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到底只是第一回來到瓚矢的寢宮，這樣的懷疑不能有十成十的把握，便沒有立即同綠蘿提及。

        而當(dāng)三人回到綠蘿的寢殿之后，綠蘿卻主動開口，“你們走回來的這一路，有沒有覺得宮內(nèi)實在是太安靜了一些？”

        此時她已經(jīng)收起了淚水，只是眼眶還通紅一片，證明她方才確實是大哭了一場。

        自從白晚舟的醫(yī)術(shù)開始受東秦皇宮里的幾位長輩器重之后?，入宮的次數(shù)也不在少數(shù)了，她自然也曉得，皇宮之中守備森嚴(yán)，各宮各殿各個角落都時常有禁軍巡邏，尤其是到入夜時分之后，侍衛(wèi)走動巡邏的頻率只會更高，因此能聽見腳步聲、細(xì)細(xì)簌簌的談話聲是很尋常的一件事。

        但他們一路從瓚矢寢宮走回綠蘿寢宮，卻什么聲音也聽不見。

        在皇宮之中，越是安靜，便越是顯得古怪。

        南宮丞聯(lián)想起方才瓚矢寢宮外盡數(shù)變動的侍者，心底隱隱有了幾分猜測。

        為了證實自己的想法，他便徑直走到窗邊，謹(jǐn)慎地推開一條只足夠讓他看見殿外的情形、而不能讓旁人察覺窗內(nèi)動靜的縫隙，暗中觀察起殿外的風(fēng)吹草動。

        白晚舟則是回憶起在殿上望過瓚矢的匆匆一眼，若有所思地詢問綠蘿，“公主，國王從前與你說話也是這樣的語氣嗎？”

        “絕不是！”綠蘿連連擺手，“我父王最是疼愛我的，從前連高聲與我說話都不舍得，今日這樣……我想一定是父王一時情急，這才對我動了怒的……”

        “那就是了。”白晚舟恍然。

        “就是什么？”

        “我方才上前去攙扶你時，下意識瞥過國王一眼，發(fā)現(xiàn)他眼底有一道灰線。”白晚舟閉上眼，瓚矢眼底那一條灰線的模樣更是清晰。

        “灰線？你是說有什么胎記嗎？”綠蘿想也未想便搖了搖頭，“不，我父王眼底并未有什么灰線黑線的胎記，你是不是一時情急，錯將光當(dāng)成細(xì)線了？”

        白晚舟卻斬釘截鐵地回答，“不，就算我方才覺得自己或許是看錯了，但一想到公主也親自說了，國王今夜的舉動很是異常，那就不會錯的了。”

        這也多虧白晚舟在見識過降術(shù)與蠱術(shù)之后，尋了好些旁門左道的巫術(shù)書來看，這才多少有了些了解，得以識辨出瓚矢眼底的灰線很不正常。

        “試想，從前并不兇罵你的人，怎么會在一日之內(nèi)對你的態(tài)度有天翻地覆的變化？若我猜的沒說，瓚矢國王恐怕是中了某種巫術(shù)，眼下他儼然已經(jīng)被施巫術(shù)之人控制了心智意識，對于他來說，公主或許已經(jīng)是無足輕重的陌生人了。”

        “巫術(shù)？為什么我父王突然中了巫術(shù)？”綠蘿大驚失色，“難道背后操縱者是大女巫？”

        這時南宮丞已經(jīng)探清了寢殿之外的動靜，就好像山雨欲來前的寧靜一般，宮道上一個走動的人都沒有。

        白晚舟說話時他也聽著，等到綠蘿問罷，南宮丞便率先啟口，“國王已被控制，國王寢殿外的侍者被人重新安插了人手，本該巡邏值守的侍衛(wèi)也不見蹤影……”

        “要變天了。”

        三人幾乎是異口同聲地得出這一結(jié)論。

        “看來是有人已經(jīng)按耐不住，準(zhǔn)備謀權(quán)篡位了。”南宮丞冷聲說道，腦海中不由自主地就浮現(xiàn)出了大司馬和大女巫的面容。

        熊熊野心已經(jīng)藏匿不住了的人，會是他們二人聯(lián)手圖謀么？南宮丞如是想。

        “眼下我父王已被控制，我斷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被人挾持利用啊！我應(yīng)該怎么辦？淮王，淮王妃，請求你們幫一幫我吧！”綠蘿滿心都是從前與瓚矢父女倆相處的場景回憶，是愈發(fā)著急了。

        南宮丞卻搖了搖頭，“公主，我深知國王是怎樣的一位君王，若是有余力幫扶，定然在所不辭。可眼下毫無助力，宮變又一觸即發(fā)，我們應(yīng)該先離開王宮，再從長計議。”

        “我怎能丟下父王一個人獨自離開！”

        白晚舟是最了解南宮丞的人，二人不必多說什么，僅僅只靠交互的一個眼神，白晚舟便明白了他的擔(dān)憂——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眼下若是不走，那他們也將葬身在紫墟國王宮之中了，還談什么救王不救王？

        于是白晚舟撫了撫綠蘿的后背，安撫道，“公主，不論是誰準(zhǔn)備謀權(quán)篡位，當(dāng)下都不能直接將國王處死的，這樣根本得不到百姓的擁戴與信服。但你若是被歹人抓到，執(zhí)意將你拘禁起來，關(guān)你到與大宛的和親之日，屆時誰又能救你呢？”

        白晚舟所說的不無道理，綠蘿聽罷，雖仍是艱難的，但好在是做出了結(jié)果，“好，我聽你們的先離開，再想法子將我父王救出來。”

        因要趁夜出宮，三人便都易上了黑袍便于夜行。

        綠蘿朝二人招了招手，“我知曉王宮之中有一個無人看守的偏門，你們隨我來，我們往那里出宮。”

        因為沒有巡視的侍衛(wèi)，三人一行尤其順暢，很快便來到了偏門之前。

        南宮丞打開門，率先一步走出去探了探情形，見并無異樣，才招呼過白晚舟和綠蘿，“你們先走，我善后。”

        即將要踏出王宮之前，綠蘿頓住了腳步，眼底閃著淚光望向身后風(fēng)雨前夕的宮殿樓宇，心底尤其酸楚。

        “快走！”白晚舟見她僵在原地望向身后，這才催促道，“可不好耽擱，若是被歹人察覺，還親眼見到公主了出逃的話，那我們就一個都走不了了？！”

        綠蘿揩去淚珠，低聲呢喃著，“我知道，我知道，就再看這一眼……”

        “來人了，”南宮丞扭頭見二人還沒走出多遠(yuǎn)，立即提醒道，“快走，不能在此久留！”

        此時綠蘿和白晚舟也聽見了漸漸靠近的腳步聲，綠蘿不再遲疑，只在心中默默承諾，她一定要將父王平平安安地從巫術(shù)詭計之中救出來！

        三人離開王宮之后沒多久，宮內(nèi)寂靜驟然被打破，立時噪鬧起來。

        這場宮變，即將拉開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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