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雨越下越大，海風也跟著呼嘯過來，吹的他們的茅草屋左右搖晃，讓陸秋莫名想到了那首有名的《茅屋為秋風所破歌》。

        幾個孩子剛才臉上還是滿足的表情，現在都已經退了個干干凈凈，有些擔憂地看著外面。

        每次下雨他們都會這樣害怕，擔心屋頂會不會突然就塌了，或者海水漲上來把他們家給沖走了。

        果然沒多久之后，屋里也開始下起了小雨，好在這時候是夏天，天氣足夠炎熱，哪怕刮了這么大的風，吹在他們身上也只覺得涼嗖嗖的。

        沒有玻璃的窗戶偶爾也會有雨絲飄進來，之前的窗戶紙也早在這雨季來臨的時候被刮破，也沒人想著再去買幾張回來糊上。

        陸立春熟練地去廚房拿了幾個碗過來，把他們放在了漏雨最多的地方，滴答滴答地聲音立刻在房間里響起。

        “大姐，沒事的，睡著就感覺不到下雨了。”陸冬去安慰陸秋，催著她趕緊去睡覺。

        “恩。”

        沒有月光，屋里的視線并不好，耳朵就格外靈敏，外面呼嘯而過的大風，雨水砸落地面的聲音，滴答到碗底的聲音交集成了交響樂。

        蓉蓉明顯有些害怕，陸秋把她抱在懷里，摸了摸她的頭，對另外孩子無奈地說：“睡吧，等明天天好點，我再去找找干草。”

        屋頂上面的茅草還是之前換的，看這漏雨的樣子，是已經不能再用下去了。

        “我和你一起去，大姐。”

        陸立春的聲音傳來的時候都有些縹緲，他讓陸冬去睡到相對來說比較干燥的地方，他自己則在外面，大腿處一直被雨滴滴答著，冰冰涼涼的。

        陸秋應了一聲，聽著雨聲的催眠聲，慢慢地也睡著了，等再次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蒙蒙有點亮。

        沒有任何可以看時間的東西，陸秋也不知道現在到底幾點，見幾個小孩子還在沉沉地睡著，她踩著泥濘的水坑，去廚房煮了幾碗紅糖姜水。

        感謝調料區的東西如此齊全，紅糖和姜都有。

        外面雨幕籠罩著整個海島上，像是將視線都隔了一層紗簾似的，看不清遠處的東西。

        “娘！”

        突然她聽到隔壁屋子里傳來蓉蓉帶著幾分凄厲的聲音，她放下勺子立刻跑了過去。

        “怎么了這是？”

        陸立春和陸冬去也被吵醒，正緊張地看著蓉蓉。

        蓉蓉眼神還帶著幾分水汽，她早上醒來的時候習慣地往旁邊摸了摸，發現陸秋不在，第一反應就是陸秋不要她了。

        現在見陸秋從隔壁廚房跑了回來，兩個舅舅也都一臉擔憂地看著她，蓉蓉的心里有幾分不好意思，“沒事，沒事，我以為娘不要我了。”

        越說到最后，聲音也跟著越小，在這雨聲里不仔細聽的話都會聽不到。

        陸秋知道這孩子的心結，離婚之后她就一直被感覺到拋棄了，哪怕陸秋明確說過不會不要她，可孩子心里還是沒有安全感。

        她蹲下去，把蓉蓉抱在了懷里，輕輕拍著她的腦袋，“蓉蓉，你是娘的寶貝，娘最喜歡你了，你放心，我肯定不會不要你的。”

        說完，她又扭了一下頭看著兩個男孩子，“還有你們兩個，大姐也把你們當我的孩子看，也不會不要你們的，你們兩個也是我的寶貝。”

        蓉蓉在陸秋咧著嘴笑開了，一邊使勁的點頭，這是陸秋第一說她是小寶貝，說最喜歡她了。

        娘從前可沒有這么說過！

        陸立春和陸冬去眼圈相繼紅了起來，不過他們兩個都覺得不好意思，都趕緊擦了擦。

        大姐說他們也是寶貝！

        他們從記事起就沒有娘，只有陸秋總是忙碌的背影，陸冬去更是在陸秋的背上長大的。

        他們一定會好好孝敬大姐的！

        兩個孩子在心里暗暗發誓，目光無比堅定。

        “好了好了。”

        陸秋站了起來，把傷感的氣氛打破，對陸立春說：“小春，你去廚房把我熬好的紅糖姜水端過來。”

        陸立春唉了一聲，也沒有聽清陸秋到底說的是什么，等到了廚房才看到鍋里竟然真的是紅糖！

        他眨了眨眼，確定自己沒有看錯之后，才小小的驚呼出聲。

        天啊！

        這年頭紅糖多精貴，過年去拜年要是能拿著紅糖，那都是家里有紅糖票的！

        普通的工人，一年到頭也不一定有幾張紅糖票！

        隨即陸立春四下看了看，生怕有人會發現，端著出去的時候還特意拿布蓋上了。

        陸秋已經把蓉蓉安慰好了，小女孩此時又開心地在床上玩石頭子了，陸冬去在一旁逗著她，屋里氣氛比剛才要好上很多。

        她坐在一旁，心里也覺得安逸。

        當初打工的時候，她在幼兒園呆過很長時間，小班托班的孩子都帶過，一開始的時候她也不知道該怎么辦，可后來熟了之后，她就發現孩子真的是非常簡單且很好滿足的。

        她后來還換了一家可以住宿的幼兒園，她也是第一次知道原來這么小的孩子就已經全權交給老師，而這些孩子都要比其他同齡的孩子懂事太多。

        有這些經歷，后來她大哥和二哥相繼生了孩子之后，她也幫忙照顧了一段時間，可以說不那么抵觸帶孩子。

        陸立春小心翼翼地端著碗過來，陸冬去一下來了精神，“大哥，大姐做的什么吃的啊？”

