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卷._第六百八十章：入幕有客來  （十一）

第六百八十章：入幕有客來  （十一）

高盛現在整個人都昏迷了過去，他現在的情況很嚴重。

身上哪怕穿著一件素衣，也難以掩蓋傷口腐爛潰膿，逐漸發臭的味道。被折斷的右手雖然上了夾板，但用簡單布條和木板夾上的手臂，因為陸武謙經驗不當的正骨手法，接歪了骨頭，骨頭斷掉的位置現在發冢，整個手臂里淤血淤積，變得發黑發青。

繼續這么下去，哪怕活著，這右胳膊也得砍掉。

要不然，整個手臂會壞死，蔓延到身體里。………...

皺著眉頭，葉小初觸摸到高盛的身體，他揭開衣服的一角，看到了里面皮膚發軟，潰爛的傷口往外不斷的低落發黃的濃水。

這些傷口大大小小，累積在手臂，小腿，還有肩膀的位置。想來是當初高盛帶頭逃遁，和外頭那些賊人經歷了一番苦戰，在身上留下的傷疤。

這些傷口本來只是極小的破口，淤傷。

但經過了井水里一夜的浸泡，傷口沾水后越來越潰膿，腐爛，一些腐爛的傷口都蔓延到了皮肉上，讓高盛整個身子變得千瘡百孔。

用手摸了摸這有些潮濕的衣裳，葉小初回頭沖著一旁緊張兮兮的陸武謙開口問道。

………..

“高大哥帶著你們逃跑是什么時候的事情，他這樣子一共多少天了。你們將他搬到這里的時候，衣裳是不是井水里浸泡過也沒有換掉，他現在的傷口潰爛的很嚴重，心脈虛弱，這些傷口大多數都壞掉了。這里照不到陽光，本來環境就潮濕，傷口逐漸腐爛，要是就這么不管不問，他最多………..再熬到明天晚上就徹底撐不住了。”

………....

靠近看清了高盛現在的情況，葉小初向著一旁的陸武謙開口求證，他必須要知道高盛這樣的狀態持續了多久，以及這些孩子有沒有做出一些初步的救治手段。

被葉小初一連串的問題問的有些恍惚，陸武謙愣住了一會兒。

他細細的回想，回過神才對葉小初開口說道。

………...

“高大哥帶著我們嘗試著逃跑是五天前的時候了，他這個樣子持續了四天，頭兩天還能維持清醒，這兩天已經開始陸陸續續的昏迷。因為他帶頭逃跑，領頭的那個人打的他很慘，將整個人浸泡在井水里，潑涼水捆綁在井口，凍了一個晚上才把他關進來。

他被關進來的時候，身體冰冷。

我們脫了身上的衣服給他，又找了好些稻草蓋在高大哥的身上才讓他挨了過去。

我知道濕掉的衣服穿在身上會著風寒，所以我帶著文遜脫了他的濕衣服，把我們身上干凈一點的蓋在他身上，那天晚上我用干的衣服替他擦了傷口上的水跡，又正了骨。這些基本的常識我在軍伍里學過，但是…....但是高大哥他身上的傷口還是開始腐爛。

小初姑娘，他….....到底有沒有辦法…….....”

………....

回憶起之前的事情，陸武謙一五一十的將所有的細節都告訴了面前的這個姑娘。

他不敢有絲毫的隱瞞，生怕漏掉一點細節，害了高盛的性命。

在場的這些人沒有一個懂得醫術，所以當葉小初暴露了自己學過藥石醫術后，在場的這些人全部聽從他的發言。生病了必須要聽大夫的，現在高盛的命也都在葉小初的手上握著。聽完了陸武謙的描述，到底是軍伍里見識過的孩子，他的經驗比起一旁只會哭泣，無助的小娃娃要高了不少。

但或是因為年歲太小的原故，陸武謙考慮的原因沒有面面俱到。

他用了最大的努力去救助高盛，依然沒有將他的傷勢扭轉過來。

………......

