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告白

        周日清早，紗和揉著被子悠悠睜開眼睛，呆了好一會兒，才被鬧鐘叫醒。

        床上只有她一個人，絲毫不見御幸的蹤影。她拖著沉重的軀體坐起來，只覺得宿醉得厲害。即使還沒照鏡子，也能感覺到自己此刻腫得像一頭可愛的豬。

        紗和神志不清地四下掃視一圈，然后掀開被子看了看自己的身體。

        無事發生。

        她又閉上眼睛，回想了一下昨晚的情景，總算理清了來龍去脈。

        廚房昏黃的燈光下，御幸的神情復雜不清，說，“笨蛋，你是真的喝醉了吧”。她說沒有，也確實沒有，可他還是走了，連這間臥室的門都沒進。

        于是她又一個人開了一瓶紅酒，一邊喝，一邊坐在床上看了一部愛情電影。床頭上還擺著空酒瓶和酒杯，連枕頭上都染上了濃郁的酒氣。

        那部電影是美國片，有不少激情戲，還是個大悲劇，哭得紗和的眼睛都腫得抬不起來。夜里做夢，電影里的男女主角也換成了她和御幸的臉，好像在沒完沒了地水乳交融。

        哦，她居然沒有被嚇醒，可見她應該會很享受和御幸做一樣的事。

        昨天晚上的氣氛那么好，“實驗”也很成功，甚至可以說取得了重大進展，紗和也有繼續下去的意圖。

        按照劇本，接下來不都是這么演嗎？

        久別重逢的初戀干柴烈火，兩個主角扯著衣服滾進臥室，甚至就在外面……

        紗和停止了想象。

        她沖了個澡，冷靜了一下，然后裹起浴巾，開始閉著眼睛刷牙。

        原以為他們還有些默契，可是這么想的人卻只有她一個。御幸那家伙走得干脆極了，連欲拒還迎的痕跡都沒有。

        紗和按捺住沖動，仔細復盤了一下昨晚badend的可能性：

        御幸對她沒興趣，或者突然下頭了；

        欲擒故縱；

        他不行；

        他是反對婚前性行為的老古董；

        沒有安全套；

        還是……

        因為她沒有說“喜歡”……？

        紗和睜開眼睛，看著鏡子里的自己，露出了了然的神情，覺得這個猜測很有道理。

        或許是男女的思維差異，她昨晚沉浸在甜甜的kiss里，根本沒有想到自己隨口說的一句話還有深遠的含義。不斷地要求“再一次”，也是因為對那種感覺欲罷不能。

        御幸一定很想騙她說“喜歡”兩個字，這樣就能把“她喜歡和他接吻”歪曲成“她喜歡他”。

        說到底，他們之間一直缺一句告白，無論是十年前，還是現在。

        對他們的十七歲而言，最好的補償不是一個綿長的吻，而是一句“我喜歡你”。

        是啊，我喜歡你。

        紗和拿吹風機吹著頭發，閉上眼睛，腦海中浮現出了一個青色的背影。是十七歲的御幸。

        她慢慢地翹起嘴角，在“嗡嗡”的熱風中，再次沉入了甜蜜的氣氛里。

        是啊，我喜歡你。

        有不少作家都提過，“成年人的戀愛不需要告白”，只需要這樣那樣就好。“這樣那樣”總是充滿性意味的行為，與其說性是成年人的權利，倒不如說成年人好像只能通過性證明自己。

