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觀音默默翻閱著記錄九陰真經和玉女心經的羊皮紙，神情不辨喜怒。

        我縮在一旁，試圖為自己昨天的行為辯解，但想了想又感覺沒什么辯解的必要。畢竟白云飛連半點油皮都沒擦破，反倒是石觀音受了不輕的內傷，還迫不得已連夜駕車逃離。

        不過一想到她能對著一個三歲小孩下出如此辣手，我登時又理直氣壯起來。什么帶去石林洞府養著，里面所有的男性人形生物不是早被訓練成一具具會吃飯走路的行尸走肉么？屆時白云飛又會有怎樣的下場？

        小黃狗吐著舌頭，被我抱到了膝上，用手指撓著它下巴玩。

        “你有這么好的秘籍，為什么現在才拿出來，難道是想以此要挾我么？”

        聽聽，這說的是人話么！

        我被氣的肝疼，但畢竟是自己先動手的，理虧在先，只能甕聲甕氣的道：“我也是昨天才偶然發現的在，嗯，一具棺材里面放著。”

        石觀音忽然又輕輕笑了起來：“你一個晚上都要趕路，又哪來的時間去挖墳？再者，你又是如何得知秘籍的下落呢？”

        呃

        我整個人都傻了，嚇得一顆心臟砰砰直跳，忐忑的盯著小黃狗背后的毛，試圖在上面燒一個洞。

        “不過，好在你終究是回來了”

        她嘆了口氣，又從懷里掏出一塊紗巾，開始溫柔的擦拭著我的臉頰。

        我偏頭看了一眼，身形不由一僵，因為整個帕子上都沾滿了色彩斑斕的液體，正是蘇瑪麗那該死的汗水

        我竟然忘記那止汗噴霧是有時效性的。

        即便有了小龍女高超的內功護體，但我趕了很久的路，心神又一直處于緊繃的狀態，沒能發覺皮膚上已經微微發汗了。

        “我昨日便想著給你介紹一個人，可惜你走的太快了，沒能見到他。”

        “那個跟在你身后的男人么？”

        石觀音微笑著點頭：“他叫無花，是我的孩子。”

        你竟然有孩子了？那我扮演著“石觀音妹妹”這一個角色，跟在一個知情人旁邊，當真不會露餡么？

        懷著一種莫名的心情，我也硬擠出一個微笑，哼哼唧唧道：“沒事，就是下次還有機會，讓他拜見我這個呃姨姨。”

        我瞪著眼睛，尷尬的擼著小黃狗的毛發，試圖從里面找出幾只虱子，小黃狗舒服的嗚嗚只叫。

        石觀音在一旁溫柔的向我介紹起無花這個人，我畏畏縮縮的聽著，腦殼嗡嗡響。

        完蛋玩意，這無花竟是莆田少林寺掌門天峰大師的關門弟子

        剛出狼窩，又入虎口這不叫玩砸了全砸了啊

        在這一刻，我深深的感受到了命運的惡意。

        我麻利的打開系統光屏，白云飛也跟著唰一下子，睜開了那雙湛藍色的眼睛。

        他哆哆嗦嗦的爬下了床，跟軟腳蝦一般，還沒走兩步，就“啪唧”一聲摔倒了。

        悲傷的我頓感沉默，不是說兌換了小龍女的技能包，就能跳過學習吃飯，走路，說話的時間么？？？

        三哥你個大騙子！！！

        白云飛強撐著爬到了墻邊，硬是靠著一股子氣憤，扶住墻壁站了起來，不住的喘息，這腿軟的跟面條一樣，根本使不上絲毫力氣。

        當年占據小美人魚的軀殼，我也沒遭遇過這種難熬的感受，畢竟小美人魚只是踩在地上如刀割，但該具備的力量還是有的。在我利用這項優勢收集珍珠眼淚時，傳入大腦的痛感反而減輕了不少，漸漸的，再怎么踩，我也沒辦法哭出來了。

        我對那種痛覺已經麻木了。

        白云飛用肩膀抵著墻壁，一點點向門口挪去，僅維持身體平衡就耗費了他不少心力，后背也漸漸叫冷汗浸濕了。

        他摸了摸頭上的紗布，指尖染上點點血跡，看來傷口又崩開了。

        我難以理解，2000點的身外化身為何會如此孱弱，是血液品質不好的緣故么？

        好在，聽到動靜的監寺大師趕了過來，硬是阻止了白云飛這作死一般的行為又小心的上了一遍藥，耐心的給他喂食。

        真像對待一個小孩啊。

        白云飛又摸了摸眉毛，一片空白，估計是被大和尚清洗的時候給弄掉了。

        人生不值得。

        莆田少林寺里，還養育著一些棄嬰，和白云飛差不多大的孩童也有，但從未有過像他那樣的，不會說話，也不會走路，稚嫩的面容上永遠是一片空白，不哭不鬧，也不會笑，面容怪異又呆傻。