“陸公子你做的很好了，幸好你知道一些應急的手段，要不然高大哥就連當天晚上都熬不過去。你知道將他潮濕的衣服脫掉，用干凈的布料擦掉他傷口上的水跡，幸好這么做了，若是就讓他穿著那身濕衣服自然干掉，傷口腐爛的速度會比現在還要快。

你替他正骨，骨頭的接口歪了一些。

現在……….氣血不通，全部累積在斷骨的位置，淤血太多，堵塞了整根手臂的經絡。

他身上的這些傷口，還是因為環境。

………...

雖然脫掉了濕衣服，但這里的稻草不干凈，多有灰土。你們脫掉的衣服也沒有經過熱水煮沸，灰土碰到了傷口，再加上這里陰暗，沒有陽光，他的傷口先是發炎，然后一點點潰膿，腐爛，向著外面蔓延。

時候一長，潰爛的面積越大。

一般人遇到了這樣的災，一個晚上都熬不住。

他的筋骨強壯，異于常人，我診脈的時候感受到有一股氣在護持著他的心脈。要不是這股氣，他根本挨不了這么長時間。”

……….......

高盛的傷勢持續了足足四天之久，真正開始惡化是從第二天開始的。

陸武謙對他用了應急的手法救助，可孩子終究是孩子，年歲太小，又是富貴人家的出身，哪里會懂得這么多隨機應變的辦法。他們只知道那天晚上高盛身體冰冷，脫了潮濕的衣服，用稻草替他取暖，殊不知稻草上的灰塵，臟東西接觸了傷口的血肉，會導致傷口的持續潰爛。

這里看不到太陽，濕掉的衣服自然干了后，也會帶著一股酸餿味。

穿在身上，更是不透氣。

就這么被折騰了四天，高盛還能吊著小命，多虧了他身體里一股奇特的氣息。葉小初替他診脈，可以感受到這股氣息中正的力量，他有些熟悉，如此純粹的力量，應該是來源于道宗的手筆。

……….....

聽到了葉小初的話，陸武謙的臉色有驚又喜。

驚的是他們這么胡亂折騰，差一點就把高大哥玩死。

喜的是………..這個看似柔弱的姑娘，當真有兩把刷子，或許真的有辦法暫時保住高盛的性命。能夠診斷出他身體里的那股氣息，水平就不亞于一般醫師了。

點了點頭，陸武謙對著他開口說道。

………..

“小初姑娘真是神了，高大哥他修行的是道宗的筑基經文，我阿爹很看重他，為他請了道宗的一位道長啟蒙。那位道長給高大哥賜福了一道道宗神咒，神咒強身，能夠讓他一直用到第三境通神。

這些天，高大哥氣血虛弱。

還能夠偶爾醒過來幾次，和我們說話，我想都是這強身神咒的功效。

若非是這神咒在他身體里固守心脈，這么重的傷勢，高大哥自己本身撐不住這么長時間。

………

他身上的那些傷口，小初姑娘你也知道，我….....我們這里的條件有限。

莫要說烤火取暖，就…...就連干凈的衣服和熱水都尋不到。

當初我們能找到的東西，已經是最好的了。”

……….....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能想到的辦法都想了，當初也是迫于無奈。

好在高盛有著一道神咒護體。

對于這氣息的熟悉感，是因為就在前兒，葉小初才用過這道道家神咒。九咒之一的“強身神咒”。

此神咒可以加持體魄氣血，強身壯骨，替高盛啟蒙的那位道宗道長，應該看重了他曾經修煉過武道，擁有者中流武夫的水平，所以特體賜福這一道強身神咒，前期靠著神咒加持武夫體魄，高盛可以在低境界里不遜色大多數人。等到他成功突破到了第三境界，開啟了通神玄法，就無需過多依賴過去的武夫手段。

………...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這道賜福的強身神咒，成了高盛最后的救命符。

當初道宗的那位高手，最少也是先天境界的修行者。

他賜予下來的神咒本源十分穩固，所以才能一直穩住高盛的心脈。葉小初領悟過強身神咒的功效，那天晚上破境先天的時候，還是多虧了這一道神咒加持。感受著高盛身體里那道逐漸削弱，但本源穩固的神咒氣息。

高盛本身已經是油盡燈枯，全靠著神咒和武夫體魄應熬。

繼續熬下去，今晚氣息一散，人死燈滅。

好在………今兒好巧不巧，被自己撞見。

………....

