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章 登山
張府比京城秦府略小,但外祖母惦念她們,收拾出來的兩個院子倒是整潔大方。
秦畫晴讓錦玉扶著,前面兩個丫鬟在前引路,穿過垂花門,便到了院子門前,隱隱見得月色下生長著幾叢晚香玉。
寢屋也很別致,窗邊擺著花梨木的桌子,上擺放著青瓷釉的細口花瓶,插著幾枝新摘的臘梅;白鳥屏風后是掛著紗帳的臥榻,斜對面是一座玳瑁彩貝鑲嵌的梳妝臺,上面擺著一面菱花鏡,壓著一柄桃木篦子。
“倒是個幽雅的地兒。”秦畫晴微微一笑。
錦玉忙點頭附和:“老太太待夫人和小姐倒是極好。”語畢,又吩咐跟來的兩個丫鬟打水來伺候秦畫晴洗漱。
秦畫晴嘆了口氣,坐在床邊,托腮說:“倘若外祖母身子好,此番也好帶她去京城看看,可不比窩在渭州這里好玩多了。”
“來日方長,老太太總有機會的。”錦玉將帕子浸在熱水中,隨即熟練的給她擦洗手臂。靠近秦畫晴身邊,聞著一股酒味,再看她兩頰酡紅,便也不搭話了,忙幫她取下釵髻,吹滅蠟燭,讓她早些休息。
翌日,秦畫晴臨近午時才睡醒。
她揉了揉太陽穴,只覺得腦仁一抽一抽的疼,從紗帳中伸出晧腕:“水……”
錦玉早就起來了,見她醒來連忙遞上熱茶:“小姐,你總算醒了,以后切莫再碰酒啊。”
秦畫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頗懊惱的說:“以前也經常小酌,卻不似這次,如此不勝酒力,真真丟人。”才兩杯梅子酒,若是燒刀子,恐怕她是醒不來了吧!
起了床,推開窗戶一看,外面的世界已然一片銀裝素裹,白雪皚皚,那幾株晚香玉也被白雪壓彎了腰,沉甸甸的。
“昨夜竟是下了這么大的雪?”秦畫晴不由驚訝。
看了眼屋子里的兩個炭盆將滅不滅,她思忖著喝了酒暖身,倒是有些作用。
錦玉將燒熱的湯婆子塞給她,說:“一大早老太太便帶著夫人去法華寺上香,今夜宿在廟里,明日暮晚方歸。夫人讓我給小姐你說一聲,下雪路滑,今日不要出門了。”
秦畫晴皺了皺眉:“看這樣子積雪一時半會兒也化不了,明日還約了表姐妹去天寶峰……”
“這般大的雪,想必兩位表小姐也不會想著上山。”錦玉望了眼外頭,又說,“等會兒我去叫個婆子,讓她去傳話小姐不去了。”
秦畫晴一想也是,便點頭同意。
然而次日天還未亮,便有張府的丫鬟急匆匆跑來通傳,說是廖清清廖寧寧兩姐妹前來邀請秦畫晴登天寶峰賞雪。
秦畫晴雖然疑惑,但還是簡單收拾了一番,讓錦玉把人請過來。
廖家姐妹一進屋子,便裹挾了一聲風雪,看樣子今日比昨日還要冷些。
“晴妹妹,說好今日一起去天寶峰,你怎地要爽約啊?”廖清清坐在杌子上,伸手在炭盆上取暖。
廖寧寧也忙接話說:“是了,晴姐姐莫非身子不適?”
秦畫晴睡得足,吃得也好,這會兒精神著呢,饒是她想說自己生病也不像,白惹了閑話。
于是她笑了笑,指指窗外飄落的細雪,道:“不是我不想去,可你們看看這天,陰沉沉的,恐怕不是個登山的好時候。要不等日晴雪消,我們姐妹三人再去?”
廖清清嘆了口氣,一臉遺憾的說:“不瞞妹妹,本來瞧著雪大我也是不愿意去的,但是聽家中老嬤嬤說,這天寶峰只有在下雪的時候才能看到‘松濤云海’的這一奇景。想來山峰白雪皚皚,比起平日里,不知好看多少倍。妹妹難得回鄣縣一次,便想著一定不能徒留遺憾。況且天寶峰雖然高聳,但并不陡峭,沿途都有青石板作的階梯,你我讓丫鬟相攜著,想來不會有事。”
秦畫晴也曾耳聞過“松濤云海”,聽說積雪覆蓋層林,與白云相擁,遠遠看去,分不清何為雪何為云何為天,倒是不分人間玉京之感。
廖寧寧掩嘴一笑:“說起來,這個時候許多文人騷客都要去天寶峰賞雪,吟詩作賦,倒比平時熱鬧。”
廖清清笑著調侃她:“你這是在想什么呢,難道還想學那話本中的才子佳人般演一段風月故事?”