        紗和輕輕咬了咬嘴唇，又咬了咬，想自行復刻御幸昨晚對她做過的事。

        ——雖然是有點讓人上癮。

        人類喜歡接吻果然是有原因的。自己舔自己的嘴唇可不能像自/慰一樣帶來快感。

        紗和從衛生間里出來，查閱了一下手機，從未讀消息中撈出了御幸的對話框。

        這家伙還不算沒有心，回去以后仍然記得給她發消息。他是一個小時前，也就是今天發來了line：

        「什么時候來取車？」

        紗和這才想起，她的車還停在御幸家的樓下。即使分開還不到十二小時，他們便又有機會見面，彌補昨晚匆匆結束的收尾。對生活軌跡不重疊的大人來說，天天見面其實很不容易。

        戀愛就是每一次見面都給下一次留好了伏筆。

        sawak

        「我還有別的車開，等你什么時候在家，我再去好了」

        御幸今天白天又要比賽，所以紗和一整天都沒收到回復。難得不用工作的休息日，她趁機打掃了一下衛生，然后躺在沙發上刷手機，打算叫幾個朋友出去吃晚飯。

        紗和翻開ig，一刷就刷到了御幸的帖子。他沒有社交賬號，但是他的隊友們卻很喜歡貼他的照片。官方賬號也發了一個快拍，一個只有短短幾秒鐘的視頻。

        畫面中，御幸舉著一把藍綠色拼接的迷你小傘，拿在手里，無意識地轉來轉去：“——我是御幸一也。啊，那個——這是今季新出的goods，請大家多多給我應援，非常感謝。”

        說完，他勉強地齜了齜牙，露出了不失禮貌的微笑。

        視頻播完，很快被切走。紗和又調回來看了一遍，躺在沙發上笑得東倒西歪。

        明明已經在職業里待了快十年了，卻還是不擅長營業，表現尷尬得要命。紗和記得，御幸高中面對媒體時，就能表現得游刃有余，從容得像個大人，她還嘲笑他裝模作樣呢。但是裝可愛又是另一回事了。

        她又把這段視頻翻過來倒過去看了很多遍，還錄了下來，存在手機里，準備留著心情不好的時候看。

        紗和是第一次看御幸拍攝這種營業視頻。因為他就算不宣傳帶貨，周邊銷量也非常可觀，所以從來不肯賣力。幾乎每次都要靠渡邊過來“游說”，才能拍一條長度為幾秒的視頻。

        現在這條還是渡邊說了“清田同學可是在關注哦。你就給她看這個，真的好嗎”，好不容易才拍成這個程度。

        紗和看得開心，又翻了翻評論，發現球迷們都在夸贊笑容尷尬的御幸選手“好帥”、“可愛”，又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御幸現在是個大明星了。好像高中時慢慢發現“原來他這么厲害”一樣。

        反復看了十幾遍之后，紗和給這條視頻點了“喜歡”。

        幾乎是同時，御幸突然來了消息，“叮”“叮”“叮”襲擊起她的手機。原來不知不覺，都已經下午四點了，差不多是周日比賽結束的時間。

        miyuki：

        「笨蛋，我昨天給你留了門禁卡啊」

        「所以不用等我在家」

        「不過我現在剛好回來」

        「快點過來吧」

        紗和愣了愣，爬起來一通亂找，果然在廚房的吧臺上找到了御幸公寓大樓的門禁卡。

        昨晚耽于耳鬢廝磨，暈頭轉向的，根本沒注意他什么時候放這的。

        好狡猾。

        難怪走得毫不拖泥帶水，原來是留了后著。

        紗和回到：「馬上有應酬，不去了」

        御幸沒見得很失落，回了一個“ok”，但還是追問了一句：「星期天還有應酬？」

        大概是想知道她要和誰吃飯吧。

        紗和什么都沒說，回給他一個表情。她剛剛才花了250日元買的養樂多選手表情包，又是球團宣傳用的。御幸單獨出了一套，是大頭照的款式，每只都有很多搞怪元素的涂鴉。

        她發了一個“bye-bye”，而設計師似乎很了解財富密碼，給御幸畫了一個飛吻的動作，將他塑造成了一個賤賤的池面帥哥。

        miyuki：

        「快刪掉」

        紗和才不聽他的，又發了一屏幕的表情包攻擊。用御幸一也打敗御幸一也。

        miyuki：

        「……」

        「你就不想想下次見面會有什么后果嗎？」

        威脅她。

        紗和又發了一串御幸的萌賤表情包過去，覺得這個系列好用極了。她不知道下次見面會有什么后果，也不在意。

        能有什么后果？連昨天晚上都無事發生。

        紗和有恃無恐，不再跟御幸糾纏，打扮好出門和朋友們聚餐去了。

        到了夜里，“后果”突然來了。紗和跟好友進行到第二攤的時候，御幸又發來了消息，很自然地問她有沒有到家。

        現在是晚上十點多，紗和看著手機，思索應該怎么回復。

        就算沒談過戀愛，她也知道他們目前正處于曖昧期。所有的戀愛理論都認為，曖昧期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舉動都生死攸關。一著不慎，滿盤皆輸。