默默地嘆了口氣，耳邊似乎傳來了某個便宜師父罵罵咧咧的聲音。

好吧，為什么到了自己這兒，總是舍不得收銀子。

身旁，展月綾端來了化開的藥水。藥丸融化在水里，更方便入口。看著昏迷在稻草上的高盛，葉小初默默取下頭上的銀簪子，這銀簪子還是今兒早上東市挑貨郎送的，好巧不巧，現如今就派上了用場。接過展紅綾遞過來的藥水，葉小初示意陸武謙驅散眾人。

………...

“高大哥身上的傷勢現在很嚴重，我，我只能盡力試一試。

勞煩陸公子在一旁搭把手，他能不能挺過去，全靠這一次了。

我得放出他斷骨位置的淤血，重新正骨，身上腐爛的傷口得用這根簪子把爛肉全部挑掉，這個過程會很痛苦。展姑娘，你喂他喝下半碗藥水，我家的藥丸有一些止疼的效果，剩下的涂在他傷口潰爛的地方。

一會兒，必定會大出血。

我需要干凈的布料，盡量干凈。外面臟了的衣裳就不用了，勞煩各位取里面干凈一些的衣裳料子，撕成布條，我一會兒要用來給高大哥包扎傷口。陸公子，請你把他身上的衣服全部脫了，這些衣裳沾了血污，繼續穿在身上，會惡化傷口的。”

………....

判斷出高盛的狀態，葉小初用最短的時間決定了治療的方案。

聽到他的話，一旁的陸武謙臉色一紅，身后的幾個姑娘家更是低下了頭，小聲嘀咕了起來。

紅著臉色，陸武謙對著葉小初開口說道。

………...

“小初姑娘，這………這有些不太合適吧。

男女有別，你一個姑娘家的要脫了一個大男人的衣裳，豈不….....豈不是壞了姑娘的清白。”

………....

出身世家，這些孩子的認知里清楚男女大防的道理。

按照葉小初剛才的要求，姑娘家們還得脫了里面的素衣，撕扯成布條綢緞來充當繃帶。如此貼身的衣物，讓這些富貴出身的姑娘一個個羞紅了臉色。而且就這么脫掉衣裳，從上看到下，女孩子家的名節豈不壞了，到時候污了名聲要如何嫁入。

………....

“是…....是啊，小初姑娘，我們外頭的衣裳都臟了，只有里面貼身的衣物勉強能用。

這讓我們全部脫下來，不…...不太合適吧。”

………....

或許是這大膽的說話，驚到了這些未出閣的姑娘家。

王家姐妹里，稍年長一些的王止月，紅著臉對著葉小初開口說道。

葉小初或許是普通人家的姑娘，不太了解這些，但她們的出身富貴，名門世家之間最看重的就是名節和清白，誰家的姑娘若是名節污了，比殺了她還要難受。姑娘家貼身的衣服，現在讓她們脫掉撕碎，貼在一個男人身上，這樣親昵的舉動，讓這些小姑娘一個個心里發毛。

此事….....不合禮法……...

………...

“人命關天的事情，這里的條件有限，我只能想到這樣的辦法。

陸公子，高大哥可是為了救你們才受的如此重傷。再得不到救治，他熬不過今天晚上，生死攸關的面前，我既然學醫，哪里顧得上世俗之說，還請各位現在不要顧及說辭，若真有風聲耳語，盡往我身上推就是。”

………....

看到這些人唯唯諾諾，一副清白比命貴的模樣，葉小初微微蹙眉。

高盛可是快要死了。

他學得是救人醫術，醫者父母心，治病救人面前哪有那么多世俗道理。看到四下無人發聲，葉小初自顧自的解開身上的藍染衣裙，他微微用力，扯下內里的兩條衣袖，布料撕扯的聲音，此刻顯得格外清脆。

他外頭的衣裙之前在麻袋里沾染了血污，好在里頭的衣裳還是干凈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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