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家人圍坐在炕桌邊，都盯著桌子上的錢和條子瞧。

        玉華猛地給了玉林后背一巴掌，差點沒給玉林打的背過氣去，咳嗽不停。

        “行啊，這才三天，你就能弄來這些訂單，有點東西啊。”玉華也沒想到，玉林能這么快的走出第一步。

        李母跟著李父識過字，看個訂單是沒問題的,可這個時候恨不得自己從來沒有學過：“老大，你再給娘講講，這是啥，你要干啥，這怎么越聽越糊涂了呢。”

        除了玉華，家里其他人真是有點被嚇到了，這打著村里的旗號在外面拉單子，這不就是招搖撞騙么，這是詐騙啊，這要是被抓起來得蹲多久大牢。

        玉林把自己這幾天是怎么在市里找訂單，自己是頂著什么身份出去的，這幾張訂單是怎么來的，一一的講了個清楚。

        李母這下聽明白了，只覺得天旋地轉，蒼天啊，這老大是把天捅了個窟窿啊，用發紅的眼看了看那錢和條子，發澀的聲音問玉林：“老大，這些能退不？”

        “不能。”玉林冷靜下來后，又后悔又害怕，看著娘、弟弟、妹妹，這要是出了事，全家就完了。

        李母這邊一聽不能退，立馬穿鞋下炕，拉著玉林就往外走，還不忘拿起桌子上的錢和條子。

        玉林踉蹌著伸手提鞋，順著李母往外走，被李母那著三火四的模樣嚇到了：“娘，你這么著急去哪啊？”

        “去哪，還能去哪，趁天沒黑，趕緊的去找老支書，你這老些菜，后天一早就得給人送去，明天不就得上山啊，快點的。”

        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這事趕早不趕遲。

        玉華也趕緊起身追了出去，這主意是自己出的，這找支書的事自然也得跟上啊，留下玉山哥倆在家大眼瞪小眼。

        北河村的支書是建國前北河村的村長，那年頭兵荒馬亂的多虧了村長的指揮，北河村才能保存下來，所以劉老村長在村里威望極大，三年災荒年的時候也是老村長出面組織村民自衛，保護了北河村的父老鄉親。

        娘仨到村委的時候正好趕上村里村干部開會，這馬上要春耕了，這是在開碰頭會。

        娘仨一看這滿屋子人，支書、書記、會計、民兵隊長還有各大隊隊長，有點權的能說上話的差不多都在這了。

        這李家人本來就都是些不善言辭的，在外面就更是能少說就少說了，一下子被這老些村里能做主的人看著還真是不自在。

        這會本就差不多要結束了，看這李家三口這模樣就是有事，于書記問了老支書沒事啥就把會給散了，不一會屋里就剩老支書、會計和書記了。

        李母見人走的差不多了，松了口氣，一把把玉林扯了進去，對著老支書先鞠了一躬，直起身帶著哭腔說：“老支書啊，你得救救這混小子啊，這小子犯大錯了，你不救他他這輩子就完了。”

        這一操作給玉華弄了個懵，李母這先聲奪人使的妙啊。

        “李嫂子，你快起來，別這樣，咱有話好好說。”于書記趕忙上前把李母扶了起來還拉了把椅子，讓李母做坐下說話。

        村委這套班子，平時出面說話的都是于書記，老支書就像定海神針一樣，只要坐在那里就讓人心安，大事上的一個決定就能左右很多事情。

        李母雖然平時和村委打交道少，但也知道這時候只要老支書一句話，自家這就不是個事。

        李母把兜里的錢和訂單條子掏了出來，平平整整的擺在了桌子上，于書記拿起條子一一看了，又遞給老支書和會計，仨人都把視線放到了李玉林身上。

        這小子膽兒真肥，年輕人敢干。

        老支書抽了口老煙袋，用長了老繭的大拇指在冒著煙的煙袋鍋子上按了按，面無表情的用手指在條子上點了點問：“你咋想的？”

        玉林耷拉著腦袋，沒看到老支書的動作，還以為是在問李母，玉華這個氣，平時的機靈勁都哪去了，趕緊走了兩步，在玉林的屁股上來了一腳。

        玉林一個激靈，趕忙抬頭，開口回話：“我看著我弟妹每天都上山，偶爾能帶回來些山菜，我就想著那老些菜，放著在山上老了，也是浪費，前些日子我小弟病了，上市里住了幾天院，發現市里的人這個時候也都沒菜吃，我這不就尋思著我這要是能從中間搭個橋，既能不浪費咱山里這老些菜，還能給市里的人解決問題，這多好，所以我就去市里的廠子里跑了跑，沒想到還真成了，跑出了幾個單子來。”說完可能是覺得自己的這個理由簡直是天衣無縫，還很高大上，不由得暗自得意了幾分。

