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已經足夠熾烈，可看上去也還是格外的昏黃。立身在半空中，頭頂上方是極為蒼白的天穹，腳下就是一樣無際，也滿是死寂氣息的大漠。

        在距離自己所在位置的不遠處，就是那座封印荒界與鎮魂獄之間那條空間隧道的法陣。白夜即將離開荒界，但是現在的他，暫時還不能離開荒界。

        這僅僅只是因為，有一個老者已經出現在了他的面前。那個老者與白夜僅僅只有一面之緣，而且從本質的層面上來講，他應該算是白夜的死敵。因為他就是此界天道意志的化身。

        “本來，我已經有極大的可能不會再回到這個世界了。可是現在看到你，我想，我的想法已經因為你的出現而改變了。今日一別，未來的我必定會重新回到這荒界。”

        “今后，你想怎樣去做事，都是你這家伙自己的自由。我從未要求過你，要你對我身邊人別出心裁。現在的我同樣也不會提出這樣的要求。但我對你還是有要求的。”

        “身為此界天道的意志，有些事情，你原本該怎么去做。你現在、你以后就怎么去做。這就是我對你唯一的要求，這個要求，你能做到也得做到，不能做到也得做到。”

        今天絕對是白夜這些天來講話講的最多的一次，然而此刻的白夜卻是絲毫沒有吝嗇自己的言語。他心中的想法，已經全部都被他以直接的言語表達了出來。

        而在整個說話的過程之中，白夜始終都是一副平平淡淡的樣子。此刻的他甚至是有些冷漠，可那個老者在這個時候看上去卻也真的只像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最多是一個聽者。

        在白夜說話的過程之中，他唯一在做的事情，就是始終都在凝視白夜。很難想象，其實只需要這個老者做出一個決定，就可以主宰荒界眾生的命運。

        這個老者所擁有的力量已經足夠恐怖，因為這世界即是他，他即是這個世界。這世上的眾生也可以是他，他也可以是眾生。他是天道的意志，是這荒界名副其實的至高主宰。

        同時，他也一直是白夜的死敵，白夜走的修行之路，是逆天而行，意欲凌天。然而白夜的死敵并不是只有他一個，因為在洪荒之后的這個紀元，有諸天萬界在，而非只有一界在。

        白夜所針對的“天”，是現如今這個紀元眾多天道意志的本源起始，是那個曾經主宰了整個洪荒紀元的無上存在。而現如今站在白夜面前的這個老者，不過只是那個天的一部分。

        “事情該怎么去做就不勞煩你費心了，自這世界誕生起，便已有規則法度渾然自成。做一件事情，該去做什么，該怎樣去做……冥冥之中，自然由規則法度去決定。”

        “最好是這樣。”

