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什么,藥灌不進去?”陸少游好不容易寫完了折子,又被回稟了這樣的消息,他把筆一撂,冷冷道:“什么時候一個奴仆的事都要報到我這里了?照這樣說,豈不是陸府上的每一件事都要我過問,鐘管家,你未免也太糊涂了。”
但說完后,看著鐘管家唯唯諾諾退下的身影,陸少游的心里又是一陣煩躁,“慢著,我記得尹太醫就在府上供職,你去把他請來給蕭如玉看看,免得他真的死在府上,讓我平白無故的背上一個虐待奴仆的罪名。”
沒錯,坐到他這個位置,一言一行都要謹慎,不能讓對手抓到把柄。尤其是他前些天剛回拒了廉親王的招攬,廉親王那個人睚眥必報,還不知道要怎么對付他。
他才沒有擔心蕭如玉那個賤人,派人去給他看病,只是不得已而為之的下策。況且,蕭如玉害了他那么久,他絕不會讓他死的這么痛快。
想到這里,陸少游的心情終于舒暢了。于是,他又叫住了鐘管家:“你應該調查過他的背景?”
鐘管家恭恭敬敬的說:“是的,大人。蕭如玉是在四年前從外地逃難來的京城,一對姓周的人家看他可憐,就收留了他。最近這段時日,周氏夫婦生了重病,身體一日不如一日,我想蕭如玉向大人借錢,就是為了替那對夫婦治病。”
“替那對夫婦治病?”陸少游咬牙將這句話重復了一遍,隨即冷笑:“他倒是好心,也不知從哪里學來的假仁假義的模樣。”
激怒過后,見鐘管家仍垂手站立,又沉沉道:“你還站在這里干什么?府里就沒別的事了嗎?”
鐘管家連連搖頭,他猶豫片刻,顫聲道:“大人,還有一事。”
“說。”
“那蕭如玉,小人打探到,他還有一個剛滿六歲的孩子……”
話音未落,便聽得一聲脆響,似是有什么東西在地上跌得粉碎。
鐘管家偷眼去看,臉上瞬間變色,他顫抖著跪了下來,微微顫顫的去撿地上的碎片:“大人、大人……”
陸少游充耳不聞,他心中只回蕩著那半句話。
他還有一個剛滿六歲的孩子……
剛滿六歲的孩子——算算時間,差不多就是那個時候了。
好個蕭如玉,他不但和奸夫生下一個孽種,居然還將那孽種帶在身邊,時刻回護,連逃難時都不肯將其丟下!
想到這一點,陸少游登時氣血上涌,他回身取下墻上掛著的佩劍,厲聲道:“那孽種在哪里?我要去殺了他!”
鐘管家連連擺手:“大人,使不得,使不得啊!”
他見陸少游紅著眼就要往外沖,趕忙撲上去抱住了他的小腿:“大人,你醒醒,這不值當,這不值當。莫要為老鼠而打壞了玉瓶啊!”
他見陸少游還不為所動,又叫道:“大人,你就算不為自己的前途著想,你也要想想老夫人啊。老夫人必不愿見你做下這種事情的啊!”
提到老夫人,陸少游終于冷靜下來,他將劍擲在一旁,寒聲道:“鐘管家,你說的很不錯,賤人和他所出的孽種,還不值得我賠上自己。你去將蕭如玉的家眷帶來,我有用途。”
鐘管家小心翼翼的問:“可要讓他們也簽下那賣身契?”
陸少游冷冷道:“用不著,他們還不配進我陸家的門!”
鐘管家被他冰寒的口氣嚇得直哆嗦,面對這樣的陸少游,他也不敢多說什么,只是……他看一看地面,把臉擰成了一條苦瓜。
陸少游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這才恍然,原來他剛才竟在憤怒之下,不慎打碎了陛下御賜的硯臺。
若是別的也就罷了,但這硯臺可是六年前他在金鑾殿上一舉奪魁時,陛下親手賞給他的,象征著圣上對他的看重,意義非尋常御賜之物可比。
如果不是蕭如玉,他又怎么會失手摔碎硯臺?
