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十月，福海夜里溫度明顯下降，近期雨量又充沛，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使得這個夜晚尤為冰冷。

在東營服裝廠，幾百號職工站在雨水中，他們又冷又餓，導致情緒更加失控，看到黃書記在這里，宛如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拼命傾訴苦衷。

“黃書記，我家兩口子都在東營上班啊，已經快有四個月沒發工資，真的活不下去了。”

有一對夫婦沖到黃自遠身邊，悲傷地哀嚎起來，一個三十出頭的大男人，當著書記的面哇哇的哭。

“我家也是這情況，黃書記，您可一定要給我們做主啊，看著家里的孩子太可憐。”

隨之又有兩口子跑向黃自遠。

“我家老人還在醫院，再不交住院費，都要被趕出來了，拖著不發工資就是要我的命，是不是我死在這里才能要到錢！”

有一男同志情緒更加激動，不知從哪撿起一塊紅磚，照著自己的頭就要往上砸，就在主任郭志遠臉跟前，他是連滾帶爬地過去拉拽，連皮鞋都掉了。

一時間，東營廠區徹底亂了，職工們的哀嚎聲不斷，這幅景象尤為凄慘。

黃自遠聽著這些聲音無比自責，他緊緊握著職工們的胳膊，身子都在微微發顫，好像一把刀柄直插心口，又不斷擰動，鉆心般的疼痛。

不過是最普通的訴求罷了，可竟然連最基本的要求都無法滿足，自己配當這個書記嗎？

“大家就先回家吧，這不還沒到十號，在等幾天，馬上的事了，求求你們快回吧，等上一兩天......”

孫旭衛的嗓子都沙啞了，他在極力安撫著職工，一而再三的保證，讓大家伙等等自己，肯定在十號之前補齊工資，可沒人會相信他，只會更刺激職工們的情緒。

不行，黃書記在這里，一定得給我們一個交待，職工們都是如此期盼著。

魏來順縮在人群中，屁都不放一個了，造成如此嚴重的職工抗議，孫旭衛可得負首要責任，事情越大越好，看看怎么收場。

事情總得解決呀，只不過黃自遠不忍心對可憐的職工們有丁點的呵斥，一定要安撫好大家的情緒，且事態到了這一步，務必要有實質性的承諾。

隨后有關部門到了，一系列的安頓工作后，終于讓職工們安靜下來，可不少女同志依舊在哽咽地哭著，現場一片凄慘。

黃書記不悅地瞪了郭志遠和孫旭衛一眼，那種眼神，如刀般銳利，立馬讓兩人不寒而栗，不由打了個冷顫。

“大家請放心，今天我黃自遠在這里，有關工資的事宜，一定給你們解決好！”

黃自遠非常大聲，又帶有極大的怒火，這一次他真的生氣了，東營的問題過于頑疾，可憐的是職工，一定要嚴肅處理相關領導班子，有連帶責任也一并處分。

而聽到黃書記說出肯定的答復，現場職工們一片歡呼，終于有了笑聲，他們在黑夜中翹首以盼，似乎在等待著朝陽，溫暖冰冷的身子。

隨后黃自遠把郭志遠等相關同事，以及東營的領導班子，一并叫到一處展開緊急會議，根據東營的實際情況，落實職工的補償工作。

“無論如何，都要讓職工們先領到一部分錢，發到他們手里，把日子先過下去！”

這是黃書記開場的第一句話，聲音鏗鏘有力，伸手指向某一處，足以看出這位有多么憤怒。

至于東營的什么代銷協議，改革之路，只好以后再了解，當務之急是拿出現錢，是現錢，給到職工們手中！

接下來該發言的是財政資委主任，郭志遠，他頭大啊，一是真沒什么錢，再者如果撥款的話，那不是又走老路，培養巨嬰。

國企改革發展到了這一步，尤其服裝行業，無論如何都不能再開這個口。

“孫廠長，說說你的計劃，先拋開代銷協議，東營廠里的賬目上有多少錢，哪怕停了生產，也要把現錢給到職工們手里！

他們目前的這種狀態，如果再拖下去，那是要把他們逼瘋，釀成無法挽回的大錯。”

郭志遠理解得很透徹，交待的也非常清楚，又將所有壓力給在東營領導班子身上，雖然指名道姓一個人，但可不是只針對孫旭衛，他不過是牽頭的罷了。

“哎呀......”

不等孫旭衛開口，這魏來順又是一聲長嘆，那副嘴臉委屈至極，連聲訴苦：

“孫廠長不聽我們的意見啊，把庫房里唯一值錢的冬款服飾都白白送出去了，本來有底價處理的渠道，我當時就想先緩解職工們的生活問題。

可孫旭衛不同意啊，偏偏一意孤行，也不知他操的什么心，看把職工們害成什么樣了！”

這個魏來順，是迫不及待地推卸責任。

“現在是讓你們東營的領導班子解決問題，不是相互推卸責任，我告訴你們，要是把現錢給不到職工手中，你們都給我停職！”

黃書記低聲怒火，嚴厲地警告，更是直勾勾地瞪著郭主任，所謂的停職中，當然也包括他。

頓時，嚇得郭志遠站都站不穩了，連忙問：“孫旭衛，你們賬上目前有多少現錢！”

東營的賬上有多少錢？一句話把禿子給干懵了，難以啟齒啊！

孫旭衛面容干枯，整個人像傻掉一樣。

“說啊！賬上還有多少錢！？天一亮就全取出來，給職工們發了！”郭志遠嘶吼道。

“賬上......”孫旭衛吞吞吐吐，此刻包括黃書記，所有人都在凝視著他，使勁咽一口吐沫，感到喉嚨處生疼，艱難地突出一句話：“就剩一千多了。”

一千多？

聽到這個金額，郭志遠雙腿一軟，直接坐在地上，媽的，一個服裝企業，靠貿易活的企業，來回走賬，只有一千塊錢，還做雞毛的生意！

證明衣服就走不動量，全你媽積壓在庫房！

完了，自己肯定要被停職，郭志遠心跳都漏跳半拍，這對他的仕途影響太大了。

孫旭衛埋地頭，沒有勇氣去看黃書記等其他領導們的目光，真想一頭撞死算了。

一番折騰，天也在這時漸漸亮了。

黃自遠望一眼等候的職工們，又收回目光，這么多年，從未像此刻一樣煎熬過，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那些可憐的職工們。

他們這群領導，皆沉默下來，想著辦法，又在不斷否決，真的太難了。

這時通往廠區的小道上，走來兩道身影。

“為啥這么早過來呀？”

薛鵬鵬打著哈欠。

“禿子一直沒給我傳呼機上回信息，我有點擔心，早些過來看看吧。”

李民洋懶散應道，但他心里完全不虛，只要他把錢帶回來，還是在規定時間內，那就沒任何事。

“咦，前頭咋那么多人？有演出啊？”薛鵬鵬咧嘴笑起，拉著行李箱一路小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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