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出不去也不行啊。胡為民受傷，昏迷不醒，我總不能看著他死在這里吧？

“吞吞，為什么出不去？”

我以為吞天藤會說外面有惡鬼，或者有人，再或者那些僵死人尸變了什么的，萬萬沒想到它竟然說：

“李織錦有病……找她……帶出去。”

李織錦？對了，怎么把她給忘了？

李織錦呢？

我想想，剛才我抱著李織錦，然后胡為民倒飛回來撞了我，李織錦從我懷里掉出去……掉哪了？

不知道，后面鬼兵接二連三的撲過來，我連自己都顧不上，真沒注意李織錦在哪？

該不會被鬼兵吃了吧？

我的老天爺，她可千萬別出事，不然吞天藤這邊我怎么交代？

我小心翼翼的看向吞天藤，想觀察一下它的臉色，沒想到它卻指著最角落里的一個巨罐對我說：

“打開它。”

我不明所以：

“為啥打開它？這里面可是鬼兵啊，萬一……”

我話沒說完，吞天藤伸出極細的綠色手指，從地上捻起一根線遞給我：

“李織錦在……下面，打開……帶她走。”

我接過那根線，懵了：

“這是……”

吞天藤指著巨罐說：

“織布線……李織錦的……她在下面。”

我的天，這是什么情況？我剛才抱李織錦的時候，也沒見她身上掛著一根線啊？

再說了，織布的線，怎么會到巨罐里去？李織錦從地穴里出來時，還是我抱著的，她是怎么自己跑到巨罐里去的？

太詭異了，我完全弄不清楚發生了什么。

我就說吞天藤怎么一路往這里飛奔，原來它是追著這根線，來找李織錦的。

“吞吞，既然你知道李織錦在這里，你怎么不自己……”

我做了一個抽鞭子的手勢：

“打開巨罐？”

要知道吞天藤連我和胡為民砸不開的那堵墻都一鞭子抽成了兩半，區區一個巨罐應該難不到它吧？

結果吞天藤說：

“我力氣大……怕抽它……成兩半了。”

原來是這樣，看來吞天藤還挺心細的。它是怕自己一鞭子抽下去，不但把巨罐抽碎，還把李織錦抽成兩截。

我試著用一只腳去踩巨罐，很結實，根本踩不爛。

我不敢太用力，這里面可是鬼兵啊。萬一它突然竄出來，還不直接給我嚇死。

可是想想我剛才摔下去的那個巨罐，里面只有一個被秘藥喂死的尸體，但愿這個里面也是一個死尸。

我問繡月，能不能想辦法判斷一下，看看這個巨罐里到底是鬼兵還是死尸。

繡月搖搖頭：

“死尸自己不會出來，鬼兵會破罐而出。”

繡月說了等于沒說，我還是得靠自己去試。

遠處，追著我們過來的鬼兵已經近在眼前。吞天藤把自己在半空中抻成一條十幾米長的綠色鞭子，狠狠地朝那些鬼兵們抽過去。

鬼兵們哀嚎著倒飛出去一大片，給我救李織錦爭取了一點時間。

鬼兵們暫時不用管了，我靜下心來，發一聲狠，猛踩腳下的巨罐。

可是這巨罐太厚了，像石頭做的棺材一樣。我估計就是把我的腳踩爛了，也未必能把它踩開。

我左右看看，發現不遠處有一個已經碎掉的巨罐，連忙小跑過去，撿了一塊回來。

有了比較趁手的工具，活就好干多了。

我抱著窩盆大的碎石開始猛砸巨罐，十幾下后，巨罐終于裂開了。

巨罐里，有一個同樣比石頭還硬的死尸。在死尸的身上，果然躺著李織錦。

我實在想不通，李織錦怎么能進到這個完好無損的巨罐里？

總不可能巨罐被封的時候，她就已經在里面了吧？明明她剛才還是被我抱在懷里的。

巨罐很深，我想跳下去拉李織錦出來，結果吞天藤甩出一根細到離譜的胳膊，直接就把李織錦拉了上來。

真方便，倒省的我上躥下跳了。

李織錦還是之前的模樣，木然的表情，空洞的眼神。身子雖然不僵硬，但是一動不動。

身后，又一批鬼兵沖了上來。吞天藤二話不說，又把自己抻成一條巨長的鞭子，再次掃飛了一大片鬼兵。

我實在忍不住好奇，抓著李織錦的胳膊問她：

“大姐，你是怎么下去的？”

李織錦沒有說話，繡月笑了：

“她現在神昏智迷，不可能聽到你說話。”

