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泥濘的街道上傳來各種嬉戲打鬧和洪亮有力的口哨聲，趙大姐看得津津有味，陸秋卻好像被什么盯在了原地一樣，一動不動。

        她回視過去，發現那是一雙不帶感情的，想要把她的靈魂看穿一樣的眼睛。

        本能的，她閃躲的一下，覺得那眼神能把心底最深處的秘密給看透。

        這個人，從里倒外都透著危險，那是從戰場上廝殺過敵人，雙手染過血的軍人。

        那是再面對王軍華，劉大志都不會有的害怕和退縮。

        此時此刻，她的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要小心，要躲藏，不能被發現。

        左至歷也發現了陸秋的躲閃，雖然她很快就察覺到了自己的失態，又重新和他對視上，但剛才的那點退縮，他已經記在了心里。

        他收回目光，陸秋頓時松了口氣，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是她自己幻想出來的一般。

        “咋了？咱們快進去吧，唉你說，這當兵咋還長得這么好看？剛才那個是他們的頭吧，你看見沒？”

        趙大姐臉上都是激動地八卦之情，隨即又有些可惜地搖搖頭，“要不是年紀不合適，我給我們家芳芳就說了這門親。”

        陸秋也收回視線，詫異地看向趙大姐：“芳芳多好的姑娘，肯定能找到更好的。”

        “唉，人家可是部隊里的人，你不知道昨天又到了一船的貨，聽我家男人說里面還有不少細糧呢！”

        陸秋沒再吭聲，跟著趙大姐進了黃家的門。

        狗蛋正在給黃大嫂講陸秋的事，黃大嫂手里拿著掃帚，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著，狗蛋三天兩頭在外面搗蛋，她已經習慣了。

        直到陸秋敲了門，黃大嫂才反應過來：“呦，這不是趙嫂子和陸秋妹子嗎？這是有事啊？”

        她狐疑地看了一眼狗蛋，見狗蛋低下了頭，便使勁瞪了他一眼，上門就是客，哪怕不愿意，她也把人往里面帶。

        “你娘在家不？”

        趙大姐和黃大嫂說了幾句話，和她站在一起往屋里看，沒多會兒屋里就傳來黃大娘的聲音：“在呢，誰啊？快進來吧。”

        “是我。”

        趙大姐拉著陸秋進了門，“大娘好啊，我和小秋妹子過來有點事。”

        陸秋順勢把東西給放下，朝黃大娘笑了笑。

        黃大娘是個很慈愛的人，她把黃大爺趕出去，拉著陸秋和趙大姐坐下，“好孩子，來就來啊，咋還拿東西呢？太見怪了，說起來你們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們呢，這一晃都多少年了。”

        黃大娘看著陸秋出了神，想到了陸秋娘剛來這島上的時候，那是模樣氣派樣樣都好的人，可偏偏身體不好，劉老太又不是一個體貼的婆婆，家里家外什么事都讓陸秋娘動手。

        直到生了陸冬去，她的身體也徹底挎了下來，和陸爹一樣都躺在了床上。

        陸秋和趙大姐都沒有打擾黃大娘，等她出完神，黃大嫂正好也拎著狗蛋進來，先看了一眼黃大娘，才開口對陸秋說：“肯定是這小子惹出來的事，你們家冬去我知道，乖得很，不像我家這個，成天在外面惹事，陸秋大妹子你放心，我肯定給好好打他一頓，讓他不長記性！”

        陸秋滿臉問號，吃驚地看了一眼趙大姐，又看向心虛地低下頭的狗蛋，怪不得剛才這孩子一見到他們就往外跑，原來是這么回事啊。

        她有些哭笑不得，趕緊站起來和黃大嫂解釋：“大嫂你誤會了，我今天過來是因為想找向黨兄弟，讓他給打點東西。”

        黃大嫂見不是來找麻煩的，狠狠松了口氣，瞪了一眼已經蹦起來的狗蛋，不好意思地開口：“這孩子天天給我找事，現在我一看有人上門，就知道肯定是來找狗蛋的，這孩子！”

