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如果要追溯宋睿的桃色緋聞，那甚至可以編譯一本編年史。

        未見其人，先聞其八卦。

        宋睿的名字響亮亮的，經常掛在濟舟大學的論壇的首頁里，時不時就有人為他專門開個貼，探討他各屆女友，進行對比選美。

        女生們羨慕嫉妒恨，字里行間都透著酸，想不通自己怎么就不能和宋睿談個戀愛，男生們則是羨慕，宋睿為人這么風流，還是有女生甘之如飴地往前湊。

        不過這些言論都是學生們道聽途說，坊間傳聞，畢竟誰也沒有上過“證據”。

        所謂證據，就是真材實料的照片。

        然而，就在不久之前，關于宋睿和金融系系花陸晴的接吻照被爆在了論壇里。

        一時間，整個校園都被這大瓜震撼。成為了茶余飯后的重要談資。

        梁津倒是不怎么關心這種事，他過著兩點一線的生活，沒興趣探討別人的八卦，可許家杰卻是八卦資深大戶。

        梁津有時候甚至覺得，他一個男人，怎么會如此八婆。

        想到這，他忍不住輕嘆了口氣，收拾自己的餐盤，準備起身。

        “哎，我還沒說完呢。”許家杰拉住他，“你不覺得這件事很可疑嗎？”

        梁津知道他的尿性，他不說完是不會放自己離開了，索性又坐了下來，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姿態。

        “宋睿雖然總是和這個系花，那個班花傳緋聞，但沒有一次真真實實的被曝光過，大多數都是大家猜測和謠傳。我記得論壇里有一個人曾經開帖說，他跟蹤過宋睿一個星期，但什么都沒拍到。這說明什么？”許家杰化身福爾摩斯，食指輕擦著下次，瞇著眼，一副推理的模樣。

        梁津漫不經心，一臉敷衍地搭話：“說明什么？”

        “說明兩件事，一就是他沒有和那些女生談戀愛，所以根本不可能拍到什么。二就是他是個十分警惕的人，保密的工作做的非常好。”許家杰裝模作樣地打了個響指，“所以問題來了！”

        梁津一臉無奈地聽著他繼續無聊推理。

        “如果是前者，那么就是有人故意傳他是個花花公子，讓大家誤會。如果是后者，他警惕性這么高，又怎么會被拍，甚至掛在論壇呢。”許家杰越說越玄乎，忽然壓低了聲線說，“肯定是有人故意整他，而且很有可能是當事人。”

        當事人？

        梁津腦袋像是被這三個字敲了一下，有什么模模糊糊的東西出現在心里。他又想到那日人工湖，他把陸晴救上來后，宋睿復雜的申請。

        他覺得有點不對勁，可他說不上來是哪里不對勁。

        手機適時在兜里振動，打斷了梁津的思考。

        他拿出手機看消息，驀地一愣。

        發信人是沈伯意。

        他說：我下周要回去了。

        關于研究室的第三次考核內容，是周教授親自出的題。

        不用答題，也不需要進實驗室操作某一個課程。

        那日，周教授把他們召集進小教室里，打量著坐在底下的學生們。

        他穿了一件黑色的唐裝，鬢間早已經發白。窗外的熾陽穿透玻璃，揮灑在他的身側，好像披著曙光。

        教授做到他這個份上，其實早就可以退休了，可他還是愿意留在學校，繼續任教。

        好似身上有什么使命一般，讓他必須要這么做。

        過了好一會兒，周教授緩慢地開口道：“今天我想問大家一個問題。你們不用著急作答，可以謹慎地思考后再答復我。你們想繼續學醫的初衷是什么？”

        此話一出，全場靜默。

        這個問題看似簡單，到回答起來卻十分的難。

        在長期堅持做一件事的前提，有人是沒有初衷的，有些人會隨著時間漸漸忘掉初衷。

        就像許家杰，他學醫是因為母親逼迫。

        在座的許多人，也許只是隨便定了一個目標，根本來不及多想。

        根本來不及回頭想，初衷是什么。

        梁津垂著頭，他忽然想不起來，當初為什么非要學醫了。

        他只記得有個人需要等著他救，后來那個人不見了，可他的腳步停不下來了，便一直這樣往前走。

        周教授又說：“你們不用緊張，這是考核的第三個項目，但卻不是評估你們分數的課題，它只是能讓我更了解你們一些。”他低頭看了一眼表，“你們回去好好想想我這個問題，等你們想好了，把自己的回答發到我的郵箱。研究室的資金要兩個月后才能批下來，而最終的名單，會在兩個月后通知你們。屆時等消息便是。”

        關于周教授的問題，梁津陷入了長時間的思考。甚至在實驗室都忍不住走神。

        季東察覺到他的心不在焉，伸手在他前面揮了揮：“想什么呢？”

