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然，他和秀秀有不愉快的事，因不解人意而怨憤，因失約而煩躁，互相不理，日漸冰冷。不過后來和好，發(fā)現(xiàn)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脫韁的野馬嘗到了放蕩的自由，如何肯回頭呢。

        520的前夜孫宇和秀秀一起在食堂吃飯。孫宇坐在秀秀對面，孫宇三五兩下便把自己的飯吃完了，秀秀一直小心翼翼地吃飯，生怕頭發(fā)垂到碗里，或是湯水濺到身上。

        “你等我一會，我吃得太慢了。”秀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不急，剛好聊聊天。”孫宇回答她。

        孫宇默默看著秀秀吃飯，他貪婪地欣賞秀秀吃飯的優(yōu)雅姿勢，他看見她用筷子把肉粒撥到勺子里，然后和一些湯水一起送進嘴里，她的紅唇像火焰一樣，孫宇一眨不眨地看著。

        “你別這樣看我，我都不好意思了。”秀秀笑著說。

        孫宇趕緊掏出手機，假裝看手機，“我去買點水喝。”他連忙站起來，朝水吧去了。

        孫宇買了兩杯酸梅湯，酸梅湯是秀秀最喜歡喝的飲料。每次他們一起吃飯時，孫宇就會給秀秀買酸梅湯。一開始孫宇是不太喜歡喝酸梅湯的，太酸了，后來他愛上了那種味道，酸酸的。

        他時常獨自一人默默喝酸梅湯，酸酸的感覺，像無數(shù)思念秀秀的夜晚。愛而不能語，他討厭他這種懦弱的狀態(tài)，平日里大大咧咧的他哪去了，為什么他在秀秀面前總會手足無措。大概他是太害怕失去了吧。

        未表白時我們是好朋友，表白后我們還能做朋友嗎？孫宇時常陷入這種疑慮。

        孫宇把酸梅湯放在秀秀面前。

        “謝謝”，她沒抬起頭看他，臉一直對著碗，好像怕孫宇看到她的臉。

        “明天有空嗎？下午一起去奈何橋看夜景吧。”孫宇建議說。

        “好啊，反正我也沒事。”秀秀依然沒看他，默默吃肉粒。

        秀秀突然想起了徐繪，她和孫宇第一次鬧別扭時，她在大半夜給徐繪發(fā)消息說：“你覺得我優(yōu)秀嗎？”

        徐繪回答說：“優(yōu)秀啊，美麗大方，人見人愛，花見花開。”

        “你真這樣認為？”

        “對啊。”

        “好吧。”秀秀回答。

        她和徐繪的聊天戛然而止。

        當(dāng)時徐繪感覺很困惑，不明白為什么她會突然這樣問自己。秀秀和孫宇成為舞伴后，徐繪便再也沒有主動找秀秀聊過天。朋友妻不可妻，這是徐繪的原則。

        新生見面會上大家都物色自己的戀愛人選，正式開學(xué)之前他們已經(jīng)在班級群聊得熱火朝天，開學(xué)之后他們就迫不及待想見自己的同班同學(xué)。那時候，秀秀是對徐繪有好感的，現(xiàn)在想來，一些都無所謂了。

        一廂情愿，少年們總是喜歡這樣。

        520那天下午孫宇如約出現(xiàn)在秀秀宿舍樓下，然后他們肩并肩，走出學(xué)生公寓。他們首先要穿過校園，天氣開始慢慢變熱了，剛長滿葉子的樹木花草嫩綠嫩綠的，充滿生機和活力。

        他們走在銀杏大道的銀杏樹蔭下。銀杏大道他們一起走了無數(shù)遍，每次都有不同的感受。四年過去了，這些銀杏樹似乎一點都沒有長大，有些甚至枯死了。樹蔭下的草坪依然茂盛得過分，這四年來從來沒有改變。只是今夏的蟬鳴，他們怕是聽不到了。

        秀秀自由自在地走，絲毫不關(guān)心路線的事情，她只負責(zé)跟隨孫宇，觀賞沿途的美景。孫宇帶著秀秀登上地鐵，徑直朝風(fēng)情區(qū)而去。

        風(fēng)情區(qū)是薊州城為數(shù)不多的適合青年男女幽會的地方，風(fēng)情區(qū)安靜，充滿優(yōu)雅和文藝的情調(diào)，有街市，還有很多彼此貫通的小巷，在這些掩映在花草樹木中的小巷里，經(jīng)常會撞見摟抱親吻的情侶。也許是因為520的緣故，前往風(fēng)情區(qū)的人很多。

        一年一度的表白的日子，男男女女們在這一天都開始躁動起來，即使是宅男宅女，也都打扮起來走出門了。

        秀秀和孫宇停在風(fēng)情小店門外，風(fēng)情小店的櫥窗很大，從櫥窗可以看到店里面精致小巧，充滿文藝氣息的紀念品。那年孫宇就是在這里，為秀秀買了一件手鏈，并親自給她戴上。

