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二章 遇刺
中秋后的花草還算繁茂,紅色的宮墻上爬著藤蔓,夕陽的暮光斜照其上,生機勃勃,分外精神。
朱寧應抬手指著一叢早開的黃菊,吩咐隨行的太監,道:“采幾枝插瓶里,擱朕寢宮放著。”
太監領命,連忙彎腰去了。
魏正則同朱寧應一同步上水榭臺階,朱寧應隨口說道:“以往鄭海端提拔起來的貢生進士,朕都給廢了,朝廷正值用人之際,朕便想著再開一次恩科。當初你提議廢除明經科,增加法科,倒不如趁此試試效果。”
“甚好。”魏正則點了點頭,“但也不能操之過急,進士科的考試以經義和策論為主,現在許多考生都還未曾深學過,待皇榜張布,明年春闈應試。”
“魏卿,太子的學業你如何看?”
朱寧應想到之前在文華殿看到的事,心頭到底有些不安穩。
他只有這一個兒子,萬一是個不成器的東西,豈不是要斷送元朝的江山?他好不容易將這江山從弟弟、奸臣手里搶回來,決不能遺臭萬年。
魏正則不會給他拐彎抹角,有言直說:“太子還算勤勉,也很聰明,只是這個年紀到底貪玩了一些,料想今日皇上指責后應會有所收斂。”末了,他又說道,“太子對于書法繪畫頗有天賦,經常下學還在寢殿練習。但微臣以為,作為儲君,不宜在書法字畫上面花費過多的精力,對于國家大事來說,這些情操只是末節小技。自古以來的圣君明主以德行治理天下,練字作畫對蒼生并無補益。像陳后主、宋徽宗,太過沉迷書畫詩詞,以致朝政不修,所以微臣想取消太子的書法課業,只留經史策論。”
朱寧應頷首:“你是少傅,這些事不必來請奏,一手安排便可。”
他很少質疑魏正則的提議,更何況他每次的提議都是百利而無一害。
魏正則笑著答是。
朱寧應又問:“魏卿自從宮變后,留在文淵閣多少時日了?”
“不多不少,整一個月。”
朱寧應看了他一眼,眼底滿布的血絲都沒有消散,很是疲憊。他知道魏正則心底惦念著人,可還是將兒女私情放在了一邊,專心在宮中打點一切,眼看事事都步上了正軌,他也沒必要將人強留在宮中了。
半晌,朱寧應才道:“魏卿這些日子操勞過甚,朕都看在眼里。便休假一日……不,兩日,去長安街看看你新宅,再看看那秦府的小姐。”他說到這里便忍不住笑起來,沒想到面前這個沉穩從容的魏卿還有女孩兒喜歡。
魏正則抬起頭,眼中閃過一抹愕然:“皇上,朝中還有一些事務……”
“交給項啟軒和錢如諱他們。”朱寧應擺了擺手,“過些日子再把晁冠東從寧州調京城來,為你分擔一二也是好的。”
他身邊臣子眾多,可魏正則才是重中之重,萬一把他累死了,自己可就麻煩了。
魏正則要不是脫不開身,早就離宮,這會兒聽到朱寧應的話,也不推辭,忙彎腰拱手:“謝皇上。”
得了休沐兩日的令,魏正則自然欣喜。
給錢如諱等人交接了朝中的事,他還要去刑部交代別的。當初刑部吏部受貪污最為嚴重,朱寧應登基,罷免了將近一多半的官員,如今這兩部人才空虛,很多事情都周轉不開。
李贊已經被封了忠勇公,但因為朝中人手不足,他便自告奮勇攬了刑部的事兒。他正忙著查閱流放的人數,就見魏正則一身常服駕臨。
李贊老臉樂開了花,上前笑瞇瞇的寒暄:“才聽說皇上準你兩日假,你就來我這里了。”
魏正則淡淡一笑:“這兩日勞煩你們多多費心。”
李贊將案桌上的東西擺放整齊,邊擺邊道:“左右忙不了幾天,等這一段時間忙完,老夫可就致仕頤養天年了。”
“這我倒羨慕不來。”
“有甚好羨慕的。”李贊嘆了口氣,上前拍拍他肩膀,“你如今正如日中天,往后混個公爵當當不是難事,再累幾年吧。”
魏正則正欲接話,就見拐角處李敝言捧著一沓文書過來,他身后跟著兩個隨侍,也抱著重重一摞東西。
“希直。”魏正則回京這么久,還是第一次見到他。
李敝言看到魏正則和藹的面容,卻久久沒有答話,瞪著眼睛,心情五味雜陳。
李贊不悅的皺眉:“傻愣著干么?”
李敝言回過神,忙匆匆向魏正則點頭:“老師。”他一低頭,又看見魏正則腰間那明晃晃的荷包,頓時面色青白。
魏正則眼神暗了暗,不予理會,隨即轉身詢問那兩個隨侍,岔開話題:“你們這是抱的什么東西?”
其中一個低聲答道:“回魏大人,是以往刑部的官員名帖,正要送去翰林院,讓編撰選取入史冊。”
魏正則的目光卻一直注視另一個隨侍,那人將頭埋的很低,捧著名帖的雙手也在微微顫抖。
他眸光一凝,警覺道:“好端端的,你在怕什么?”
然而話音甫落,就見那隨侍手中的名帖嘩啦啦散了一地,異變突起,那人從袖子里摸出一柄寒光四射的匕首,直直朝他刺去:“魏正則,納命來——”
魏正則早有懷疑,卻沒想到這人竟然是一個刺客。
大驚之下,他連忙側身躲避,眉頭緊擰,厲聲呵斥:“你是何人?”