        白夜依舊平淡，但是在這個時候，他的臉上卻是已經掛上了一抹冷笑。直至此刻，白夜才轉移了他的視線，開始凝視眼前的老者。他知道這個老家伙一直都在關注著他。

        而現在，他已經不想再跟眼前這個家伙多費任何口舌。而那個老者在看到白夜是這般反應之后，卻是也沒有再說出任何多余的話。他是沉默了，不再言語。

        然而實際上，他自己卻是明白，在這個時候，縱然是說上再多的花，也都已經是多說無益。對于天道意志他再熟悉不過了有。很多事情，自己縱然說了，它也不一定會做。

        在以前，白夜還不覺得，天道意志會為了達到目的而不擇手段。但是現在不一樣了，尤其是在經歷了這一世之后，白夜對于自己這個爭斗一生的死敵，已經認知的無比清楚。

        天道的確是凌駕于眾生之上的存在，而它也擁有主宰一切的力量。不過那是洪荒時候的事情了，現如今這個紀元的名字可不叫洪荒，這個紀元，名為末法。

        在無盡的歲月悄然逝去之后，天道依舊存在。只不過，它隨著洪荒的碎裂，隨著諸天萬界的誕生而一起身化萬千了。這荒界的天道意志可以是它，卻并不是完整的它。

        而在這變故之中一起消失的，還有它的力量。白夜相信，不止是荒界天道意志的力量，就算是其他世界的天道意志，力量也是各有高低，強度不同。

        有的世界很宏大，能夠容納強大的生靈在其中生存，就比如白夜將要前往的那個未知世界。有的世界很微小，比如白夜現在身處的荒界，這里的修士，最多修行到大乘期。

        縱然以前的荒界可能的確很強大，也有過修行者成功飛升，羽化成仙。可是這樣的情景已經注定不會出現了，因為現如今的荒界，已然是承受不了強大生靈的出現。

        可以說，現在的荒界就是一個易碎品，只要有一點點風吹草動，它很有可能就會迎來末日之災。畢竟在這荒界里，就算是大乘期的修士出手，不也是要時刻壓制自己的力量嗎。

        “真是……悲哀啊。”

        在說出了這么一句話略帶滄桑感覺的話以后，白夜卻是不再停留了。他揮了揮手，一道道波紋立刻就于他面前的空間之上顯化。而那個封印法陣也是顯化，并且產生了異變。

        很快，當那些猶如水面漣漪一樣的波紋在法陣之上完全消散之后，白夜的面前出現了一道完全由光輝構筑而成的門戶。白夜看了一眼門戶，又側過頭看了一眼身旁老人。

        他還是跨出了那一步，徑直消失在了這法陣之前。當光門徹底消失的那一刻，在這荒界之中已經沒有任何有關于他的氣息。而那個老者卻是站在原地，久久不曾有過動作。

        “的確……很悲哀。”

        老者笑了，那滿是滄桑的臉看上去有些扭曲。然而笑著笑著，他卻是又哭了。在感嘆過后，他的身體便也就開始由實轉虛。在這過程中，他眼角的淚痕，就沒有消失過。

        陣陣熱門吹拂而來，吹在他的身上，可是這老者卻無端的感到很是寒冷。他不由得低頭向地面上看過去。而在這一刻，他看到了很多風景，看到了這世界之中的人、事、物。

        作為荒界天道的意志，一個足以主宰荒界一切的存在。發生在這個世界之上的所有事情，他通通都可以看的無比清楚。而在這一刻他看到了，看到了生存在這個世界中的妖族。

        從某種層面上來說，這些生靈可全部都是白夜的族人。而現如今，白夜已經不在了，已經離開荒界。所以他現在可以復仇了，只需要改變一些事，就已經足以讓妖族覆滅。

        可是他沒有這樣做，在看了幾眼這世界之中的妖族之后，他便將目光投到了別處。而這一次他看到了，看到了兩個在荒界北境之中開宗立派，長相廝守的人。

        那是胖子和霜露，這兩個人，一個是白夜的兄弟，一個是白夜的師姐。如果能讓他們兩個隕落的話，那么白夜在得知這樣的結果之后絕對會痛心不已。

        可是看了一會兒，這個天道意志化身而成的老者還是放棄了這樣的想法。最后，他什么都沒有做。此刻的他，其實還沉浸在那兩聲感嘆對他造成的沖擊之中，久久不能自已。

        正如他很了解白夜，甚至知道困擾著白夜的未知因果是怎么回事一樣，白夜同樣也很了解他。如果能說明一下的話，那么白夜對他的了解程度，與其他生靈相比，是遠甚別人的。

        很多生靈，不管強大還是弱小，通通都將他視作是這天地之間的主宰者。那些生靈認定了天命不可違，認定了天意高難問。在那些生靈看來，“天”永遠都是遙不可及的存在。

        可是白夜不一樣，白夜知曉曾經的他到底有多么強大，也知曉他的真實面目，知曉他對于那些生靈的真正態度。然而白夜剛剛所感嘆的悲哀，也正是在諷喻他的現狀。

        作為荒界的天道意志，如果荒界毀滅了的話，那么他也將不復存在。從這一點上來說，其實他也挺慘的，因為現在的他明明都已經是無比弱小了，可他還是得硬撐著。

        他已經失去很多曾經的力量，可他的那顆心卻是自始至終從未改變過，甚至有某些比較極端的想法，已經在他的意志之中生根發芽徹底成長起來，讓他也變得比以前更加極端了。

        他現在的處境，其實完全可以用一句話來形容，那就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有很多事情他都是憑借他一己私念去了結的。以前的他去做這樣的事情從來都沒有失敗過。

