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其琛的視線太過專注，孔聞溪早已注意到，在她走到顧其琛面前時那一道落在自己身上根本無法忽視的視線。

        孔聞溪只當顧其琛是在打量她這位救他性命之人，可這番打量著實久了，顧其琛不開口，孔聞溪便一直需要保持著垂頭行禮的動作。

        旁人察覺不到孔聞溪不耐的微妙變化，但顧其琛瞬間感受到了，這才發覺自己的不妥，畢竟是兩人第一次見面。

        顧其琛便要起身上前，又覺此舉更為不妥，袖中的手掌攥緊控制住自己的情緒，輕咳嗽兩聲，動作緩慢地對孔聞溪擺擺手。

        寧言立馬道：“孔小姐，殿下讓您落座。”

        孔聞溪這才直起腰身，轉身從晴雪手中拿過瓷罐，遞給寧言，對顧其琛微笑道：“這是臣女為太子殿下準備的雪梨菊花蜜，對太子受損的嗓子有些療效，先前舉動多有冒犯，還請太子殿下贖罪。”說著又對顧其琛行了一禮，可謂，禮數盡到。

        顧其琛這才順勢起身去扶孔聞溪，然而兩人年齡身份擺在這里，察覺到顧其琛的動作，孔聞溪微微后移半步，避開顧其琛伸來的手。

        顧其琛在距離孔聞溪伸手就能夠到時候，終究沒有忍住，放下手，指腹見揉捏幾下，視線從孔聞溪的發頂往下掃視，停在對方熟悉的眉眼上。

        顧其琛故意放速度，凸顯出自己嗓子的不適，對孔聞溪面帶微笑道：“怎會，孔小姐當時為救孤的性命，實屬無意之舉，孤非但不會怪罪，還要感謝孔小姐的救命之恩。”

        不等孔聞溪回復，顧其琛又道：“這樣吧，孤許孔小姐一個承諾，以后孔小姐若有需要盡管向孤開口，只有是孤能力范圍的事情，孤都會去辦。”

        寧言聽聞顧其琛此話簡直不敢置信，殿下可知自己在說什么嗎？！

        孔聞溪連忙擺手拒絕道：“太子殿下言重了，臣女只是做了該做之事，不敢收太子此等承諾。況且，先前太子已派寧言送給臣女謝禮了。”

        顧其琛就要與孔聞溪有所牽扯，對方的拒絕，他毫不在意，只道：“孤的性命豈能用把玩的金豆隨意相抵了，你不接受，沒事，孤記得就行。寧言，去沖兩碗蜜。”

        “是。”

        寧言站在一旁越聽越覺得不對勁，沒等琢磨出來什么，就被顧其琛打發出去了。

        拿著蜜瓶走出房門后，寧言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難道陛下覺得我礙事？

        寧言離開后正殿內只剩下孔聞溪和顧其琛，還有安靜站在一側存在感極低的晴雪。

        孔聞溪與顧其琛兩人各坐在桌子的兩側，雖然兩人之間有間隔一個桌子，但對于定下的宮規來說，兩人的距離還是太近了些。

        若是兄弟姐妹或者長輩這個距離都可以，可兩人年齡相仿，又并無其他關系，好在屋內只有他們三人。

        孔聞溪心中疑惑著，怎么少年時期的顧其琛和她記憶中的人相差有點大，便沒有注意兩人的距離，順勢坐了下去，等到發現時再起身未免太過突兀，只好定心坐著。

        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孔聞溪對顧其琛露出了淡淡的微笑，沒等她開口顧其琛先說道：“孔小姐身為是孤的救命恩人，以后在孤面前不必如此拘謹，私下里稱呼可隨意些。”

        孔聞溪現在行事很是謹慎，當即拒絕道：“殿下，這不合宮中規矩。雖說是私下，但難保發生意外，若讓他人知曉，定會誤會我們之間的關系生出事端。”

        顧其琛巴不得兩人扯上關系，但他現在不再是當初那個說一不二的帝王，現在在孔聞溪眼中不過是一個剛復帝寵的太子。

        想到孔家送孔聞溪入宮的打算，顧其琛眼神暗了下去，對孔聞溪頷首道：“孔小姐說的是。”

        孔聞溪現在越來越覺得顧其琛有些奇怪，她記得就算年少時期的顧其琛沒有成年后的狠辣，可也是個深沉的狼崽子，哪有如今這般，這般……

        孔聞溪一時找不到詞形容，看著對方的眼神，難免帶出些許想法。

        難道是她自己的問題？是她太過于信賴前世的記憶，用那時的記憶去看待如今的顧其琛。

        可現在坐在一旁目光灼灼，濃烈到能燃燒人的太子，真的是記憶中冷淡的顧其琛嗎？

        顧其琛一直在注意孔聞溪的一舉一動，極其細微變化，見此，開口詢問道：“孔小姐，可是有什么疑慮，或許孤能解決。”

