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李織錦
此時此刻,我已經完全沒有心思去想怖嬰的事了,而是滿腦子都是這塊繡了滿月的錦帕。
青顏,繡月,還有眼前這個女子,為什么她們都有同樣一方錦帕?
我覺得我得問繡月點什么,可我的腦子里已經全亂了,張著嘴,卻不知道說什么。
隱隱的,我感覺自己應該知道點什么,但是現在也想不起來了。
胡為民從頭到尾都沒有注意過錦帕,所以他現在的注意力還在那個織布的女子身上。
女子溫婉一笑后,又開始低頭織布。
胡為民看看腳下的人頭路,又看看略帶羞澀的女子,等他把目光再放到繡月身上時,臉上的每一塊肌肉似乎都有自己的想法,開始胡亂抽搐起來:
“繡月,到底怎么回事?怖嬰呢?”
繡月用眼神指了指織布的女子:
“她就是怖嬰?”
胡為民突然就反應遲鈍起來:
“它……她就是怖嬰?”
繡月臉上掛著笑,看著胡為民:
“胡大哥,我剛才就說,等你看到怖嬰的真身后,你肯定會吃驚的。怎么樣,我沒說錯吧?”
胡為民看著自己抓了兩手的符紙,開始搖頭:
“怎么可能?怖嬰不是惡鬼嗎?怎么會是一個女子?”
繡月說:
“這有什么稀奇?沒有誰生來就是惡鬼,大家都是有一個前身的。不然我也不可能以前是人,現在是個生魂!
胡為民還是不能接受,大腦袋搖的更快了:
“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我們是來殺惡鬼怖嬰的,不是對一個女子下手!
胡為民和繡月說著話的功夫,我已經慢慢冷靜下來:
“繡月,怖嬰的故事,你說,還是她自己說?”
繡月轉頭看著我:
“南大哥想聽誰說?”
我說:
“都行,我只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繡月看了看還在低頭織布的女子:
“還是我來說吧,怖嬰織不完這梭子布,是不能開口說話的,我想你們也沒有耐心一直等下去。”
不能開口說話?
什么意思?
繡月沒說怖嬰不愿意,不想,而是說她不能,難道她被什么東西脅迫著?或者壓制著?
我不想自己瞎想了,還是聽繡月說吧。
于是,在怖嬰織布的“呱嗒呱嗒”聲中,繡月講了一個關于怖嬰的故事。
怖嬰,本名李織錦,她從小沒娘,上面兩個哥哥,下面一個弟弟。
李織錦的爹是個走街串巷的挑貨郎,日日都不在家,李織錦便在家中擔起了洗衣做飯,織衣納鞋的全部活計,像個大人一樣照顧著兩個哥哥和一個弟弟。
李織錦十三歲那年,大哥李貴兒因為吃多了酒和別人打架,結果被別人打的口鼻流血,躺在地上只有出氣沒有進氣。
李織錦的爹四處求醫問藥,想把李貴兒救活。但是求醫問藥就要花錢,李織錦的爹沒有錢,就讓李織錦去給一家布莊織布。
李織錦在這家布莊織布一年,可得六兩銀子。李織錦的爹提前拿了李織錦三年的織布錢給大兒子看病,李織錦算是被賣到了布莊里。
這三年的時間,布莊的掌柜的恨不得把李織錦一個人當三個人用。除了吃飯,睡覺都只能坐在織布機前的凳子上。一旦喝盞茶的功夫織布機還沒有響,掌柜的就會跑過來打罵李織錦。
“錢都拿了,布卻織不出來?若是再讓我發現你偷懶,就讓你爹還我十八兩銀子!
李織錦知道銀子都給大哥李貴兒看病了,家里哪還有錢還賬?只能拼命織布罷了。
三年后,李織錦終于從布莊回來了。她滿面憔悴,青絲摻白發,一雙布滿老繭的雙手已經看不出少女的模樣。
可是,她進家門還沒來得及喝口水,他爹又把她送到了另一家布莊。
“錦兒,你二哥要給你娶嫂嫂了,新嫂嫂的嫁妝要二十兩銀子才能備齊!
要說這當爹的也真會說話,明明是給自己的兒子娶媳婦,卻給李織錦說“給你娶新嫂嫂”。好像這二十兩銀子,就應該她出一樣。
可憐李織錦別無選擇,只能再去給人織布。
這家的布莊生意很好,掌柜的也更苛刻。他把李織錦的三餐減到兩餐不說,還不準他下織機吃飯,兩個饅頭一碗水,邊吃邊干活。
就這樣,李織錦又熬過一個三年。
這年,她已經快二十歲了。和她同齡的女子早就嫁做人婦,生兒育女,可李織錦的罪還沒遭完。
“你三弟眼瞅著也成年了,你大嫂二嫂總看他不順眼,爹準備給他蓋一座院子,讓搬出去住,順便也給他成個家。”
一座院子,再娶個媳婦成個家,當爹的說的輕巧,兩個哥哥和三弟已經掰著指頭開始算,李織錦要織幾年的布,就可以掙到這些錢。
大哥李貴兒說:
“也不多,小妹手腳勤快些,七八年就出來了。”
二哥李富兒說:
“勞小妹再多去一兩年,多掙的銀子,我想讓你小侄兒上所好學堂!