        陸立春沒有回答，直接掀開了給他看。

        陸冬去的嘴巴一下張大，張口就要喊出來，被陸立春一下給捂住了。

        陸冬去一下就明白過來，他四下看了看，最后把目光落在陸秋身上，他不像陸立春那樣想的多，直接開口問：“大姐，你從哪里弄的？”

        陸秋早就想好了解釋，不然以后很多東西都不能拿出來用，有這么的資源不用，她會憋死的。

        “是一個老爺爺給我的，除了這些，還給了我一些其他的。”

        陸秋解釋的輕飄飄的，幾個孩子卻腦補了很多。

        “是神仙嗎？”

        “土地公公吧。”

        “我覺得是島靈！我奶奶以前就說過。”

        蓉蓉說完就后悔了，她不該這時候提薛利民的。

        可沒有人在乎，大家都等著陸秋說什么。

        “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誰，可能是看咱們太可憐了吧，不過他告訴我，不能告訴其他人，誰也不能，不然就要收回去，還要把我帶走。”

        幾個孩子臉色又都變了，趕緊保障：“我們肯定不說的。”

        “恩，我誰也不說的！”

        陸秋笑了笑，催著他們：“那就趕緊喝了吧。”

        三個孩子恩了一聲，一人一碗捧著喝起來，陸冬去不怕燙，最先喝到嘴里。

        “好好喝，真甜。”

        “辣辣的。”

        蓉蓉補充了一句，他們都不舍得喝，一口要品半天。

        陸秋沒催著他們，只喝完之后才告訴他們：“放心喝吧，大姐這里還有。”

        就連陸立春的眼睛都亮了起來。

        陸秋想了想，拿了幾塊冰糖出來，這是調料區里袋裝的，大小都一模一樣，白色亮晶晶的糖塊一下就俘獲了孩子的心。

        “不過大姐這里沒有糧食，我們還得繼續努力，才能吃飽肚子！”

        “恩大姐！”陸立春含糊不清的說，“等會兒不下雨了我就去撿柴火！”

        “我還要去撿螃蟹，還有臭蛋昨天拿的小蝦米，我也要多撿點回來，大姐做的肯定也很好吃！”

        孩子們滿足地瞇著眼，在磅礴的大雨里享受著難得的幸福時光。

        陸秋則有些擔憂，一下雨就不能上工，工分自然就掙的少，相應的分的糧食就少了。

        他們家本來就她一個勞力，要想活這幾個孩子，已經困難重重了，靠海吃飯畢竟不能是長久之計。

        就這么干坐了一會兒，陸秋實在坐不住了，見雨比之前小了很多，對幾個孩子說：“我得出去看看。”

        昨天晚上開始下的雨，應該已經有不少東西被沖了上來，加上沒有人過來和她搶，說不定能撿到不少好東西。

        再沒有糧食的時候，也只能靠著這些海鮮活著了。

        “大姐，我跟著你一起去吧！”

        陸立春立刻站了起來，看著已經穿好蓑衣的陸秋，滿懷期待地看著她。

        “小春啊。”陸秋搖搖頭，“你得幫大姐看著他們兩個，我不往遠處走，就在咱們家門口的海灘上看看，要是沒有我就回來，好不好？”

        陸立春低下了頭，隨即恩了一聲，“好的大姐，你放心去吧。”

        陸秋怕他們餓，從調料區把那袋冰糖拿了出來，包裝袋子被她留在了里面，“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大姐這里還有。”

        她倒不怕他們牙壞了，從小到大，他們吃糖的次數一個手都能數出來。

        幾個孩子眼睛都直了。

        趁著這個功夫，陸秋直接出了門。

        海風夾雜著雨水就往她身上撲，她一手拿著桶，一手壓著蓑衣，頂著大雨往前走。

        很快她的眼睛就被雨水迷的看不清前面的路，只能憑著本能往前走。

        海水漲了不少潮，往日平靜的海浪也翻卷咆哮著，那艘昨天才到的大船正隨著海浪起起伏伏。

        屋里的幾個孩子，正在對著西邊的方向磕頭，神情無比的虔誠，冰糖被他們放在最前面，誰也沒有動。

        “爹，是你在保佑我們嗎？”

        陸立春的聲音哽咽著，“希望大姐不要離開我們。”

        “娘不會走的。”

        蓉蓉這次底氣十足地說出了這話，不過她也認真地許了愿。

        “希望娘能平平安安一輩子，能一直陪著我們，我們可以不要這些東西，只要不帶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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