我當然知道李織錦不能說話，可是我想起剛才抱她出銅門的時候，她那個一閃即逝的笑，總覺得這個李織是裝出這幅樣子的。

吞天藤掃完了一批鬼兵，后面又蜂擁過來更多的鬼兵。

吞天藤明顯不想戀戰，伸出兩條極細的胳膊，一條胳膊摟我和胡為民，一條胳膊摟繡月和李織錦，“嘶兒”一聲就騰空而起，徑直從原路飛奔出去。

腳下的鬼兵們有的不長眼，還“哇哇”鬼叫著往前沖。后面有一些鬼兵已經發現我們在逃跑，一只只伸著笊籬一樣的鬼爪，跳著，鬼叫著，跟在我們后面跑。

我把昏迷不醒的胡為民緊緊摟在懷里，生怕他掉下去。

這可不是開玩笑的，那么多鬼兵在下面，那么多鬼爪伸向我們。如果真的掉下去，估計不用落地就能被撕成碎片。

我擔心胡為民，也擔心繡月和李織錦，正要喊她們也小心一點，卻突然發現李織錦正背對著繡月，在朝我笑。

那個笑陰森，有內容，好像是在嘲笑我一樣，我當時就寒毛都炸了起來。

繡月和李織錦在一起，我真怕她會對繡月不利。

如果這時候她反手推繡月一把，那繡月……

我顧不得去想李織錦在笑什么，大聲對繡月喊：

“繡月，自己抓著吞吞的胳膊，千萬別掉下去。”

繡月從李織錦的身后探出腦袋，她還不知道我為什么突然就這么緊張：

“南大哥，我自己會飄，不礙事啊。”

我還沒來得及問她，為什么在胡為民懷里就弱不禁風，離開胡為民卻什么事都沒有？

我剛才就猜她是故意在胡為民面前裝可憐，現在看來我猜的沒錯。

不過這會我不可能去和繡月說這個，只要她能保護好自己，我就阿彌陀佛了。

吞天藤很快就帶著我們兩人，一鬼，半個生魂，從銅門里飛奔出去。

我以為外面還是原來的樣子，但是我想錯了。

我以為我們只是驚醒了銅門里的那些鬼兵，沒想到銅門外的死人坑里也發生了異變。

銅門里，那些跟著我們沖出來的鬼兵不會開門，在只打開一條縫的銅門處擠做一團。

銅門外，死人坑里的大部分僵死人正一堆又一堆，你踩我，我撞你，一個個身體僵硬的往銅門里挪。

已經擠出來的十幾只鬼兵，看見那些僵死人，像是狗看見骨頭一樣，一手一抓就是兩三個，張開比僵死人腦袋還大的嘴就往里塞。

鬼兵們嚼那些僵死人，聲音真是嘎嘣脆，聽的我頭皮都麻了。

那些僵死人雖然身體不能活動，但是大部分還是有自己的意識的。

可是，不知道是什么東西控制了他們，他們眼睜睜看著五六米高的一只只鬼兵，就在他們眼前吃人，雖然眼睛里流露出無比驚懼和痛苦的神色，可是身體還是不由自主的往鬼兵們面前挪過去。

一瞬間，僵死人從喉嚨里發出的悲愴怒吼聲，嗚咽聲，恐懼的尖叫聲，和鬼兵們嚼僵死人的嘎嘣聲，鬼叫聲，喜悅的進食聲混在一起，讓人感覺好像置身于十八層地獄中的某一層。

就在這時，我突然感覺自己停在半空中，好像已經有好久都沒有往前飛奔了。

剛才只顧著看鬼兵和僵死人，都沒注意這事。

我看著把我們幾個擁在懷里的吞天藤，它也低著頭在看腳下的慘景。

還好還好，吞天藤的表情是嫌惡和痛苦的。如果它看著這一幕流哈喇子，那我真的要崩潰了。

可是，既然它是那種表情，就表示它不喜歡這些東西，可它為什么還要盯著看？

“吞吞，不喜歡就不要看了，我們還是趕緊出去吧。”

吞天藤搖搖頭：

“難過……走不了。”

我不明白它什么意思：

“你為什么難過？”

吞天藤抬頭看我，綠色的小眼睛里竟然帶著一絲淚花：

“早以前我吃……很多人……不知道他們疼……我覺得人都……是我身上的……泥……能吃……吃完了還是泥……再是……人。”

我費了點腦子想了想，吞天藤可能想說，它以前吃人并不覺得自己在害人，它只是對人的理解，和人對人的理解不一樣。

人覺得有東西吃人就是鬼，是怪，是惡，是傷天害理的行為。

但是在吞天藤看來，人都是女媧拿它甩出去的泥點子。既然這些泥點子能從它身上甩出去，它也可以把他們吃回來。

大不了這些人再變成泥點子，甩出去還是人。

這個邏輯對吞天藤來說沒錯，它只是不知道人其實是靠別的方法生產出來的，不是泥點子甩出來的。

這時，吞天藤突然對我說：

“我可以忍疼吃……他們……再甩他們去做……人。”

吞天藤說著，就伸出兩條腿細腿，要下去摟那些僵死人上來。

我慌了，連忙阻止它：

“不行不行，你不可能把他們甩成人的。”

吞天藤掉著兩條細腿在半空中：

“為什么……不能？”

我頭疼起來。

我該怎么給它解釋，人不是泥點子變的，而是用別的辦法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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