三弟還沒成家,但是算盤也是打的山響:
“既然八 九年都熬過了,姐姐何不再多待一年?再多些銀子出來,我也好和新婦過幾天快活日子。”
一家人,四個大男人,圍著已經干瘦到只剩一把骨頭的李織錦吸血嚼肉,恨不得把她的骨頭渣子都吃干凈。
李織錦是沒有能力反抗的,即便她心里有一千個一萬個不愿意,她也不敢說出口。
在家從父,出嫁從婦。李織錦沒有出嫁,她爹的話就是她的天。
可憐那時候的李織錦還不知道,她這輩子都沒有出嫁的可能了。
十年的時間一晃而過,李織錦已經是個三十五歲的婦人了。她眼也瞎了,背也駝了,滿頭白發的她看上去竟比六十多歲的老嫗還不中用。
李織錦從十三歲開始織布養家,一直到她三十五歲回家,整整二十二年的時間里,李織錦全都是在織布中度過的。
她織煩了,織厭了,甚至聽到織布機“呱嗒呱嗒”的聲音就想吐。
不過,付出總有收獲,李織錦雖然把自己織出了一身病,但是她的兩個哥哥和小弟卻把日子過好了。
可惜的是,回家后的李織錦卻被家人百般虐 待。
大哥李貴兒說:
“在外勞壞了身子,卻跑回來養,這是哪家的天理?”
二哥李富兒說:
“準是在外偷懶被主家罰了,不然年紀輕輕的,怎么就這幅老樣?”
三弟此時已經成家,指著李織錦的鼻子喝道:
“在家也不能閑著,若是一天織的布換不來全家吃食,就趁早滾出去!
李織錦回家了,卻只不過是從一個牢籠換到另一個牢籠。
她年少時喜歡的那個情郎,也因為等不到她而娶了別家的姑娘。
最后,李織錦死了,死在了織布機上。
李織錦,多好的名字,可惜她一生都沒有給自己織出錦繡人生,而是讓別人過上了好日子。
李織錦下葬的時候,她的兩個哥哥和三弟還在墳頭上咒罵,說她不應該織布織一半死了,應該把那匹布織完再死。
可憐李織錦的魂魄聽見了,竟然覺得家人說的有理,又一縷苦魂飄回去,繼續織布起來。
織布機前,李織錦最喜歡的粉紅織錦繡水紅色胭脂花的坐墊還在,織布機上的梭子也來回穿梭,但是織布機前,沒有人。
后來,兩個哥哥和三弟說家里鬧鬼,就請來一個法師做法,把李織錦的魂魄困死在織布機上,一把火燒了。
李織錦從生下來到死去,家里人給她花錢最多的,就是請法師和燒織布機。畢竟她死的時候,家里也不過是找了張爛草席把她一裹,塞到一個不知是什么動物打的地穴里而已。
就這樣,李織錦生前在織布機上活,死了還被困在織布機里出不來。
而她始終記得家人說過的話,讓她把那半匹布織起來再死。所以即便她死了,也一直在織那半匹永遠也織不起來的布。
后來黑白無常來拿她,要她去輪回?墒抢羁楀\對織布的執念太深,縱使她一次又一次的走到了輪回路上,最后還是被“呱嗒呱嗒”的織布聲給拉了回去。
李織錦離輪回最接近的一次,是她已經在一位婦人的肚里成為嬰孩。
那位婦人雖然還未將她生出,卻已經視她為心頭肉掌中寶,日日為她裁衣做帽,精心吃食,只等她降生。
可惜的是,李織錦最后還是被她的執念牽引著,回到了織機前,而那位懷她的婦人卻沒了孩子。
李織錦回到織布機前繼續織布,但是耳中卻能聽到那位婦人的慘哭,和對她夜以繼日的思念。
終于,李織錦醒悟過來,原來她還可以有別的生活,并不只是織布。
但是,一切都來不及了。怖嬰擅斷輪回路,觸犯了陰曹地府的大忌,被罰做了一個生生世世都不得輪回的鬼。
可是,此時已然醒悟的李織錦,卻不甘心接受這個結果。
繡月這一大段話說的實在是長,她剛剛停下喘了口氣,胡為民就追著問了一句:
“后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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