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工作，李民洋要與魔都服飾的代表對接，以確保模特表演的順利進行，要如何達成出貨平衡，而不是讓一家吃飽，另一家卻餓死。

畢竟是由郭主任牽頭的政策，至少在明面上要做到公平合理。

又在接下來的幾日，給廠區支付完訂購金后，陸德廣、薛鐵龍等一些同志，便先回了魔都，留下馮喜來等人繼續對接。

而李民洋給各廠區分別匯完首筆定金后，身上只剩幾千塊，急于快速變現，好在徐海波傳來好消息，貨物到站已經提上日程。

當下福海的服裝企業，終于鬧騰起來，不再像之前如一潭死水，有關模特隊表演的消息，開始登報宣傳，傳遍大街小巷。

不過模特影響力已經大不如前，電視機、錄像廳的發展，讓人們的關注點開始轉移。

各廠區在拿到首筆回款之后，按照上面的明確要求，先發放職工工資，終于緩解人們的焦急情緒，不然同樣服裝廠，東營的效益最差，他們的職工能拿全，我們憑啥？矛盾會激發越來越大。

上面主要考慮這一點。

對于牛力寶、常祥順等廠區負責人，對于當前的局勢，人們眾說紛紜，亂糟糟的一片。

“你們說......咱們這些老牌國企會怎么樣？上游還有紡織廠，都是連帶企業，總不能讓我們都倒閉吧？”喜山服飾的常祥順擔憂道。

在鴻運，廠長辦公室，牛力寶心里不得勁，便又叫幾位老朋友過來談事，人手一根煙，屋子里烏煙瘴氣。

“目前的形勢不明朗啊，郭主任看似牽頭處理廠區的庫存，實則是為發放職工薪酬，擔心抗議活動，重心壓根不在廠區的發展上。”

孔山緊鎖眉頭，長嘆一口氣，重重靠在沙發上。

“我看也未必過度擔心，我廠就有五百多號職工，咱們的廠區加起來該有二千，上游企業還沒算！”牛力寶一拍桌子，聲音陡然拔高：

“怎么？讓這么多職工都下崗？這可能嗎？完全不可能！最多淘汰及個別蛀蟲企業，比如......”

牛力寶已經從沙發上站了起來，稍有停頓，旋即重重道：“東營！”

牛力寶和孫旭衛不對付，這人們都知道。

“確實，也不可能讓咱們都破產，那么多職工的工作問題怎么解決？上面也有考慮，頂多合并之類的，總之我們的職位會保留，這點不需要太過擔心。”

孔山心里又有底了，其實大家最擔心的還是職位，一旦破產，那就是下崗工人。

也確實，牛力寶說得沒錯，有二千多職工呀，怎么可能讓都下崗，所以上面一定會考慮的。

“對嘛，咱們不會受太多牽連，相信郭主任牽頭的聯合銷售。”

又有其他廠區的負責人叫喊一聲，最后大家一哄而笑，甚至開起玩笑。

于是，人們開始往好的方面想，大多數的國企領導班子都是這樣的心態，被照顧習慣，也有優勝心理，咋的，國有企業還能不管？讓倒閉？

似乎只有東營，被黃書記點名批評，才會破產，與他們無關。

處在時代巨變的浪潮當中，判斷力皆會被各種假象所迷惑，誰又敢想下崗潮會硬生生地施加在每一個人身上。

所以牛力寶、常祥順、孔山他們高枕無憂，又樂呵起來了，咋的，還能不管我們？

然在不久之后，對大批無作為、連年虧損的企業，說不管，就不管！

時代在一點點推進！

與此同時，在大會上，黃書記的發言如尖刀，刺在每個人的心里。

“接下來我們談點私事。”

黃自遠的語氣平緩，隨之聽會的人立馬合上筆記本，不再做記錄，洗耳恭聽。

“明年的審計工作肯定非常難看，福海一定會是重災區，這一點大家做好準備。一旦轉型失敗，牽連我們每個人，所以這個時候，一定要想盡一切辦法，招商引資。”

黃書記重重道。

“可以嘗試與外資企業對接。”財政資委主任，郭志遠，最先提出意見。

現場立馬出現贊同的聲音，外資有錢，能夠保證就業，一些大城市早已在大力推行。

“前段時間在京平開會，有關這個問題，我們做過考究，有利也有弊，全方面引進，對于剛起步，且有能力的國有企業，會是災難性的打擊。”

黃書記這話一出，現場又陷入一片沉默。

誰心里都清楚，最好能出現優秀的民營企業，代替不作為的國企，不然這么多年的保護政策是為了什么？可談何容易呀！

“總之先做好軟著地的準備，先讓落后的企業破產，不至于出現嚴重社會影響，郭志遠同志，那些服裝廠區，一定要盡快處理。”

黃自遠做了收尾，但用詞特別嚴厲。

“好，一定，爭取在審計工作開始前，全部處理。”郭志遠重重點頭，不由感到壓力極大，最頭疼的是那上千號的職工該如何安置？

這是天大的事。

......

