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后院起了一陣風,春橋止不住地打顫,她慣是最怕冷的,從前走到哪都是一堆丫鬟婆子簇擁著,價值千金的狐裘隨便她挑,出行還要時刻備著暖手的手爐,驅寒的姜茶。
那時候的春橋哪里想到她會落到今日。
春橋蹙起眉頭,她今日出來的匆忙,早知道穿厚一點。
春橋是真的受不太住了,是以她微微朝盛春容行了個禮,說道:“院里風涼,我怕五小姐受了風寒,不如我們回松風院吧,祖母見到五小姐必定很高興。”
春容裹緊了身上的赤錦披風,她聽到春橋居然還敢拿自己做借口,心里便不太舒服,分明是春橋自己挨不得冷。
“閉嘴,祖母也是你能叫的?”春容走近春橋,氣急敗壞道,“你給我睜開眼睛好好看清楚,我才是祖母的親孫女,你沒人要,不要總是拿我做比。”
春橋后退幾步,她知道盛春容大抵心里是看不起她的,卻沒想到她如此厭惡自己。
春橋抿了抿柔嫩的唇,忍氣吞聲道:“既然五小姐看見我不高興,那我走便是。”
少女腰身纖薄,風卷過春橋濃翹的烏睫,她低眉順目,只能看見乖巧的側面,眼尾和鼻尖都泛了紅。入秋的時節,還穿得那樣單薄。
春橋低著頭,春容瞧著她那細長瓷白的脖頸,顯得那樣柔弱恬美。
春容不太喜歡春橋這幅可憐孱弱的模樣,好像故意做出姿態來博取旁人的憐憫。
她看向春橋身后的池面,這是伯府特意挖來養魚的,因著是人工造的,不如湖潭那樣得天獨厚,便著意挖深了些,好讓那名貴的錦鯉能活得久一些。
“叢香,抓住她,”春容繞著驚慌失措的春橋,任憑你再如何裝可憐,不過一介雜種,還不是她想怎樣就怎樣,春容露出一個充滿惡意的笑容,高傲說道:“你想走是嗎?”
“我這就送你上路。”
“小姐”叢香沒想到春容真的敢把春橋推進深池里,她嚇得松開手,跌坐在地上。
這可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啊。
盛春容看著池面蕩開層層漣漪,想到自己從前在那個商戶家里,商人沒有那么多講究規矩,居然還讓她那個養父搞出一個從前是瘦馬的平妻來,那平妻也是個性子桀驁的,與她鬧了許多不快,她便養了一條惡犬。
那會子養父不在,平妻跪在她面前求她放過自己,春容冷眼瞧著這瘦馬被惡犬咬成一團爛肉,眉頭都沒皺一下。
養父當然是不知道這事的,只是怪她沒有栓好自己的狗,把那傷人的惡犬丟出家門就了事。
不過一條人命而已,她手里又不是只有這一條。
春容不耐地訓道:“慫什么,只要你不亂說,誰都拿我們沒辦法。”
“小姐,那到時候老夫人問起來,我怎么回話啊?”叢香戰戰兢兢地爬起來,趕快跟上春容的步伐。
“若是問起來,就說我們提前回自己的梅芳閣了,再也沒見過春橋,”見離那方池子遠了,春容才好整以暇地說道,“到時候死無對證,你只要不松口,我就能保證你平平安安的。”
水波被寒風一吹,隨著日光一起碎成斑駁的鏡片。
耳邊呼嘯而過的風聲、池水涌起的波瀾都無限放大,好像要把春橋吞沒。
一切都發生的太快,春橋在一開始的慌亂后,就開始掙扎著往水面上游去。
可池水看著輕飄飄的,壓在身上卻是沉甸甸的,春橋沒游一會,就感覺眼前發黑,喘不過氣來,腳也抽筋似的疼,根本使不上力氣。
春橋雖然想往上游,但卻辦不到,意識又開始漸漸模糊。
“三少爺!”岸邊好似有人在驚呼。
隨之而來響起的是“嘩啦”水聲,春橋往下沉著,恍惚間抬頭向上看,仿佛是有什么人朝她游過來。
海藻般的長發遮住了他的半張臉,露出來的眉眼清絕昳麗,烏發游離間隱約可見微翹的唇瓣,還含著些許血色,是副天生的笑臉,不過似乎從前從未見過他對自己笑,他總是拿著那雙狹長的眼冷冷地看著自己。
春橋心想,她這是死了嗎?不然她怎么會見到盛秋潮?