陸少游死死的攥緊了拳,臉色更是漆黑如墨。
——
有的時候,蕭如玉甚至會恨起自己這具堅強得過分的身體來。
明明已是破敗不堪,明明已被摧殘殆盡,明明都已一腳跨進了地府,甚至連他自己都覺得就這樣睡下去也沒有什么不好的,但他的身體卻拼命攔著他,壓榨著他所有的力氣,近乎逼迫的讓他活下去。
所以,他不得不躺在床鋪上,屈辱的接受丫鬟們的打量,急切的吞咽她們喂下來的湯水,褐色的藥湯一入喉就被嗆了出來,而他為了活下來,不得不伸長舌頭去舔那些漏得到處都是的藥湯。
丫鬟們還在竊竊私語著。
“這個人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呢,聽說是手腳不干凈,從陸大人房里偷了東西。”
“哎呀,怪不得被狗咬成這樣,這不是活該嘛。”
“也虧得大人心善,愿意請醫生給他治病,換做是別人,早用亂棍把他趕出去了。”
“是呀是呀……”
“不說這個了,春桃姐,你看他伸著舌頭到處舔的樣子,像不像一條狗啊。”
“呦,你這小妮子,不說我還沒看出來呢。”
丫鬟們又嘰嘰喳喳的笑了起來。
一邊笑,一邊把藥湯故意的淋在蕭如玉的臉側,看著他為了活命,不得不擺動腦袋,到處舔舐的模樣。
不要舔了,不要舔了!
蕭如玉在心中大叫,可他的身體背叛了他的意志,本能的尋找著能讓自己活下去的東西。
他就和丫鬟們所說的那樣,像狗一樣的舔舐著藥湯,復又嗆出,再舔,再嗆……
蕭如玉哭了。
自眼角滲下的淚水滴在干凈的被褥上,暈染出大塊大塊的污漬。
嬉笑聲停了下來,丫鬟們看著他哭泣的樣子,個個都不知所措。
她們不知道這個男人為什么會哭,但都對那股慢慢升起的悲涼與絕望感同身受,有些同情心強的,也跟著抹起淚來。
“春桃姐,他看著好可憐啊。”心軟的小丫鬟抽抽搭搭。
“但是他是賊,是偷東西的壞人,”春桃猶豫了一下,“我已經把這事稟報給了鐘管家,要么,在鐘管家來前,我們先好好的照顧他。”
于是,丫鬟們也不再捉弄蕭如玉,而是盡心盡力的服侍起了他。
鄙夷的笑語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溫暖的關懷和柔軟的床鋪,蕭如玉的意識越來越迷蒙,恍惚間,他好像回到了過去,六年前,自己還在陸府的時光中。
那個時候,他只要有一點不舒服,就有人日夜關懷,無微不至,若是生病了,那更不得了了,闔府上下都被鬧的驚天動地,更有兩個人,他們長久陪伴的在自己床榻,時時照料、片刻不離。
一個是如今只要想一想,就讓人心底刺痛的人,但剩下的那個,是溫暖和善的,是無論發生什么都會一直包容自己的人。
他含混的念出了一個名字。
咚地一聲,門扉處突然傳來了輕響,丫鬟們訝異的望去,只見陸府的老夫人就站在門口,她渾身顫抖,不可思議的看著那個躺在床榻上的身影。
丫鬟們面面相覷,都不知道說些什么好。
然后,蕭如玉的聲音再次響起,這次,那個聲音不在含混,卻仍帶著哭腔。
“娘——”
老夫人踉蹌在地,她喝退圍過來的丫鬟,猛地撲到蕭如玉的床邊,不可置信的看著他憔悴不堪的面龐,似是不敢相信他現在變成了這副模樣。
她顫著手扯開蕭如玉的衣襟,然后,對著他胸口那個鮮紅的胎記哭了出來。
“玉兒,真的是你……我可憐的玉兒,你這是怎么了,快睜開眼睛看看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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