        梁津實話實說：“想今天周教授說的話。”

        季東攤手：“關于初衷？”

        梁津“嗯”了一聲，又問他：“你當初為什么學醫啊。”

        季東想一下說：“剛開始是是覺得醫生這個工作很酷，后來覺得以后進醫院工作很穩定。但學到現在，我是真的很喜歡這門學問，人身體里的器官，每一個都有自己的功能，它們各司其職，讓生命跳動，你不覺得是件很奇妙的事情嗎，生命真的很奇妙。但你要問我初衷，可能就是因為很酷吧。

        說到最后，季東忍不住輕笑了一下。

        梁津也跟著笑了笑。

        實驗室里的燈光明亮，將彼此身上的白大褂照映的格外神圣。

        走廊外傳來腳步聲。

        兩人不約而同地對視，然后一起看向門。

        按理說這個時間沒人會來實驗室了。

        實驗室有專門的人進行巡查看管，但因為梁津和季東每次都會自主加時做實驗的時間，到時間后看管的人又著急下班，所以便把實驗室的鑰匙寄放在保安那里，方便梁津和季東在晚飯時間后來實驗室加練。

        除了梁津和季東，沒有人會這個時間來實驗室的。

        腳步聲越來越近，還伴隨著低低淺淺的交談聲。

        梁津走過去，慢慢開門，只見外面的兩人正面對面說這話，女生一臉嬌羞，男生則是把手指輕扶著女生的下巴，有種挑逗的意味。

        梁津看清來人后，忍不住蹙眉：“你怎么在這？”

        宋睿絲毫沒有被撞破曖昧氣憤的窘迫，反而漫不經心地反問道：“這句話應該我問你吧。”說著他掃了梁津身后的季東，淡淡玩味地說，“兩位是來做什么的？不會和我一樣吧。”

        梁津本就是一個gay，即使他沒做虧心事，被這樣打趣，心里難免有一點慌亂，生怕自己極力掩蓋的秘密被人戳破。

        “你胡說些什么？”梁津明顯有點急促地反問道。

        宋睿還是第一個看這個小子在自己面前露出慌張的神色。

        他覺得有點意思。

        比張嘴閉嘴就教訓人的模樣有意思。

        季東走上前，剛想說話，梁津立刻恢復冷淡的神色，嚴肅道：“我們在這里做實驗，一會兒就走了。實驗室只有醫學生和化學系的學生能進，這里不是你們談戀愛的地方。”

        又裝了。

        宋睿將目光停留在梁津的臉上，男生瞳色很淺，落在耳畔的頭發有些微卷，露出的冷漠的神色讓他覺得十分惱火。

        剛剛一閃而過的慌亂仿佛是他的錯覺。

        “這里九點半以后是不允許進人的，”宋睿低頭看了一眼表，“現在是十點，你們已經超過規定半個小時了，需要我通知人請你們出去嗎？”

        “你——”梁津咬著牙，發出微怒的聲音。他似乎上前的動作被身后的季東拉住。

        季東笑著說：“我們馬上就走。”

        梁津轉過頭，季東沖著他使了使眼色，警告他不要在繼續說下去。

        兩人到換衣柜前脫下白大褂，動作十分迅速的關門，拿包。整個過程不過三分鐘。

        梁津走前瞪了一眼宋睿這個不速之客，因為他的到來，迫使他沒有完成今天最后一個實驗課題。

        梁津當然知道季東的本意，宋睿身份畢竟特殊，能不招惹自然不能招惹，在濟舟大學里，宋睿就像是古代社會里的太子，而他們就是在國子監里學習的儒生。

        階級之差如此之大，絕對不能輕易沖動。

        關于上次梁津英勇救下宋睿前女友的事，季東也基本了解了。這件事可大可小，說大吧，梁津管了宋太子的閑事，萬一被針對，以后日子可以說是不好過，說小吧，梁津畢竟是救人，也許他不在意，這件事就翻篇了。

        總的來說，還是要看宋睿本人怎么想的。

        深夜校園里燈光不滅，照亮了一路淺黃色軌跡，似是天空倒映的銀河。

        兩人并肩，慢悠悠地走回宿舍。

        季東主動說：“你以后還是躲著他點吧。”

        “做虧心事的人是他，我躲什么？”梁津頗為不滿。

        “話雖如此，可他畢竟——”季東也不知道該如何分析這事，最后說，“算了，以后說不定也碰不上了。”

        梁津點點頭，懷著被破壞的心情回宿舍睡覺。

        待兩人離開后，宋睿才慢慢地收回目光。

        女生的聲音又細又軟，像是小貓一樣：“宋睿，我們現在怎么辦？”

        宋睿深棕色的眼瞳，倒映著女生微微緊張的表情。

        他主動伸手，撩開女生額前的碎發，動作溫柔至極，可聲音卻冷得徹底。

        “可以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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