等春橋被救起來,已經是半刻鐘之后的事情了。她似乎是怕冷,緊緊貼著身邊的溫暖源,一雙手摟著盛秋潮的腰不放,還直往人家懷里縮。
“醒醒”盛秋潮捏著春橋的臉,本意是想讓她把嗆進去的水吐出來,結果觸手膚感柔軟溫潤,他帶著薄繭的指腹輕易就留下幾道紅痕。
盛秋潮一愣,下意識地剮蹭幾下,春橋興許是覺得力道太重,迷迷糊糊間張口在他手上留下一個濕漉漉的牙印。
盛秋潮:
他面無表情地收回手指。
“三少爺,外面天冷,”盛秋潮身邊的吳荇雖然不明白,自家少爺為什么要大冷天的跳下去救這位和他素來不對付的“表姑娘”,但仍然熱心出著主意道,“不如我們先把橋姑娘送回院子,讓她丫鬟來照料她,我們男子手重,難免不夠妥帖。”
“嗯,”盛秋潮淡淡應了一聲。
他抱起春橋就往自己院子走去。
“哎,少爺,”吳荇想說自己不是讓少爺把“表姑娘”帶回修竹居的意思,但盛秋潮一個淡淡的眼風掃過來,他就什么都不敢說了。
“你想讓我也這樣衣衫不整地被別人瞧見?”盛秋潮將春橋放在自己的床榻上,才終于舍得瞧吳荇一眼。
吳荇連忙擺手:“不不是,奴才不是這個意思。”
“修竹居離魚池最近,況且自己院里的下人,嘴巴總是嚴一些,”盛秋潮輕描淡寫地繼續說道,“去把瀾娘找過來。”
春橋剛剛才覺得暖和了些,眨眼就被放進了一個冰涼的被窩,她下意識地摸索著抓住盛秋潮搭在被角的手,還將臉貼上去蹭了蹭。
春橋舒服了,眉眼自然而然舒展開,臉色瞧著便好上許多,皮膚白里透著紅,溫溫軟軟的模樣再也沒有往日的半分跋扈。
盛秋潮盯著春橋懵懵懂懂的睡顏,一時想起了他們初見的時候,春橋才九歲,精致的小小一團,又因為生性膽小,看見全然陌生的自己,局促不安地坐在他院子里,眼巴巴地望著他桌幾上的棗泥甜桂酥,明明饞得要命,卻不敢上手去取。
這棗泥酥是長公主賞他的,宮里時興的糕點,但他不愛吃甜,就隨意地擱置在一邊。
盛秋潮覺得春橋可愛,就把她抱在自己懷里,牽著她的手撿甜糕喂給她吃,也許是因為長公主總愛賞他一些宮里帶出來的糕點,從那以后,春橋便愛時時往他院子里跑。
再后來,出現在春橋身邊的人越來越多,府里的人又大都看不起他,常在春橋身邊嚼舌根,說他攀慕權貴,是一個唯利是圖的小人,又因為老夫人也不太喜歡他,春橋便和他越來越疏遠,他也越來越失望。
等春橋醒過來,就發現自己已經換上了干凈好聞的新衣,渾身再也沒有落水的狼狽。
春橋看向坐在窗邊看書的盛秋潮,眨巴了幾下眼睛,有些委屈:“是你給我換的衣裳嗎?”
“不是,”盛秋潮見春橋能說話,便將書往榻幾上一放,繼續說道,“你丫鬟尋人來了,你要不要見一見她?”
花戎絆絆磕磕地到了松風院,結果院子里的奴婢們硬是攔著她不肯讓她進去,說是二夫人和幾位小姐郎君都在里頭說話,不讓她打攪。
花戎急得沒法,只好又回去尋春橋,到了池子那,只有一個三少爺身邊的吳荇等在那里。
她這才知道春橋落水了,差點沒把魂嚇飛。
可無論她怎么問吳荇,吳荇都是顧左右而言他,遮遮掩掩地不肯說全話。
現如今她終于見到了春橋,眼眶頃刻間就紅了,花戎抓著春橋的手淚汪汪道:“姑娘,肯定是五小姐推你落水的,對不對?”
她見春橋沒有說話,又氣道:“我們去找老夫人,斷然沒有這樣欺負人的道理。”
“不要,”春橋伸手攔住花戎,嗓音沙啞,“我們不可以再找祖母,五小姐是長公主好不容易尋回的女兒,祖母再如何待我好,也不會不顧及長公主的面子為了我去罰她,再說,旁人也不會信我,白白讓祖母為難。”
余暉映窗,昭昭斜陽落在她的臉畔,長睫濃密,皮膚細嫩,她這話說得艱難,似乎也是心有不甘。
春橋又晃晃悠悠地起身,微微朝盛秋潮行了個禮,輕言細語道:“我還要回去侍候祖母,今日之事麻煩三少爺幫我遮掩。”
“嗯,”盛秋潮又漫不經心地看起書來,只是在春橋一只腳跨出門檻時揚聲問了一句,“明日新的教書先生就要來了,要不要我幫你請病假?”
春橋沒想到盛秋潮還愿意與她搭話,明明方才都不太愿意搭理她,話都說不上幾句,她轉頭有氣無力道:“不必了,我明天會照樣去進學的,不會拂了新先生的臉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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