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菲菲引著楊陌進入了國子監。
國子監的中央是一片石板鋪就的廣場。
廣場上此時已經坐滿了人。
看起來今日來的各色人等還不少。
至少從衣服上看，學生、大儒、官員甚至道士都有。
“南朝那個小子來了！”
“他還真有膽！”
人群里發出了一些不友善的聲音。
“你別理他們，他們都是燕國的大儒。”李菲菲小聲說。
楊陌笑了笑：“我自然不會理會他們。”
李菲菲引著楊陌坐在了人群的最前面。
楊陌落座，看到對面坐著的人，其中就有那個丞相楊啟微。
楊啟微的身邊還有一個身著明黃色衣服的絡腮胡子漢子。
“那是誰？”楊陌用下巴指了指那邊。
李菲菲小聲說：“太子大門藝。”
楊陌嗤之以鼻，原來就是他一直想要自己的命。
看上去頭大脖子粗，不是頭腦簡單就是伙夫。
既然不是伙夫，那一定是前者。
看到楊陌落坐，楊啟微站起身，來到了廣場中間。
“今日尊皇后懿旨，在此舉行一場比試。”
“比試的雙方是大燕的諸位大儒和來自南朝的楊陌。”
“題目由本相來出。”
他眼睛瞟了一眼楊陌，楊陌微微頷首。
他又看了一眼對面的大儒們，大儒們都是冷哼一聲表示不屑。
李菲菲看著這對實際的父子，心中不禁覺得有些愧對楊陌。
這次把楊陌弄來，恐怕再也回不去了。
“楊侯爺，可有準備好？”楊啟微朗聲問。
楊陌拱了拱手：“相爺請！”
楊啟微頓了一頓說：“昨夜風雨驟現，請各位以風雨為題做詩詞一首。”
話音一落，大儒們開始竊竊私語。
“風雨？這個題目實則不好作。”
“作淺了萬一輸給那小子，作深了又容易晦澀。”
“管他呢，咱們一人一首，總不會輸給他吧？”
說罷，大儒們提筆開始寫了起來。
此時，一個頭戴綸巾，身穿月白色儒袍的人走進了廣場。
楊陌細細打量了一眼那人，那人生的眉目方正，五柳長須，看著倒是像個端正的人。
“墨卿先生來了！”廣場上的人頓時沸騰起來。
“墨卿先生！來這邊！”大儒們一看主心骨來了，也都是興奮不已。
沈墨卿對著楊啟微拱了拱手：“相爺。”
楊啟微點了點頭：“墨卿先生請入座吧。”
此時，楊陌對面的大門藝冷哼了一聲。
他對這些讀書人心中是極為不喜的。
他最受不了這些彎彎繞繞的東西。
沈墨卿打量了一圈，看到了楊陌，也是微微頷首，算是打招呼。
楊陌拱了拱手算是還禮。
沈墨卿對那些大儒們說：“這一題我不參與，算是讓那后生一局。”
大儒們面現失望，倒不是擔心會輸給楊陌。
而是覺得錯過一個見識沈墨卿新作的機會。
不多久，大儒們的作品都已經寫完。
幾個學子將他們的作品都收集起來交到了楊啟微面前。
楊啟微抬頭看向了楊陌，楊陌也剛剛放下了手中的筆，然后搓了搓凍得發僵的手。
不得不說，這洛陽的初冬還是挺冷的。
楊啟微將手中的作品逐篇看了過去，從其中挑選出了四篇。
“這四篇都是佳作，為了表示公平，我們請沈墨卿先生從中點出最佳。”
反正沈墨卿剛來，他也不知道誰寫的什么，這也算得上公平。
沈墨卿上去看了看四篇后，毫不猶豫地拿起了其中一篇。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他抬起頭，微微閉上眼，重復著上下闋的最后一句：“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好詞，好詞！”
“這首詞之豁達令沈某自愧不如。”
“就是沈某自己寫也寫不出這樣的詞。”
“此詞若非久經風霜之人無法作出。”
“敢問是哪位老先生所作？”
大儒們面面相覷，沒有一個人應聲。
這時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楊陌。
楊陌站起身：“正是不才所作。”
沈墨卿一驚，手中的紙張滑落。
“是你做的？”
楊陌點頭：“我本居于竹林旁，手執竹杖，腳蹬芒鞋，身披蓑笠，面對風雨無所畏懼。”
一旁的李菲菲，早已驚得目瞪口呆。
她自然知道楊陌的水平。
可沒想到楊陌寫的東西風格差異可以如此之大。
先前的《虞美人》等還都有些婉約之意，今日的詞卻又豁達無雙。
她心中那如絲的心意再次被楊陌牽動起來。
就在眾人都在愣怔的時候，沈墨卿走上前，對著楊陌深深一揖。
“小友，你的詩詞水平遠在我等之上。”
“我等認輸。”
楊陌伸手扶住沈墨卿：“沈先生言重了。”
“區區一首詞而已，怎么能下定論？”
沈墨卿搖了搖頭：“詩詞之道，不過是用那些字與詞表達心境。”
“字詞常有，而心境卻不常有。”
“從小友的幾首詩詞中，沈某早已感悟到小友心境非我等可以揣摩。”
“小友深不可測，將來必不可限量。”
啥？
沈墨卿這就認輸了？
不是在搞笑呢嗎？
大儒們也好，燕國的官員們也好，都是目瞪口呆。
“不行！本王沒答應，不能認輸！”大門藝突然站起身。
“我大燕的人怎能輸給南朝？”
沈墨卿卻都也不回地說：“輸了就是輸了，文人之間的事情武人懂什么？”
說罷他再次對著楊陌深深一揖：“小友若是有時間可以來鳳翔泉邊尋我。”
“我與小友好好學一學。”
說罷，他轉身離去。
一邊走，他還一邊重復著楊陌詞中的那一句：“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也無風雨也無晴！”
“好句，好句，歸去矣！”
楊陌看著沈墨卿的背影，心中感嘆，這才是一個純粹的文人。
他不為名聲所累，不為權貴腰折，敢于認輸又豁達不羈。
楊陌對著沈墨卿的背影也是深深一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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