        風(fēng)情小店風(fēng)情依舊，而孫宇和秀秀已經(jīng)褪去當(dāng)年的天真與稚嫩，疲憊和無奈爬上了他們的面容。

        “進去看看吧。”孫宇建議到。

        “沒什么好看的。”秀秀轉(zhuǎn)身離開。

        她不是不想進去，她是不想勾起傷心事，她一直在想，四年過去了，今天孫宇是否會向自己告白，如果他告白了，自己要不要答應(yīng)他。思緒紛亂，令人焦慮。孫宇看著她離開的背影，怔了一下，馬上快步趕上她。

        “人真多啊。”孫宇感嘆道，希望秀秀會附和他，結(jié)果秀秀仍然一聲不吭地走路，孫宇大失所望。

        他們漫無目的地走，走過了風(fēng)情小店，走過了室外咖啡店，走過了意面館，走過了中央廣場雕像，走過了玩物街，直到走到馬路旁邊。風(fēng)情區(qū)走完了，天也漸漸暗了下來，裝飾店鋪和路邊樹木的五顏六色的燈開始閃爍起來。他們已經(jīng)開始感覺到夜景的美麗。夜景很美，奈何車水馬龍很吵。

        “我們?nèi)ツ魏螛虬伞！睂O宇扭扭捏捏，欲言又止的樣子。

        “好啊。”隨著夜色的降臨，秀秀的心情仿佛也變好了很多。

        風(fēng)情區(qū)離天河奈何橋很近，步行不到十分鐘的距離。走了那么久，秀秀已經(jīng)感覺有些累了，也是時候到奈何橋上休息一會，吹一吹天河的暖風(fēng)，賞一賞天河的美麗夜色。

        天河奈何橋，孫宇和秀秀也曾在這里看風(fēng)景，即使只看過一次，也令他們難忘。

        他們第一次來奈何橋時還是大一，那時候他們心中充滿了對彼此美好的情愫與期待。那時候秀秀喜歡蹦蹦跳跳，孫宇則是到處耍帥，喜歡擺出各種潮流的姿勢。

        現(xiàn)在秀秀變得安靜，已經(jīng)很少有東西能讓她開懷大笑了，孫宇也不喜歡擺姿勢了，他只是不自然地站著，放蕩卻又放蕩不出來的感覺。

        對比今日，往日多么美好，以至于不堪回首。若能重來，該怎么做才能留住那份美好呢。

        天河的夜景是被燈光裝飾出來的，天河的夜景不是山野清水出芙蓉的美麗少女，而是穿金戴玉雍容華貴的美麗貴婦。

        天河游船從橋下穿過，船上坐滿了游人，有一紅衣女子坐在船上彈唱。岸上汽笛亂鳴，船行駛在河中的噪聲也很大，完全不知道紅衣女子在唱什么，只有斷斷續(xù)續(xù)，惹人腸斷的琵琶聲傳來。

        “你覺得那個彈琵琶的紅衣女子幸福嗎？”秀秀望著穿上的紅衣女子，自言自語一樣問孫宇。

        “不過是謀生罷了。取悅那些俗人，挺可悲的吧。畢竟也是一種職業(yè)，畢竟要生存。”孫宇說道。

        “萬一船上有一位知己呢？非為俗人彈唱，是為她的知己彈唱。”秀秀輕輕地說。

        “那種美好的情節(jié)，只會出現(xiàn)在小說或者電影里吧。”孫宇意識到自己的回答不太恰當(dāng)，趕忙又補充說道：“說不定船上真有知己吶，縱然俗人熙熙攘攘，他們眼眸中只有彼此，這種畫面太令人羨慕了。”

        “嗯。”秀秀不再說話。

        他們在奈何橋上就那樣站了半個小時，來往的游人走走停停，他們倆就像靜止了一樣。

        他們還沒有吃晚飯，孫宇也感到餓了，他對秀秀說道：“我們?nèi)ド虉龀渣c東西吧。”

        “嗯。”秀秀的回答很簡單。

        孫宇帶路，他不時地看秀秀的臉色，覺得她有什么心事，可是他又不敢問。

        這個商場他們來過很多次，和大一剛來時相比，這里仿佛沒有任何變化。

        孫宇再一次把秀秀帶到了天府城菜館，這里的菜以辛辣美味著稱，每次來的人都很多，這次也不例外。

        錦城是秀秀的故鄉(xiāng)，這里的菜有她家鄉(xiāng)的味道，但是和她爸爸和媽媽做的飯菜相比，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每次到這里秀秀就會想起她的爸爸媽媽，爸爸媽媽總會為誰做的飯好吃而爭論不休，他們總想分出高下。每次秀秀回家，他們都要搶著給秀秀做飯，讓秀秀評價誰做的好吃，秀秀每次都會說：“爸爸和媽媽的菜總是一起吃才是人間美味，單吃一個人做的卻不好吃，你們配合太默契了吧。”這時候爸爸媽媽便會不服氣地背對背把手臂交叉在胸前。

