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監似乎早就料到我要去，笑咪  咪地說：

“已經打過招呼了，你這邊要是沒有什么要準備的，我這就帶你過去。”

我抖擻了一下精神，正準備邁步走，卻發現小太監站在原地不動。

“公公，可是還有什么要囑咐的？”

小太監有點尷尬：

“也沒什么……沒什么……”

小太監說話吞吞吐吐，我直愣愣地看著他，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終于，小太監憋不住了：

“南宮師，我看你這眼神，好像有點不太好？”

我有點感動，原來小太監是在擔心我。

“天生如此，習慣了，倒也沒什么大礙。”

我以為我給小太監解釋了，他就可以帶我走了。沒想到他還是支支吾吾著，就不不走。

我覺得奇怪，明明是他告訴我渡萊山的事，怎么我要去了，他卻有點不愿意的意思？

“公公，你是擔心我去渡萊山有危險嗎？”

小太監捂著嘴咳了一聲：

“也不是，今天那位要去渡萊山的驅鬼師，是宮里資格最老的。他平時很少出手，但是每次只要他出手，就沒有他驅殺不了的惡鬼。”

小太監的話，讓我心里突然有點不舒服。

如果這位驅鬼師真的這么厲害，那曲如屏和小夫人可能就不好過了。

我不知道皇上為什么要特批這個人去渡萊山，如果皇上的目的就是對付曲如屏的話，我又該怎么辦？

思來想去，我也沒有好主意，只能先跟著他們去了再說。

“公公，隊伍什么時候出發？我們現在過去還來得及嗎？”

小太監定定地看了我一眼，可能是看我實在不開竅吧，干脆就把話給我挑明了：

“南宮師，我既然應了照顧你和胡宮師的差事，按理來說給你們跑腿也是應該的。只是這宮里的事，來來回回都是要拿銀子說話的。你看我這幾日辛辛苦苦，又是給你們打聽消息，又是安排你們跟隊出發，這里里外外，可是欠了好多人情啊……”

小太監話沒說完，我就掏出早就準備好的一把碎銀子。

這還是我離開呂府的時候，從胡為民兜里硬掏出來的。當時就想著要用到這小太監身上。只是剛才突然聽說渡萊山的事，一時給忘了。

小太監一看見銀子，二話不說就帶著我出發了。

“南宮師，我打聽仔細了，今天這位驅鬼師名叫巴顏突。他是外族人，性子比較古怪。平日里雖然身在宮中，但是持才自傲，連皇上也讓他三分，你可千萬不要在他面前逞強。”

我說：

“公公放心，我從來就不是愛出風頭的人。”

小太監笑了：

“你們和圓智大師的事，宮里都傳遍了。雖然這種你爭我斗的情況也算正常，但是你們不應該讓圓智大師輸的那么難看，更不應該讓他差點就死了。”

我跟在小太監身后都走出四五步了，才明白小太監剛才說的那些話是什么意思。

合著我們昨天救禿頂和尚的事，傳到宮里竟然成了我們在害人？

我急了：

“公公，事情不是你說的那個樣子，昨天明明是圓智大師先受的傷……”

我話沒說完，小太監就一副你不用說，我什么都知道的表情：

“南宮師，你不用解釋。我剛才不是說了嗎？這每年的斗法大會，除了那些正兒八經死在惡鬼手里的，還有一部分就是死在別人手里。”

我不服氣：

“可我真的沒有害……”

“南宮師，”

小太監不等我把話說完，又一次打斷我：

“你知道為什么跟圓智大師出去的隊伍不靠近他嗎？因為所有參加斗法大會的人死了都是白死，包括驅鬼師自己。”

我無奈至極，平生第一次遇到這種窩囊事，真是讓人有苦說不出。

小太監看我憤恨不已，又回頭安慰我：

“其實圓智大師的事，不管跟你有沒有關系，都不會有人同情他的。大家都是求名求利來的，誰也不比誰老實。”

既然小太監把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那我也沒什么好說的。

我不是為了這些人對我的看法才來的，他們說我是貓是狗，那是他們的事，我只要知道自己該做什么就行了。

我低頭想著心事，冷不防小太監突然停下腳步，我一個沒注意就撞到他的背上。

小太監也不回頭，指著不遠處的一隊人馬說：

“仔細看最前面那個人。”

我順著小太監指的方向看過去，那里除了宮里的太監和護衛，沒看見別人。

“人呢？”

小太監說：

“往下面看，那個小人，就是和護衛的小腿一般高的那個。”

我把目光順著護衛的身子往下落，果然在護衛小腿的地方，看見了一個……人。

我大吃一驚：

“公公，你確定那是個人？”

小太監似乎見慣了我這種反應：

“巴顏突，泥古族人。聽說他們那個族的人都是這種身高，也有人說他們天生就是侏儒。”