        紗和不知道輸了會怎樣，但是沒有人喜歡輸。

        她打開搜索引擎，正想搜索“曖昧對象問你回家了沒有，應該怎么回復”時，旁邊的小姐妹湊過來揶揄：

        “莫非是男人？”

        關系近的密友都知道紗和的戀愛經歷是一張白紙，相親不順遂，也不跟歡場的男人風流，所以那么問多半是故意打趣，以前也有過很多次，紗和總控訴她們欺負人。

        不過這次，紗和神氣揚揚地抬起頭，大方承認：“沒錯，男人哦。”

        在座的都市女子們都呆滯了片刻，紛紛質疑，要她交待個清楚。但紗和卻拿起手提包，擺擺手走了：

        “我要去見他了。”

        一句話令所有戀愛三十六計變得不堪一擊。

        離開會所，紗和對御幸說準備去他家取車。

        她手里的門禁卡可以進出公寓大樓和地下車庫，所以御幸不用下樓也可以。但當紗和走進他家公寓的大堂時，果然看到了他等在這里。

        原來他（她）這么想見我啊。

        因為兩個人心里想著一樣的事，所以見到彼此的第一眼就浮出了笑容。

        “晚上好啊。今天的比賽怎么樣，贏了嗎？”

        御幸兩手抄著口袋，爽朗大笑：“哈哈，輸了。”

        “輸了你還笑啊。”

        “那也不能哭吧。而且今天我只是上去代打了一下。我說你，休息日在家怎么也不看比賽啊。”

        “看也不會看你啊。我主隊又不是你家。你忘啦？”

        “不不不，進廣告的時候也可以換臺看一下嘛。”

        ……

        兩人一見面就開始聊有的沒的，雖然誰也沒提御幸下樓干嗎，但卻用行動代替語言，一同進了電梯，向地下停車層走去。

        紗和今晚和感情好的女性朋友吃飯，特地打扮得很漂亮。她穿了一件黑色的露肩式抹胸上衣，后背也露出一半。下身是黑色的長褲和細高跟涼鞋，肩頭上不知道抹了什么東西，時不時閃現淡淡的粉金色，在昏暗的夜里散發著惑人的光澤。

        御幸偶爾瞥她一下，知道這家伙真的長大了。

        到了地下，紗和打開車門，御幸也坐上了副駕駛。

        狹小密閉的空間里滾動著淡淡的香味，是紗和身上的香水和她獨有的氣息。兩邊的車門先后關上的那一剎那，車內的燈光悠悠熄滅，昏暗的車廂內驀地陷入安靜，仿佛真的要發生些什么。

        紗和啟動了引擎，以為御幸又想跟她回家，但他只是蹭她的車回到地上而已。

        車子開到公寓樓前停下，她按開手剎轉頭，看到御幸的手已經放在了安全帶的扣上。

        他一邊按下系扣，一邊說：“那你回去吧。到家再跟我說。”

        “又不是小孩子啦。”紗和的手搭在方向盤上，轉回了頭去。

        原來真的只是陪她取車，順便見一面而已啊。

        “咔嚓”一聲，御幸解開了安全帶。紗和等他下車，卻等來了腦后一熱——

        御幸突然伸出手臂，從后面捧住了她的頭，同時身體越過座位，摩挲著她的后頸吻了上來。

        突如其來的甜蜜令紗和睜大眼睛。她被動地張開了口，瞥見御幸閉著眼睛的側臉，很快又被這樣的親吻俘虜了。

        她也閉上眼睛回吻，嘴角偷偷翹了起來。

        “多吻幾次，就能喜歡上”，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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