        黃大娘笑呵呵的，“男娃娃，淘氣點也沒事。”

        她讓黃大嫂去叫黃向黨，“看他在干啥呢？我半天沒聽見動靜了。”

        “剛才就出去了，肯定是在小牛家，我這就去給把他給叫來。”

        陸秋謝了謝她，重新坐下來和黃大娘聊天。

        沒多久，門口就傳來聲響，一個高大的身影插著兜就進來了。

        “娘。”

        他先叫了一聲，然后又看向趙大姐和陸秋，“嫂子們好。”

        黃大娘拍他，“叫陸秋大姐，你小時候不就這么喊的。”

        “大姐。”

        黃向黨從善如流地叫了一聲，看向陸秋：“大姐，你想打什么東西？”

        陸秋把后世的壓面條機和他形容了一下，黃向黨果然是個懂的，陸秋一說他就明白了個七七八八。

        “那我給你做做看，等回頭好了再給你送過去。”

        “行。”

        陸秋起了身，“那個頭的地方，可以做幾個不同的型號，面條粗細就能調了。”

        黃向黨眼睛一亮，“行，我試試。”

        陸秋又添了句：“該怎么收費就怎么收費，不能讓大兄弟白忙一場。”

        黃大娘要拒絕，陸秋趕緊攔了，留了東西匆匆就出了門。

        外面雨徹底停了，遠處的天邊掛了一道彩虹，陸秋深吸了口雨后泥土的味道，覺得空氣都格外好聞。

        心里卻在盤算著，打好這個機器，估計最少也得半個月，她慢慢攢糧票，應該也能攢出來。

        大不了，就拿空間里的紅糖白糖出來，在這個年代，這些都是好東西。

        隨即，她又想到那雙想要看透她的眼睛，莫名的打了個冷顫。

        等她一走，狗蛋就爬上桌子，掀開籃子往里看。

        黃大嫂一看就要上來打他，被黃大娘攔了一下。

        “娘。”黃大嫂氣得瞪著狗蛋，“這孩子都成了啥樣了，還慣著他。”

        “男孩子，皮一點沒事的。”

        黃大嫂不想和婆婆吵，警告地看了一眼狗蛋，打算等回了自己屋再教訓他。

        狗蛋大概覺得有奶奶護著，行事更加大膽了，回頭朝黃大嫂笑了笑，然后吐了個舌。

        黃大嫂：

        她生氣地摔簾子出去了。

        這孩子從前明明不是這樣的，就是這幾年黃大娘和黃大爺兩個人慣的，對這孫子可以說是百依百順。

        黃向黨輕輕拍了狗蛋屁股一下，“你皮癢是不是？咋對你娘的？”

        狗蛋對這小叔叔是有些害怕的，聽了之后就乖了很多，眼睛盯著那籃子里的吃的，嘴里的口水就開始不由的分泌。

        黃向黨正說黃大娘，讓她不要插手黃大嫂管孩子的事情，鼻子就聞到了香味，頭隨即就轉過來找這香味的來源。

        狗蛋已經下手再吃了，嘴巴辣的紅紅的，見黃向黨看過來，趕緊說：“小叔叔，可好吃了！”

        黃向黨也下手拿了一貝殼，吸溜一聲放進了嘴里，“恩，好吃。”

        黃大娘見兩個孩子都吃起來，眼睛都瞇了起來：“小秋這孩子啊，和她娘一樣，手都巧。”

        “奶奶，這是啥？你會做嗎？”

        黃大娘也嘗了一口，搖搖頭：“不知道是啥，味道可真香。”

        -

        寧寧正在家里吃桃酥，一邊聽左景給他講故事，時不時地往外看幾眼。

        左景見她聽得不認真，干脆把書放下了，問她：“想出去玩？”

        “恩。”

        寧寧點頭，部隊大院已經蓋的差不多了，里面也有隨軍跟過來的孩子們，只不過他們一來覺得寧寧沒有媽，總是背地里說她，二來就寧寧爸爸是個官，管著他們父母，玩起來總沒有那么痛快。