然而那人卻像是發瘋一樣,從袖子里又摸出一柄三尺長的刀,追著砍殺。
李贊驚聲叫道:“來人啊!來人!抓刺客——”
他的喊聲驚到那正在行刺的刺客,那人也是殺紅了眼,見傷不了魏正則,轉身便去刺砍李贊。李贊一把年紀,哪還跑得動,腳下踩到散落一地的筆桿,狠狠撞在墻壁上。那刺客赤紅著雙目,抬起手臂,眼看寒光閃閃的匕首便要刺入李贊胸膛,卻被人一把拉開,“李大人,小心!”
魏正則拉開李贊,右手格開那刺客的長刀,卻無法躲避肩頭那一匕首。
只聽“噗”的一聲,利刃入肉,魏正則疼的倒吸一口涼氣,他咬牙抬腳,正中對方心窩,一腳將其踹的老遠。
那刺客還要掙扎著爬起來,趙霖卻領著侍衛及時趕到,一腳踩斷他手腕,惡狠狠道:“大膽!竟敢行刺朝廷命官?”
刺客發出一聲慘叫,還沒來得及站起,就被侍衛三兩下捆成一團。
“大人!”
趙霖見魏正則傷口姑姑流血,又驚又駭,忙從懷里掏出金瘡藥給他撒在肩頭,扶著他手臂,轉身吩咐:“魏大人受傷,速傳太醫!”
魏正則臉色蒼白,但依然站的筆直。
他捂著肩頭,沉聲道:“刑部衙門,竟有刺客混入,趙霖,你去好好查查。”
趙霖重重點頭:“是!”
秦畫晴與趙霖告辭,便回了秦府。
然而她剛一進自己院子,就見張氏與秦良甫正坐在她正屋里,面容冷凝。
黃蕊與一眾她院子里的丫鬟婆子跪在地上,哭哭啼啼,顯然是犯了什么事兒。
“爹,娘,我院子里的下人做了什么錯事?”
秦畫晴遲疑道。
秦良甫冷哼一聲,朝錦玉呵斥:“錦玉,你也跪下!”
錦玉看了眼,見過老爺夫人,便與黃蕊跪在一處。
秦畫晴莫名其妙:“爹?”
“你還知道我是你爹?”秦良甫許久沒有發這么大的火了,他冷言冷語的問,“畫兒,你自己做過什么,自己知道,我給你一個坦白的機會,從實招來。”
秦畫晴眼皮子一跳,扯了扯嘴角干笑:“爹,你在說什么,女兒聽不懂。”
秦良甫怒極反笑:“你聽不懂?”
一旁的張氏嘆息的搖頭。
秦良甫從桌上拿出來一沓紙,“啪”的一聲摔在地上,厲聲道:“你聽不懂,那你總看得懂罷?這上面寫的是什么?與你暗通曲款的那個男人是誰?”
秦畫晴仿佛渾身血液倒流,冷的厲害,定定的瞪著地上的一沓書信。
那是她與魏正則長期以來的互通的書信,只是不知道為什么,全都被打濕了,許多字跡已經模糊不清,但那能夠分辨的幾個字也表達出兩人之前繾綣的柔情。
秦畫晴不知道怎么回答。
秦良甫又問錦玉:“你跟在她身邊你多年,錦玉,你來說,那男人是誰?”
錦玉看了眼秦畫晴,搖頭:“奴婢……不知。”
“好一個忠心耿耿的奴才!”
秦良甫也是怒極了,他捋起袖子,從旁摸過一條懲罰下人的長鞭,再一次威脅道,“你身為小姐的貼身丫鬟,她與那外面的……外面的……”秦良甫實在不知道怎么形容,奸夫也不對,野男人也不對,“外”了半天也沒外出個所以然,最后只得再次怒道:“你好大的膽子!”
張氏看秦畫晴的樣子,就知道這事兒是真的。
她的寶貝女兒不知什么時候在外頭遇上了一個男子,還互許了終生,一個未出閣的姑娘,這傳出去像什么話?
張氏忍聲道:“我本想著今日你不在家,給你好好清掃一下屋子,結果春茜毛手毛腳將水撒到你箱子上,一打開,就看見了這東西……女兒啊,你這又是何苦?怪不得你總不滿娘給你說的婚事,敢情一顆心是給了別人。你心思單純,不知道這男人說花言巧語的厲害,當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多了去。且不說他有無權勢,萬一是個窮苦的,你嫁過去,這輩子可怎么過吶!”
她苦口婆心,秦畫晴卻聽得滿心無語。
今日這事兒是瞞不住了,遲早父母都會知道,她索性說了便是。
秦畫晴深吸一口氣,看著秦良甫那憤怒的樣子,低聲道:“父親,母親,你們不要生氣,其實……”
“老爺!老爺!大事不好!”
墨竹就連通報也沒有,快步沖入屋子里,大聲道:“宮里來人,讓老爺快些入宮!說……說中書令大人被刺,行刺的刺客乃是,乃是你的侄兒,張通寧!”
“什么?”
秦良甫頓時臉色一白,無力的跌坐在椅子上。
張氏大驚失色:“張通寧不是已經流放了嗎?”
墨竹都快要急哭了:“正因如此,才要查清幕后主使,這便拖累老爺了。”
“中書令?豈不是魏正則?張通寧他行刺朝廷重臣,多大的能耐?這分明是想將我一家都拖下水啊!”張氏捂著胸口,忍不住大哭。
墨竹也哭哭啼啼:“聽說那魏大人快死了,龍顏大怒,看樣子是要讓所有牽連的人陪葬……”
“別哭了!”
秦良甫拍案而起,“這事兒跟我秦家無半點關系,新帝不是昏聵之人,容我進宮面圣!”
“爹。”秦畫晴抬起一雙泛著淚花的眼,“我與你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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