常祥順離開鴻運后，便給孫旭衛打去電話，說起今聊的事，他們倆人的關系一直不錯。

“你回頭多去見見郭主任，看看企業該如何轉型，十月馬上要完了，到時又該發放工資，可利用時間不多了，這次的牽頭采購，感覺在故意針對東營啊！”

常祥順說道。

“啊呼......”孫旭衛深深吸了一口氣，煩躁地摸著禿頭，心口處憋的那口氣，壓得話都說不出來。

“咋不吭氣了，趕緊想辦法應對，看來黃書記的點名批評，影響一直在的，鬧出職工抗議活動，肯定會被批示，別真讓東營倒閉了，不然你就是下崗職工。”

“唉，你說我該怎么辦？給我支個招！兩百多萬的采購項目，沒給東營出一件貨，這不是明目張膽的針對，看不上我東營！？

我還找郭志遠有啥用！”

最后，孫旭衛甚至都不稱呼職位，直接點名道姓，歇斯底里地高吼，他太氣惱，明明自己走通的渠道被利用，最后又被拋棄。

現在東營的領導班子，魏來順、曲芳康都被開除，內部矛盾不斷，看似郭志遠在支持孫旭衛，可說句難聽的，把他拿槍使了。

越亂，東營越快倒閉破產。

“那個李民洋到底怎么回事，這次是以誠德外貿公司進行采購，可那公司才注冊沒多久，他是負責人！合著之前都是唬人的？你和那人交道打得最深，為啥這次背后捅你刀子。”

常祥順不解地詢問。

“那就是個畜生！”

孫旭衛怒罵，甚至搖頭晃腦地使力，對李民洋憎惡已經到了極點，自己對那孫子可真當兄弟，拿真心對待了，沒成想被當猴耍！

他媽的，還摸老子的頭，你算個什么東西，尤其臉大的那賤比，老子非得再呼你幾巴掌不行......孫旭衛不由想起財政大樓下的場景，恨得捶胸頓足。

“到底啥過節！”

常祥順又問。

“別說了，都是糟心事，就這吧。”

孫旭衛煩躁地掛斷電話，眼下誰也幫不了自己，集體采購也唯獨拋下東營，市場又營銷不出去，仿佛陷入了死局。

主要李民洋背后刺刀子，加快了死亡。

放下電話后，孫旭衛依舊愁眉苦臉地坐在辦公椅上，陽光從窗戶外灑進來，唯一有點光彩的地方，也只有那個禿頂了。

“咚咚咚......”

又有人敲門，孫旭衛應了一聲后，是常寧走了進來，她神色凝重，手里拿著一份檢查，從發工資到現在有幾天了，可寫的檢查依舊沒讓廠長滿意，一直被停職。

孫旭衛拿著檢討書出神，可卻出奇地松開眉頭，擠出一抹笑容，這點變化不禁讓常寧內心喜悅起來，難道檢討書通過了？

“常寧，你和李民洋是大學同學，對他應該挺了解的，他到底是啥樣的人？是不是人品不咋樣？還有沒有啥背景？”孫旭衛和善地問。

“人品挺正的，至于其他背景，孫廠長，我也不太清楚，您也看到了，我跟李民洋關系好的話，她也不會不管我。”

常寧小心翼翼道，。

經過魏來順的事后，她終于學聰明了，將自己置身事外，也知道能幫自己的，只有同學，至少不會背刺，之前對李民洋充滿敵意，完全是為了黃暖冬。

可聽到這話，孫旭衛的臉立馬變得陰沉，煩躁地擺手：“回去重新寫檢查，什么工作態度！”

隨即孫旭衛站起身，怒氣沖沖地離開辦公室，在走廊中，正巧看到保衛科隊長，秦勝利向自己迎面走來。

“老秦，要是那李民洋來廠里，直接轟出去！”孫旭衛拍了拍秦勝利的肩膀，重重囑咐，真只有人老秦對自己最忠心。

“好......好嘞。”

老秦應道，可兩步走開后，愁眉苦臉，這咋幫你？那是我實在外甥啊！

大樓底。

孫旭衛奇怪了，繞了好幾圈沒找到自己的富康車，正準備回頭去找保衛科時，方才記起，車已經被收回去了，今早是蹬自行車來的。

唉......

孫旭衛看向廠區，心口處太悶，他又豈能看不出現在的形勢，在逼著東營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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