我看著那個小的連五官都看不清的巴顏突，心想這要是碰見蔣莽養的那些身高五米的鬼兵，一腳能踏死七八個。

小太監把我送到隊伍的最后面，和另一個太監低語了幾句后，就轉身走了。

我心里好奇那個巴顏突，想過去看看他到底長什么樣。結果才一閃身，就被旁邊的一個護衛給推了回去。

我沒吭聲，馬上就要一起出發的，還是少惹事的好。

至于巴顏突，只要一起上了渡萊山，我肯定能找到機會看他。

隊伍開始出發，因為渡萊山離京城比較遠，所以這些人都是騎馬而行。

但是我沒有馬。

我在心里暗罵小太監，太不地道了，竟然拿了我的錢還不給我辦事。

隊伍里，我一個人都不認識。我湊到剛才和小太監說話的另一個太監身邊，還沒來得及開口和他套近乎，對方就兩腿一夾，騎著馬揚長而去。

最后，還是那個推了我一把的護衛好心，讓我和他共騎一匹馬。

護衛很年輕，長著一張特別稚氣的娃娃臉。他扶我在馬背上坐穩后，我們倆就開始拉家常。

“小兄弟是哪里人？”

“邊城，你呢？”

“南溝村。”

“沒聽過，離京城遠嗎？”

“不遠，單程的話幾十里地。”

“那還好，想家的時候一天就回去了。”

娃娃臉護衛說到回家，我心里不免黯然了一下：

“我不回家，爹娘都不在了，想已經沒有家可以回了。”

娃娃臉護衛沒想到隨口一句話卻讓我難過起來，連忙道歉說：

“對不住，我不知道家尊不在世了。”

我搖搖頭想對護衛說一句沒事，但是心里實在難受，張了張嘴卻什么都沒說出來。

娃娃臉護衛看我不言語，沉默了一下，然后說到：

“其實我也沒有爹娘，我就是因為走投無路，才來宮里當差的。我……”

娃娃臉護衛正要再說下去，打頭的隊伍突然起了一陣騷亂，緊接著就是呼喝聲和叫罵聲。

這里是一條村路，離渡萊山還遠的很。娃娃臉護衛一看隊伍停了，立刻從馬背上跳下去查看。

我也翻身下馬，緊跟在娃娃臉護衛后面。

隊伍打著皇家的出行錦旗，如果不是特別重要的事，沒人敢攔截這樣的隊伍。

我和娃娃臉護衛很快就走到隊伍前頭，本以為是發生了什么大事，結果卻是一個中年婦人抱著孩子跪在地上。

隊伍中，領頭的是一個有點年紀的太監，正在疾言厲色地罵著那位婦人。

“瞎了你的狗眼，竟然敢攔宮里的隊伍。你若是驚嚇了這宮里的馬，拿你的命都賠不起。”

那位婦女跪在地上連聲乞求：

“官老爺見諒，民婦實在是有不得已的事情，這才攔了官老爺的去路。”

領頭的太監根本沒心思聽婦人說什么，眼睛一瞪又斥罵道：

“你就是有天大的事情也和我無干，快快讓路，若是耽擱了我們的行程，你可吃罪不起。”

村路很窄，婦人當中而跪，確實是擋了隊伍的去路。

只是那位婦人根本沒有要讓路的意思，一直跪在那里，嘴里翻來覆去地說著求官老爺救命的話。

領頭的太監一看自己怎么罵，婦人都不肯走，就開始上手推搡起對方。

婦人被領頭的太監推到在地也不敢還手，抱著懷里的孩子只是哭。

領頭的太監朝身后揮了揮手，立刻就有兩個小太監出來，準備吧婦人拖到路邊去。

就在這時，隊伍中突然響起一聲“慢著”。

我循著聲音看去，沒找到人，但是領頭的太監卻欠著身子，很恭敬地問了句：

“巴大人，有何吩咐？”

原來剛才說“慢著”的是巴顏突，我來了興致，不知道這位巴大人會怎么處理婦人的事。

領頭的太監說完話后，就朝隊伍中的一匹棗紅馬走去。

等他在棗紅馬旁邊站定后，我才看清楚馬背上竟然坐著一個人。

一個小人，領頭的太監墊腳才把他從馬背上抱下來。

我看的想笑，就這么個一把都能掄飛的小玩意兒，竟然也學人家驅鬼？

但是轉念一想，我又覺得此人深不可測。

他身量這么矮小，竟然能在皇宮里當驅鬼師，還讓皇上對他禮讓三分，絕對不是個等閑之輩。

領頭的太監把巴顏突從馬背上抱下來放在地上，巴顏突就自己往前走。

可笑的是，巴顏突呼哧呼哧走出十幾步，跟在他后面的太監兩步就把他追上了。

我看的想笑，但是當巴顏突站在那位婦人面前，只開口說了一句話時，我就被震住了。

“這位婦人，你懷里的孩子已經死去多日，為何還不把他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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