“姐,你可別編排我了。”
兩姐妹在那調笑,卻讓秦畫晴心思飄遠,在二人規勸之下便動搖了。
說走便走,當下錦玉拿來滾狐貍毛邊的細棉海棠斗篷給秦畫晴披上,斗篷后有個大兜帽,將秦畫晴半張臉都遮在里面。
廖家姐妹還是頭次見得這種款式材料的斗篷,再看上面的狐貍毛又軟又蓬,定是上等貨色,不由捏緊了懷中的保暖手插。
兩姐妹在后面對視,秦畫晴卻是不得而知。
她也是鬼迷心竅了,這么惡劣的天氣,她也沒想著窩在屋里;卻一心想著去天寶峰看看魏大人走過的路,也想看看那雪景天寶峰到底是什么樣子。
馬車就停在張府后門,廖清清和廖寧寧的丫鬟一個叫青梅,一個叫藍花,都比錦玉小一歲,看起來怯生生的。
由于是去游玩,便輕車從簡,只帶了貼身丫鬟和兩個護衛。
秦畫晴同廖家姐妹坐在一個馬車,另一個馬車便是坐著丫鬟護衛。抵達天寶峰下的時候,天光竟然放晴,雪也停了。
遠處的天寶峰拔地而起,覆雪的群峰似隱似現,峻峭之中更見超逸,山頂上盤著繚繞云煙,恍如仙境。
秦畫晴本還帶著猶豫的態度,而此時看到山川景色,便只有驚嘆的神情。
她轉頭笑著問:“還不知登上峰頂要多少時辰?”
廖清清想了想,說:“妹妹與我等在山腰的觀松亭亦可看到雪景,不一定非要登上山頂。從山腰到山頂的路不好走,又下過雪,恐怕是要明早去了。”
她這般說,秦畫晴縱然有心思也打消了,只得點頭。
果真如廖寧寧所說,雪后的天寶峰有許多文士游覽,有的還帶著筆墨紙硯,走到哪便書寫兩句,搖頭晃腦好不自在。
她們一群女眷被丫鬟扶著,半走半歇,倒也不覺得多累。小心翼翼避開積雪,待快要到山腰,廖清清卻突然嘆了口氣,嚷著口渴,要喝水。
她的貼身丫鬟藍花立刻從背囊里拿出一個水囊,遞給廖清清道:“小姐,這水恐怕冷了,你擔待些。”
廖清清扭開喝了一口,滿意的頷首:“還好,尚且溫熱。”說著,她眼珠子一轉,視線落在秦畫晴身上,走上前一臉關切:“晴妹妹應該也渴了,快趁水熱著喝兩口,否則待會兒只能喝冰水了。”
秦畫晴的確也有些渴了,她出來的匆忙,忘了帶水囊,便只好接過,朝廖清清道謝:“那多謝表姐了。”
“你說這話倒是見外,左右一口水而已。”
她說的熱情,秦畫晴不免有些疑惑。難道之前她感覺這兩姐妹人品不好,是自己的錯覺?
秦畫晴想不明白便也不再深思,扭開蓋子,仰頭便小口小口的喝,渾身本來就冷,再喝兩口溫熱的水,別提多舒服了。
然而就在秦畫晴仰頭喝水的檔兒,廖寧寧身邊的丫鬟青梅突然驚呼一聲,腳下一滑,直直朝秦畫晴撲來,秦畫晴一時間沒有拿住水囊,只聽“嘩”的一聲,大半的水全都灑在她錦緞鞋面上。
“對、對不起晴小姐……我方才踩到了積雪,不小心滑了一跤……”
“笨手笨腳的!滾下去!”廖寧寧立刻呵斥青梅,彎腰去看秦畫晴腳下,低聲嘆道:“哎呀!晴姐姐的鞋襪全濕透了,這天寒地凍的,可怎么走?”
秦畫晴柳眉微蹙,只覺得一股涼氣從腳底傳來,逐漸被凍僵。
廖清清也趕緊上前,看了眼,拍胸口說道:“還好我多帶了一雙鞋,就怕誰走路濕了鞋襪,但不是什么好料子,希望晴妹妹不要嫌棄。”說著便讓藍花在背囊里取了雙粉色的刺繡雙蝶鞋,鞋底竟是皮質的,防雪防水。
秦畫晴穿上試了試,正好,便朝廖清清彎身道謝:“謝過表姐,改日我回去清洗干凈再親自送還回來。”
“晴妹妹客氣了,這雙鞋是我才從鋪子里買的,一次都未曾穿過。料子比不得京城里的東西,但是這鞋底卻是上好的牛皮底。你來渭州做姐姐的也沒有什么好東西送你,這雙鞋就當見面禮吧!”廖清清笑的和藹,秦畫晴不由心中一暖。
如此過后,一行人又往山腰走去。
但走了幾步,秦畫晴便察覺到了不對。這牛皮底的鞋子穿著的確暖和,可踩在積雪上卻一步一滑,好幾次要不是錦玉扶著,她都不知摔了幾次下去。
“小姐,你這寸步難行的……要不我們下山回去了吧。”錦玉看她走的艱難,忍不住提醒。
秦畫晴看了眼山頂,以及近在眼前的山腰觀松亭,皺著眉不說話。
方才她還沒有反應過來,這會兒好幾次差些摔倒,卻讓她腦子清醒了。
那青梅方才離她那般遠,怎么可能一下就撲到她身側,還正巧打濕了她的鞋襪。剛才又不動聲色的觀察廖家姐妹的腳,都比她大一寸,又怎會剛好拿出一雙與她尺碼合適的鞋子?自己差些摔跤,那兩人卻不復先前關切,一直走在前頭掩面說笑,想必這笑話的人便是她秦畫晴罷!
怪不得雪天里讓她來登山,原來是一場精心策劃。
秦畫晴越想臉色越黑,她自問沒有招惹過二人,并且待人接物也沒有哪里虧待了,此次來渭州還給二姨她們都帶了厚禮,如此,竟還是白白遭人戲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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