        寧寧也覺得別扭，本來玩的好好的，兩個孩子鬧別扭了，她還沒有怎么的，其他大孩子不是讓人讓著她，說她沒有娘很可憐，要不就是說小心她告狀，讓她爸回來訓人。

        慢慢的，寧寧就不愿意和他們玩了，寧肯和左景在家里看書。

        左景也知道寧寧的心思，看了看外面，想著說：“要不咱們去找蓉蓉？”

        蓉蓉只有媽媽，沒有爸爸，這也是寧寧告訴她的，兩個孩子能說到一起。

        寧寧眼睛亮了亮，很快又熄滅了，“爸爸不是說不讓咱們亂跑嗎？還說咱老吃人家家里的東西，去了回來還得挨他說。”

        “我們可以不告訴他。”

        左景想了想，小聲地說。

        “行嗎？”

        看著那雙眼睛里重新亮了起來，左景點了點頭，他想大不了回頭被罵一頓。

        兩個人收拾了一下，左景怕再下雨，拿了雨傘出門，走得時候看見那些桃酥，拉了拉已經往外跑的寧寧，“還拿這些嗎？”

        寧寧拍了一下腦袋，“我給忘了，當然拿了，蓉蓉可喜歡吃了！”

        她從柜子里拿了一包出來，左景放在了懷里，小心地護著。

        從前在老家的時候，他根本就沒吃過這些，可來了這里，因為寧寧喜歡吃，左至歷總是買，柜子里就沒少過。

        他到現在也沒吃夠，但不妨礙他愿意拿出來點分享出去。

        那個沒了爹的蓉蓉，還有陸立春和陸冬去爹娘都沒有的孩子，讓他總覺得想親近。

        他也是父母都不在了。

        兩個人剛走出院子沒幾步，就聽到事左至歷的聲音從頭頂上響起：“這是去哪啊？”

        寧寧臉一下就挎下來了，“爸爸，你不是去訓練了嗎？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

        左至歷一噎，看了看天色說：“我去了一天了。”

        左景要更心虛，他都不敢抬頭就左至歷，寧寧則又噘著嘴，“我們要出去玩了。”

        “要去海邊找那個蓉蓉？”

        左至歷問了一句，寧寧挺著胸脯恩了一聲，一副你不讓我去我今天還非得去的樣子。

        “行，一會兒我去接你們。”

        說完，他就往家里走了，留下寧寧和左景兩個大眼瞪小眼。

        “哥，那還是我爸嗎？”

        “是吧？”

        左景也摸不清怎么回事，寧寧說完也不管那么多，開心地往外跑遠了。

        而此時，劉老太家里也熱鬧起來，劉泉花不僅自己過來了，還把她那個小兒子也帶了過來。

        “快，叫小姨。”

        韓護生腿腳不利索，小兒麻痹讓他從小和人交流的少，說話也不是那么的清楚。

        劉老太不知道他們來是干啥，趕緊把幾個人迎了進來：“這怎么突然來了？路這么滑，護生走路可得當心點。”

        “恩，沒事，讓他爹扶著呢。”

        劉泉花一進屋，不等劉老太再開口，就著急地催著她：“上次你去陸秋家，到底和她提了沒？怎么今天我見她來村里，去了老黃家。”

        劉老太還沒反應過來，陸秋去老黃家怎么了，劉泉花已經開口了：“那老黃家的小兒子，不還沒對象嗎？”

        “不可能。”

        劉老太立刻反對，“人家可是大小伙子，陸秋一個離婚帶著孩子的，怎么可能！”

        “啥不可能的，這男女看對眼了，還有啥不可能的！”劉泉花因為生氣，嗓音都變了調，“那陸秋長得也不難看，年紀也不是特別大，老黃家的那小兒子脾氣是出了名的怪，想當初多少好人家的閨女上趕著要嫁給他，他都給蹶回來了，保不準真的就看上了陸秋，到時候我們護生可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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