        對于孫宇，他們每次來這里，他都會發(fā)現(xiàn)秀秀先是莫名其妙地笑，之后又莫名其妙地皺起眉頭。秀秀從來沒給他說過她想爸爸媽媽，不過她總批評這里的飯菜沒有爸爸媽媽做的好吃。她離開父母四年了，父母不在身邊的時候她有時會很難過，如今她將要回到父母身邊了，她應(yīng)該高興才對，可是她不高興。

        上菜了，孫宇又點了秀秀喜歡吃的菜，他表面上很隨意，什么都不在乎的樣子，可是心里卻把秀秀喜歡吃的菜記得一清二楚。紅燒鴨脖，麻辣魷魚，爆炒雞塊，還有莼菜蝦仁湯，天府河米甜糕。前面的大菜適合大快耳頤，后面的湯和糕點適合飯后爽口。

        吃飽喝足后適合看一場電影，他們下樓時路過電影院，就進去看電影了，似乎吃飽之后秀秀就特別聽話，這時候?qū)O宇的建議她都會贊同，孫宇選了一部《神域之滅》，這種打打殺殺，緊張刺激的電影是孫宇喜歡的類型，至于秀秀，她只喜歡劇中男女主人公凄慘的愛情。

        看完電影將近十點了，商場也即將關(guān)門謝客。在一樓賣飾品的阿姨已經(jīng)開始收攤了，孫宇在貨攤前停下，他看到了一串手鏈，和以前他買給秀秀的要好看很多，他拿起手鏈給秀秀帶上，看著非常合適，完全襯托出秀秀的美麗。賣飾品的阿姨笑了，她不喜歡推銷，當(dāng)有人從她這里遇到喜歡的飾品時，她就會由衷地微笑。

        他們穿越校園回到公寓的路既短暫又漫長，他們心中都有期待，但是又都覺得渺茫。這一次約會，對他們來說像是一種儀式，一種徹徹底底宣布互相告別的儀式。大學(xué)四年不清不楚，時而親密，時而疏遠，如今這一切都將畫上句號。

        孫宇把秀秀送到樓下，秀秀轉(zhuǎn)身看著孫宇，慢慢地說道：“我回去了。”

        孫宇點點頭，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處，柵欄門上的藍牌紅字很刺眼，“女生區(qū)，男生止步。”

        四年里孫宇只有一次踏進過這道門，那時候他們剛來大學(xué)報到，當(dāng)時賣被褥的人就在里面，他去里面購買床墊。他真希望賣床墊的人還在，這樣他就有理由進去，在最后貪婪地看一眼秀秀的宿舍。

        “回首往事都成夢，可憐秋去已匆匆。”孫宇仰望秀秀宿舍的方向，他知道秀秀的宿舍在第幾層樓，也知道她的宿舍在什么位置，他久久凝望，他渴望能從那扇窗里看到秀秀的面孔。結(jié)果是令人失望的，淡藍色的窗簾阻擋了他的視線，他也無法奢求秀秀拉開窗簾。

        孫宇轉(zhuǎn)身離開，悵然若失。他不知道，此刻秀秀就躲在窗簾后面，靜悄悄地看著他的一舉一動。她看到他一直望著自己的窗簾，甚至以為孫宇看見了她，不過他垂頭喪氣的樣子，真讓她有些生氣。她看見孫宇轉(zhuǎn)身離開，然后她氣哼哼地離開窗戶坐下，雙臂交叉在胸前，努著小嘴，若有所思。

        孫宇回到宿舍時，剛好徐繪去找他。徐繪看到孫宇一臉悵然，徐繪便問他：“你怎么了？”

        孫宇回避徐繪的眼神，說道：“沒事，去和一個朋友吃個飯。”

        “是和秀秀吧，果然還是舊情難忘啊。”徐繪打趣他。

        孫宇平靜地說：“快畢業(yè)了，最后一次了，畢竟愛過。”

        “喜歡就直說啊，你們倆真是的，一直不清不白的，表個白能死啊！”徐繪急了，像之前很多次一樣，他覺得這句話他對孫宇說了很多遍。

        “不可能了，我給她買了禮物，算是告別了。”孫宇話語很平靜，“曹！該追劇了。”他突然變得無厘頭起來，露出他一貫的滿不在乎的神態(tài)和笑容。

        “唉。”徐繪長嘆一口氣。他能感到孫宇的不甘，但是他又覺得自己不了解真正的孫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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