        但卻有很多人認為這孩子與佛門有緣。

        不知道是否因為九環錫杖曾護過他一次，只要白云飛靠近，它就會發出金色的光芒。這可是真正的佛門至寶，發動時便可引起天地異象。

        我猜測它的事跡已經傳入整個江湖了，但除非親眼所見，大部分人也就當了個笑話去聽。

        禪室里只有兩張蒲團，一張方桌，還有一套小巧精美的茶具。

        少林寺的天峰大師正盤膝端坐在蒲團之上，他看起來年歲應該很大了，發須雪白，面容也很安詳，只是安安靜靜的坐在那里品茶就有一種說不出的攝人氣度。

        白云飛也學著他的樣子，慢慢端起了茶杯，但顫抖的手以及灑出去的茶，讓他最后又默默放下了。

        “小施主從何處來？”

        這真是一個不方便回答的問題。

        于是，白云飛只能搖頭，又張了張口，指了指地面，費力的擠出兩個字：“地里。”

        也不知他懂了沒懂，天峰大師又沉默了許久，沉吟道：“小施主可還記得自己要去做什么事？”

        白云飛頂著一張面無表情的臉，繼續搖頭。

        問這么多干什么，能不能走給句痛快話。實話實說，這里環境優美，大和尚說話也很客氣，如果不是石觀音的兒子在這，我也想一直呆下去。

        借著白云飛的視角，我也曾看過無花的身影。小院里竹葉森森，草木幽絕，月白色僧衣的少年僧人手執竹壺，靜默的澆灌著從碧葉間綻放的繁花，驀然回首，禁欲又淡漠的氣質更襯得他仿若神仙中人。

        這般超凡脫俗的完美賣相一度讓我羨慕又嫉妒，自己要是托生進他的殼子就好了。

        但隨著一封信件被郵到了石觀音的手中，我才深深明白，人不能只看表象。

        那幾天，正是九環錫杖這等神器被外界傳的沸沸揚揚的時候，天峰大師也修書一封，請了少室山上的天湖大師，希望將白云飛和那根禪杖一并帶回。

        但裂口女還埋在寺外梧桐樹下，他又如何能走呢？

        于是，白云飛硬是縮在監寺大師的懷里，指著那根光芒萬丈的寶物，又指著自己，搖了搖頭，艱難道：“它不我。”

        這是不愿意了。

        天湖大師倒也沒強求，只是面上露出少許遺憾，便帶著一根無法發出神異光芒的禪杖走了。

        天峰大師卻很欣慰，但在問到白云飛去留時，白云飛卻搖搖頭，只回了一句：“走”

        即便他就這么錯過了一份貌似前途無量的機緣。

        我本以為這種犧牲已經足夠偉大了直到石觀音突然找我過去。

        “你將那根禪杖和那個小孩子送去哪了？”

        我心里一個咯噔，但還是老實回答：“扔一座寺廟里了。”

        石觀音幽幽道：“你是怎么扔進去的？”

        我啊了一聲，沉思片刻，有些不確定的抓抓臉：“我好像是輕輕踢了一腳，然后他就飛進去了。”

        飛進去了

        石觀音沉默了許久，突然露出一個哭笑不得的表情：“我原以為你們還有些關系，如今看來，倒是我誤會你了”

        她悠悠道：“你可知那個小孩子最后如何了？”

        我順著她的話往下接：“如何了？”

        “他撞毀了少林寺的屋脊，又磕到了腦袋，之后滑下來還斷掉了幾根肋骨，連行走都做不到”

        “我也知道這是一件可惜的事情，他保住了性命，人卻變得呆傻了，還被騙走了身上的寶物，豈不是禍兮福所依，福兮禍所伏。”

        呆傻了無花真是這么形容我的？

        他第一眼見白云飛可不是這么說的啊，還夸他聰明可愛來著

        我沉默許久，但憋了半天，還是沒忍住：“他還寫了什么？能給我看看么？”

        “無花他給我講了一個有趣的故事。”

        這個故事自然是跟白云飛有關的。

        天峰大師聽聞白云飛無意留在少林，便仁至義盡的托人尋找附近有無走丟孩童的人家。

        肯定沒能找到絲毫線索，也沒任何異常，仿佛他是憑空出現的。

        可不就是憑空出現的么

        最后此事也不了了之了。

        也許是暗藏探究目的，無花突然提議道，讓白云飛為自己指路，他則護送其回家。

        白云飛又哪里認識路，指到哪都說是自己家，哪條路都是回家的路，這么一折騰，無花還是將其抱回了少林寺，從此他就暫留進了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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