        聽完玉林的話，于書記直接笑了，實在忍不住了，這理由找的可真夠扯的。

        老支書橫了于書記一眼，于書記立馬換了一副嚴肅的神情，老書記用煙袋鍋在桌子上敲了敲瞪了玉林一眼，真會胡說八道。

        “說人話！”

        玉林又是一個激靈，低下頭悶頭悶腦的說：“我想娶媳婦，缺錢，又不敢去黑市，所以就想了這么個辦法。”

        玉華有點驚訝，本來自己跟著來，就是想這個不靠譜的大哥說不定承受不住詢問，直接把自己給交代了，作為被交代人還是在現場比較好處理一點，沒想到，這個大哥真的當了回哥，沒供出自己來，有長進啊。

        玉林是自己是迫于妹妹的怪力不敢說，若是知道自家這個心狠手辣的妹子，因為這事還能夸獎自己一番，那真能笑出聲來。

        說完玉林恨不得把腦袋垂到胸里，永遠不要出來。

        這個理由震驚了除玉華以外的所有人，這小子為了娶媳婦能冒這么大的風險，怕不是個老婆迷。

        老支書咳了兩聲，對著玉林說：“這訂單你弄回了回來，接下來你想咋整？”

        玉華嚴重懷疑這兩聲咳是在掩飾笑意。

        玉林有些吃驚，沒有迎來斥責或是嫌棄自己給村里帶來了危機，就這么輕輕放過了？

        也顧不上那么多了只得磕磕巴巴的說起來：“咱們村里能種的地少，出產的糧就少，去年那是剛出了災荒年，大家對糧食抱有極大的熱情，哪怕是收的少些，都恨不能住在地里，守著苗睡覺，可時間長了糧還是出產那些，那肯定就有人偷懶。

        其實就咱村那點地根本不用了那老些人，這多出來的人很是可以做點別的，咱村里離市里近，這就方便咱們把東西運到市里去，還能給咱村里創收，咱不賣給市里的市民，賣給那些廠子就不是私下里倒賣，反而是支持國家建設，這多好。”

        支書、書記和會計看著玉林，這小子是有幾分小聰明，但這些話明顯不是他自己能想出來的，誰教這個小子說的，這明顯是受過人指點。

        于書記也認真了起來，李玉林說的不錯，北河村是個依山傍水的好地方，但確實耕地太少，種出來的糧食交了公糧，也就是餓不死人，想吃飽都難，這幾天還發愁怎么解決這事，現在這是瞌睡就有人送來了枕頭，之前村里這些人就把目光放在了村里這一畝三分地上了，沒利用上北河村地里位置優勢，沒往外走一走、瞧一瞧。

        三人對了個眼神，這事能干，而且還能好好干，干好了，這北河村不說是吃香的喝辣的，但吃個飽飯還是行的。

        于書記沉吟了一下說：“咱先說你打著咱村的名頭出去跑單子這事，就能把你送進公安局，但是你這也是為了咱村辦了件實在事，你前頭這事咱就先放放，等研究好了再說咋處理你。

        再說這三張訂單，這上面要求后天給每家個廠子送去拾掇好的山菜各一百斤，現在這凍還沒化透，也就那朝陽的山坡子上有點菜，這得連續送十天，三千斤菜，這可不老少，老支書你說咱咋整？”

        老支書又吸了口煙，緩緩吐出嘴里的煙說：“玉山，玉華你們倆跑個腿，去把剛才那幾個隊長再找回來，這事得好好琢磨琢磨。”

        兄妹倆都知道這是個著急的事，轉身就往外跑，玉林也不知是不是嚇得腿軟，出門的時候不小心被門檻絆了一下，差點沒摔個狗吃屎，得虧玉華在邊上拉了一把。

        李母在后面看著都捏了一把汗，這毛糙的樣，真是有點丟人，哪有咱玉華穩當。

        兄妹倆在村子里轉了將近半個小時才把人找齊，只因為這北河村村民住的都很分散，家家都有個大院子，這跑上跑下的費時間得很。

        等玉華跟著最后一個隊長過來的時候，里面已經是煙霧繚繞的了，這些個老煙槍，玉華還想著搭個邊，聽聽這些人是咋研究的，結果還沒開始就給攆了出來，還連帶著李母一起，只把玉林給留下了。

        玉華挽著李母在回家的路上想，自己是不是太低調了，咋就沒人發現自己是個人才呢，可惜了了。

        李母回家就喜笑顏開的進了廚房，這大兒子跑了一天，還擔驚受怕的，可得好好補補，這可是給老李家爭臉了，都能進村委里開會了，真是個好孩子。

        玉華看著半個小時前恨不能把大哥打死的娘，這會兒嘴角都要列到耳根子了，只能說女人你還有一個名字叫善變，當了娘的女人更善變。

        玉山扯著玉華到一邊去問詳細過程，玉康則圍著要做好吃的的李母轉。

        李家又恢復了平靜，是更好的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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