        可是現在不行了，就比如白夜，這家伙在天道意志看來完全就是一個極為特殊的存在。在天道意志剛剛發現他的時候，天道意志就開始瘋狂的追殺他。

        可是在后來，天道意志在那些等來的機會里，他的每一次出手都失敗了。甚至是到了最后的時刻，他已經不再顧及那些所謂的規則和法度也依舊是失敗了。

        而且在失敗之后，他還要承受違背規則法度的反噬。不過這些都不是最為打擊他的，最為打擊他的那件事，其實還是與白夜在苗疆大戰之時的蛻變有關。

        從洪荒到現在，被他鎮殺的強大生靈完全是數不勝數的。而在那些已經逝去的生靈之中，有的是像墨承那樣的反抗者。有的則是像青帝那樣的至強存在。

        其實青帝要是通過正常的修行，成就真正的圣人之位的話，他還不至于暗中算計青帝。可是青帝沒有這樣去做，而且青帝的天賦終究還是太過于恐怖了。

        明明未曾成圣，卻是就已經擁有了堪比圣人的力量。如果經過修行成就圣人之位的話，那么青帝最多也就是一個強大的圣人，可是青帝沒有去正常的修行。

        這才是讓他害怕的原因，因為他知道。若是放任青帝就這么存在下去的話，那么到最后，沒準真的會出現一個強大到震鑠古今的絕世強者出現，可以無視他的主宰。

        他怎么可能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所以他出手了。只不過讓他沒能想到的是，青帝和墨承居然是同一個人。不管是以前的他，還是現在的他們，都可以不怕青帝以及墨承。

        可這兩個人的靈魂在融合之后，所成就的另外一個人，就是現如今的他們不得不去畏懼的存在了。正如白夜所想的那樣，這其中有一段大因果。

        其實這因果比白夜想像中的還要深，深到連天道意志都不敢去輕易的解決。在過了一段時間之后，荒界天道意志終于是平復了心中的苦澀之感。

        他的身體在此刻也是完全的虛化了，給人一種隨時都會消失的感覺。然而他現在卻是又看到了，看到了這世界里，那些還以他為信仰的生靈。

        比如雷暴王庭的修士，再比如長生教的修士。這不由得讓他感覺好受了一些，然而他心中的復雜感覺卻是自始至終就沒有消失過。前不久，他曾經跟其他世界的天道意志聯系過。

        而讓他最為難忘的，其他世界的天道意志所不知道的是，在那場聯系之后，眾多的天道意志之中的最強存在，曾經讓他單獨留下，并且送給了他一些東西。

        有那些東西存在，荒界存在的時間還會比他預想中再長久一些。而且他也將擁有一次重新來過的機會，不過這些都是與他存亡有關的大事，說起來也是極為復雜的。

        只不過，在這個紀元之中，處于這種悲哀處境的天道意志也不止只有他一個。在別處，在距離這小小的荒界更為遙遠的地方，還有很多世界存在著。

        而那些世界的天道意志，他們的處境也未必能比他更好。這悲哀從來就不是他一個天道意志的悲哀，而且眾多天道意志的悲哀，同時也是這個時代的悲哀。

        “罷了，罷了……”

        在一聲滿是滄桑與風霜感覺的感嘆中，荒界天道意志化身而成的老人消失了。只是此刻的他看上去就仿佛是得到了某種解脫一樣，在消失的過程中，他的樣子居然也在變得年輕。

        然而只有他自己才知道，這只不過是那位所謂的最強存在交給他的東西起了效果。而他的感嘆，則是在感嘆自己的無力、無奈。只是有一些事情，他終究還是沒有告訴白夜。不過他相信，那些麻煩應該已經奈何不了白夜了。

        …………

        PS：今日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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