        孔聞溪深深看了一眼顧其琛心想：就是你太讓我感覺奇怪了。

        “沒有什么，不過是……”

        寧言端著茶盤走進的聲音打斷了孔聞溪，之后孔聞溪便未在言語。

        寧言不知自己怎么剛一進來就被自家殿下一個厲眼掃視過來，他難道做了什么惹殿下不喜的事？不能吧，他剛進來啊。

        寧言不知自己是因進來的不是時候。

        顧其琛收回目光，他知道如今孔聞溪還不相熟，她對自己還有疑惑和防備。

        寧言為兩人擺放好花蜜，安安靜靜退到一邊，不去討嫌。

        孔聞溪看著手邊的蜜盞，先端起花蜜，一飲而盡，以示她帶來之物無毒。

        顧其琛看見年少時孔聞溪率直的動作，笑了，拿起蜜盞緩慢飲下。

        現在率真的孔聞溪與那個站在高處，言語舉動間再無肆意隨性，嚴謹克制的太后相比，果真讓人懷念。

        顧其琛放下蜜盞，笑道：“孔小姐的手藝很不錯，調配的味道正好。”

        孔聞溪放下蜜盞道：“臣女不過是按照自己喜歡的口味調配，沒想到殿下喜歡，殿下用完后可告知臣女一聲，臣女再為殿下調制。”

        顧其琛注視著孔聞溪笑著應下：“好。”

        孔聞溪滿意的回視，如此她就能有理由與東宮有所接觸，之后的計劃也能順利進行，這便好心提醒道：“殿下要多注意身邊人，在您昏迷時，陛下已經篩了一遍東宮，仗殺了許多人，剩下有問題的人都已關押起來，等著您醒來再做處理。”

        孔聞溪覺得現在環境合適，又趁機說道：“殿下，姑姑說了，殿下之后若有需要可給玉和宮遞話。”

        孔聞溪此言已經向顧其琛明點出，東宮可與玉和宮聯手，各取所需，而孔家則是友軍。

        顧其琛臉上的笑容忽然淡了，垂眸低看手中的蜜盞，他以為孔聞溪今日前來是關心他，不料卻是交易。

        “還請孔小姐替孤謝過惠妃娘娘，等一切事情了結后，我會親自去玉和宮拜訪。”顧其琛即使知道孔聞溪今日來時有目的性，也免不了關心，提醒道，“最近這些日子我們兩宮不要再有聯系，避免父皇懷疑，父皇最忌諱后宮和朝堂有所牽連，尤其是謀算皇位。”

        孔聞溪聽到顧其琛這番話，起身的動作緩了半拍，站直身體后，凝視著顧其琛。

        顧其琛眼神毫不躲閃與之相視，坦然面對孔聞溪眼神中對他的探究。

        孔聞溪沒想到顧其琛竟也有真誠的一面，曾經與她玩陰謀詭計那叫一個溜，說話更是習慣說一半留一半。這突然感受到顧其琛真誠的叮囑還真有些不適應，這不是她所習慣的他們兩人間的相處模式。

        難道救命之恩威力這么大？

        孔聞溪心中暫且觀察著顧其琛，面上卻對顧其琛露出真誠的笑容：“多謝殿下提醒，殿下也要多注意身體，臣女覺得殿下此時應對陛下示弱，陛下除了是帝王也是您的父親。您偶爾示弱未嘗不可，畢竟過于堅強獨立滿足不了陛下的為父之心。”

        顧其琛見到孔聞溪軟化，還為他著想，為他出謀劃策，若不是現在彼此身份不對，需克制，他定然……

        顧其琛謝道：“多謝孔小姐提點。”

        孔聞溪不知對面的顧其琛心里如何千回百轉，此行目的已達到，說完便對他行禮告退，帶了晴雪離開了東宮。

        這時，一直安靜的寧言終于忍不住開口詢問道：“殿下，您剛才對孔小姐所言的話，若是被孔小姐透露出去怕是會對您不利。”

        “無需擔心，孔家既然已決定支持孤，孤怎么會給他們抽身的機會。”顧其琛再不復孔聞溪在時的溫和，手中蜜盞放放下時，發出一聲脆響，“再去沖一碗。”

        “是，奴才這就去。”

        寧言覺得現在自己越發看不透自家殿下了。

        孔聞溪代表孔家前來與顧其琛合作，不過是為接下來會發生的所有事情拉開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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