許……那個女孩子和他說了分手，他是不是就會回過神來了？”小眼鏡從被窩里伸出頭，朝上鋪的艾則問道。

        “都已經這樣了，還需要說分手嗎？”艾則關掉攝像頭問。

        “需要、太需要了！沒說分手，就意味著這段感情還沒結束，侯飛翼承擔的是背叛的痛苦。那如果說了分手，那充其量也就是個失戀的痛。雖說都是痛，但戀愛還會再遇到，背叛卻誰都不愿意再遇到一次了。所以……我覺得侯飛翼這么痛苦，很有可能就是因為背叛，而不是失戀……”小眼鏡振振有詞地說道。

        “那……怎么才能讓那女孩子對侯飛翼補一個‘分手’呢？”艾則問道。

        “這對你來說不是很簡單的嗎？模擬那女孩子的口氣，給他發個信息，說一下‘分手’不就行了？”小眼鏡從床上一躍而起，踩著床梯就往上爬，攀著艾則的床沿就出起了主意。

        “你確定……可以這么干？”艾則驚異地問。

        清官難斷家務事，他覺得自己沒有這個權利去代表一個女孩子向另一個男孩子說分手。

        萬一，他們能夠復合呢？或者，那女孩子正要對他說分手呢？難道他們需要再分一次？

        “呃……”小眼鏡也楞住了，這餿主意根本經不起推敲。

        “不過，咱們倒是可以給他發個信息。”

        “什么信息？”小眼鏡正要問，就看到艾則食指稍稍動了動。

        “好了。過會兒看看他什么反應。”艾則對小眼鏡交完了差，小眼鏡也就不扒床了。

        “那……他有反應了告訴我？”小眼鏡再次縮回了被窩里。

        什么信息不重要，重要的是侯飛翼的反應。

        侯飛翼的手機是開著的，只是靜音丟到一邊而已，艾則發過去的是一條語音播報的彩鈴信息，不用點開，直接就能聽。

        “失戀不是結束，而是開始，振作起來吧！”

        他選了一個熱門視頻中的治愈系聲優的聲音做了朗讀，連續播放，短短幾個字，力拔千金似地在房間里回蕩。

        艾則又打開了侯飛翼電腦攝像頭，仔細觀察床上的人有沒有反應。

        一直到播放第十二遍的時候，床上像死魚一樣的人終于有了動靜，侯飛翼的手動了動，將床上的手機拿起來，眼睛直勾勾地盯著。

        播放到第二十遍的時候，侯飛翼“豁”地從床上坐了起來，兩手捧起手機，滑開，開屏就是那條彩信。

        聽到第三十遍的時候，侯飛翼轉頭朝外喊了一聲：“陳姨，我餓了！”

        “哎！少爺，我把飯菜端來！”門口的保姆喜極而泣，抹著眼淚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侯飛翼的父母。

        “侯飛翼沒事了！”艾則朝小眼鏡說了聲。

        “哦？真的？”小眼鏡正等著消息，連忙從床上起來，又扒住了艾則的床頭問道。

        “嗯。”艾則不能多說，也不能把偷開攝像鏡頭的事告訴小眼鏡，只能點到為止。

        “那就好、那就好……”小眼鏡訥訥了聲，漸漸睡了。

        艾則的視線盯著手機屏幕，上面是他的通訊錄。

        正停留在“我的神”那個畫面上。

        時間已經到了凌晨一點。

        他不敢去開許誠一的手機攝像頭，只能通過1號宿舍樓外面的道路攝像頭，看看許誠一的宿舍還有沒有亮燈。

        那間承載了思念的窗口是暗的。

        艾則松了口氣。

        正要關機睡覺時，“我的神”發進了一條信息：艾則，睡了嗎？忘記問你，明天幾點去宿舍樓下等你？

        艾則提起了一口氣，馬上就回復：不是讓你不要熬夜？

        我的神：是沒熬啊？我正要睡了，睡前想起來，沒問你時間。

        艾則：“……”

        不能責怪、不能責怪！對于學神來說，熬夜都是通宵？可能他們倆對于熬夜的定義還沒統一。

        艾則回復：七點，1號宿舍樓下等。

        我的神：好。晚安，艾則。

        艾則：晚安，學神。

        手機沒動靜了，艾則突然很好奇，許誠一給他備注了什么。

        這種想法讓他碾轉反側，如梗在喉。

        最后，他按捺不住，打開了許誠一的微信畫面，看到了自己的備注：則。

        他不敢看別的，只看了自己的備注。

        簡單一個字。

        艾則全身的血液都沸騰起來，在血管里快速流動。

        黑暗中，他擼起了自己的睡衣袖子，小臂內側靠近手腕的地方，紋著“艾則”，下面是一個數字“311”。

        用這一時代的洗紋身技術，根本去不掉這幾個字，只能憑由它們在，幸好現在還是穿長袖的時候。

        血液流動太快，艾則感覺到了血管里的溫度，涼下來需要時間，他又去看了眼他與許誠一的聊天畫面。

        七點，1號宿舍樓下等。

        這是他計算好的最晚出發時間。

        走出校門需要十五分鐘，打車到醫院需要十五分鐘，七點半就可以排上醫生的號安排體檢，體檢完就能吃早飯了。

        不吃早飯就會餓，他怕許誠一多餓一分鐘。

        登上醫院的內部網，他再次確認明天許誠一體檢的安排，從醫生到檢查器械，他都挑了醫院最好的。

        什么都計算好了。

        艾則關機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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