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光
夏澄用手背胡亂抹了一把眼淚,從口袋里摸出手機,一按,已經沒有畫面了。想來她一路上都光顧著想賀聞年話中的意味,已經許久沒有碰過手機,它大概已經沒電有一段時間了。夏澄回到房間里,心不在焉地把充電插頭拿出來。
看著黑屏上刺眼的顯示已然告急的紅色電量條,夏澄嘆了口氣,手指隨意地敲著屏幕,好像這樣電量就會漲得快一些。
終于,手機因為有了電量自動開機了。
好幾個未接電話,夏澄翻了翻手機。就算是騷擾電話也沒這么執著的吧?夏澄剛準備點進最近通話去看看具體號碼,電話就又響了。
“您好,請問您是夏啟東的女兒夏澄嗎?”
夏澄懵了一下,恍惚間“嗯”了一聲。
“您好,這里是a市派出所,您的父親夏啟東先生因為家庭暴力現在被處以行政拘留15日…”
后面的內容夏澄一概沒聽清,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直到最后她都是本能地應了一句對方就掛了電話,明明電話已經被掛斷了她還是過了好久才把手機從耳邊拿下來。
聯想到葉秀蘭今天反常而憔悴的樣子,夏澄一下子就什么都明白了。她竟然…愿意為了夏哲做到這個份上。到底是該說她太冷血,還是說她太癡情?夏澄想了想,應該是后者。在她和夏啟東的這段感情里,兩人的付出和回報本來就極度失衡。
和她媽媽一樣。
可是許媛溫婉善良了一輩子,葉秀蘭卻狠得下心來把他送進拘留所。這個世界上本來就沒有絕對的是非,本來就不是非黑即白,她們倆孰對孰錯早就不重要了。但只有一件事是毋庸置疑、證據確鑿的。
夏啟東毀了兩個家庭。
可是當她聽說夏啟東真的被繩之以法的時候,并沒有如她想象中有所謂惡有惡報、大快人心的舒爽,反而竟感到了悲傷、很強烈的悲傷。
如果當時的許媛能強勢一點,不那么善良、怯懦一點,如果當時她沒有選擇在絕望與痛苦中結束自己的生命,是不是現在她的生活、她的一切都會變得不同?
可是現在一切都晚了,她早就失去了母親,現在夏啟東也在拘留所里,雖然只有短短的半個月,但她竟然有一種難言的感情——她感覺自己在這個世界上成為孤兒了。哪怕夏啟東對她萬般不在意、甚至萬般厭惡,當他真正要從自己生活里消失一段時間的時候,她竟然不爭氣地感到了害怕。
她遲鈍于、甚至失望于世間的情感紐帶,卻也在害怕失去聯系、害怕孤單、害怕無法預期的變數。她害怕被一個人扔在黑暗的世界里,就像小時候一個人被反鎖在那個小房間里一樣。只有她自己,沒有任何人,她被拋下了、被丟下了。她本就獨來獨往,習慣了孤獨,此刻卻在為孤單神傷、害怕。
其實她和許媛是一樣的,聰明如許媛,又怎會沒想過在忍受夏啟東拳腳相向的時候向法律求助?她也是在害怕,害怕變數、害怕失去依賴。夏澄曾那么多次為她的懦弱感到意難平,可自己又何嘗不是個膽小鬼?她以為自己恨透了夏啟東,卻又何嘗沒有把他當作某種心靈的依靠?是啊,她們真是一模一樣。
她在此刻,真的很討厭這樣的自己。
夏澄強忍著不想眨眼,直到眼前的視線完全被淚水浸濕、模糊,她才仰起頭、閉上眼,讓眼淚順著臉頰流下來。
泡面的熱氣已經快要散去了,她卻一個人坐在房間的床上,獨自傷懷。
不知道過了多久,夏澄從床上站起來,把床上的印記撫平,捏著手機一個人漫無目的地走出了家門。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去哪,好像這個世界上本就沒有屬于她的位置。她曾經天真地以為生活好像有那么一點盼頭,但現實總是一盆冷水澆下來讓她全身濕了個透徹。
現在天已經完全黑了,她不知不覺在外面逛到了晚上。路上人來人往,遛狗的、夜跑的、三五好友或是一家人聊天散步的…
人間滿是熙熙攘攘的煙火氣,卻看得見、摸不著。只有本能的饑餓讓她還能覺得到自己切實地活在這個世界上。夏澄找了一張長椅,從口袋里拿了一顆糖塞進嘴里,卻感覺不到一絲甜味。
好苦,和她的人生一樣。
她吸了吸鼻子,拿出手機。
她看到了微信一條未讀消息,多半又是無聊的推送吧,夏澄皺了皺眉,點開聊天框。
【吃過晚飯了嗎?】
是賀聞年發來的。
看到他這條消息,夏澄好不容易勉強能平復下來的情緒又變得難以控制,眼睛一下子紅了。
她以前有那么愛哭嗎?她不知道。
她想起他跟她說“我陪你”、對她溫柔地笑、白天還和她一起帶著夏哲在海洋館玩。可他好像就是那最后的救命稻草,在她即將沉沒時還在努力地想要抓住她。就像在幼兒園受了委屈的小孩見到媽媽總會哇哇大哭一樣,她用手擦了擦眼淚。
她的世界一片黑暗,惟有與他在一起的瞬間輕松明媚。
他就像是一束光。
盡管有點遙遠、盡管他們相識并不久。
可她毫無疑問是信任他的,想必也是在依賴他的。
她又一次,想要抓住他了。此時此刻,她只能依靠他了。
【你…方便接個電話嗎?】
對面沒有回復,而是直接來了個電話。
賀聞年回家之后冷靜地想了很多很多。在她面前,他自己很多行為不受控制的背后到底是因為什么、她到底于他有何特別…可是人的感情本來就不是出于理智的、本來就是不被控制的。企圖用冷靜自持的方式解讀本能失控的情感行為,本來就難以自洽。
他越洗碗越不耐煩,連碗都沒擦干就放進了碗架里,水珠還掛在碗壁上。
于是他拿出手機,給她發了消息,卻沒想到她回得那么快,他眼皮一跳,直接就撥通了電話。
夏澄清了清嗓子,好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像是剛哭過,但還是不可避免地有些啞,帶著鼻音:“喂。”
“你怎么了?”
做好的心理建設頃刻間崩塌,聽到他聲音的那個瞬間,夏澄直接沒忍住哭了出來。
“怎么了?發生什么事了?”賀聞年聽到她哭了,電話里還有點吵,不像是在家里。他稍微有點亂了陣腳。
對面一直在低低地啜泣,沒有回答。他就準備去拿外套,“你在哪里?”
“我去找你,你等我。”
“賀醫生。”夏澄緩緩地開口。
賀聞年立刻應了一聲,“你到底在哪里?你…”
“我在外面,我沒事。”她仰起頭看了看天,月明星稀,夜空渺茫而遙遠。
“這么晚,你在外面干什么?”賀聞年稍微松了一口氣,但還是擔心道。
夏澄嘆了一口氣,強打了一個笑容,盡管隔著電話他看不到,“夏啟東,他去坐牢了。”
賀聞年愣了一下,腦子飛速地處理著這個信息,但還是難免地一下子沒接上話。
“可我好像沒那么高興,反而…”她直接沒有說下去。
“我好像,和我媽媽一樣膽小。”
“我真的沒有家了。”
雖然本來那個稀碎的家也根本無法被稱之為家。
她的聲音在發抖,每一聲都切切實實地落在他耳朵里。
“夏澄。”他輕輕地開口,“什么是家?”
夏澄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
“我也不知道。”她聽到對面自嘲似的一笑。
“但是如果,你感到孤單、感到落寞,永遠不要苛責自己。”他頓了頓,“渴望陪伴、渴望依靠是人的本能,不是你的錯。”
“如果你需要,我…”
他話還沒說完,夏澄就直接開口:“賀醫生。”
“你可以陪陪我嗎?”
賀聞年只感覺心里最柔軟的地方被輕輕地觸摸了一下,掀起了波瀾。
“我不打擾你工作,我只要每天在醫院自己待著就好,你不用…”她上一句剛說完就立刻緊張起來,感覺自己說錯了話,她另一只手放在膝蓋上,緊緊捏著褲子。
“當然可以。”賀聞年溫柔的聲音通過手機傳過來,包裹著她、溫暖著她。
“只要你來,我都會盡量陪你。”
她恍惚間感覺到那個黑暗狹小的房間里有光從門縫透了進來,那個年幼的小女孩不再是孤零零一個人了。
是錯覺嗎?偌大的世界、繁雜的人間似乎有了她的一個位置,他就站在光的盡頭對她微微笑著,向她伸出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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