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三章 春暖
“長平,今日宮中大宴,你怎么來我這里?”
秦畫晴上前迎她,笑意盈盈。
長平卻是一臉凝重,她扶著秦畫晴的手臂,道:“秦姐姐,我是偷跑出來給你通風報信的,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秦畫晴難得見她如此嚴肅,不禁一怔:“怎么了?”
長平咽了咽唾沫,方才道:“那突厥公主入京聯姻,竟是相中了魏大人,這會兒正求著我皇兄賜婚呢!”
“你說什么?”
秦畫晴仿佛心跳都漏了一拍,她仿佛瞬間就被抽走了力氣,要不是長平與錦玉眼疾手快的扶著,她怕是要摔倒在地。
“秦姐姐,你不要太難過,這事兒我一定會盡力阻止,不讓我皇兄答應她的!”長平安慰著秦畫晴,實際上她心底也沒有太大的把握。
秦畫晴的雖然心酸到了極點,可是她仍然強打起精神,腦子轉的飛快。
不會的……
就算那突厥公主要嫁給魏正則,魏正則也不會同意。
他那么愛她,他們歷經千辛萬苦才走到一起,現在才剛有了孩子,她要相信他的愛,她不能自亂陣腳。
秦畫晴扶著錦玉的手臂,坐在太師椅上,沉聲道:“長平,你好好給我講一講,究竟怎么回事。”
長平便將此前在射箭的事情告訴秦畫晴。
秦畫晴也想起來,她記得以前問過魏正則,右手為什么總是帶著一枚古舊的扳指,他說他射箭的時候戴的,可秦畫晴當時也沒有放在心里,總覺得他許久不摸弓箭也許生疏了,沒想到還能百步穿楊。
是了,他一直那么優秀。
惹人喜歡才是正常的。
秦畫晴正如此想著,外面又聽宮人來報,說有要事請秦畫晴入宮一趟。
長平看向秦畫晴,兩人四目相接,都猜到了什么原因。
張氏心疼女兒,想著她有孕在身,還是不要去受刺激了,可秦畫晴卻說:“娘,爹,你們別擔心我,我相信文霄,他一定不會讓我失望。”
她說的斬釘截鐵,仿佛是在給張氏秦良甫下定心丸,也像是在麻痹自己。
秦畫晴與長平一同入宮。
她以為自己一進宮就會見到魏正則,以及那位突厥公主,然而并沒有。
她率先見到的,竟然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朱寧應。
這里是一處大殿,秦畫晴叫不出名字,她楞了一下,正準備行禮,朱寧應卻擺了擺手:“魏夫人,不用行虛禮了,說到底,是朕對你于心有愧,想來問問你需要什么補償。”
秦畫晴心跳漏了一拍。
朱寧應又看向長平:“長平,你先下去,容朕與魏夫人單獨談談。”
長平不放心的看了眼秦畫晴,卻又違抗不了朱寧應的命令,只得磨磨蹭蹭的離開了。
偌大的宮殿中,只剩下秦畫晴與朱寧應,還有若干宮女太監。
秦畫晴抬起好看的眼,問:“皇上叫妾身入宮,到底是有什么要事?”
朱寧應清咳道:“魏夫人,朕也不瞞你了,突厥公主入京和親,相中了魏卿,魏卿也會娶她為妻。”
秦畫晴心頭仿佛被人捏緊了,又用鑿子使勁的鑿,疼的讓她的臉都有些扭曲,渾身也像被潑了一盆冷水,冷的唇色發白。
朱寧應繼續道:“突厥公主愿意當平妻,并且叫你一聲姐姐。但朕想著,此事到底有些先斬后奏,若是魏夫人不滿意,可以選擇反休魏卿,而朕也會布告天下,封魏夫人你為一品誥命,并且賜良田千畝,黃金萬兩,以后若遇到心儀的男子,想要再嫁朕也會為你做主。這些條件還算豐厚了,不知魏夫人可愿意?”
秦畫晴氣到怒火攻心,反而笑了笑。
她努力讓自己的身子不發抖,也讓自己的語調平穩:“皇上,若妾身說不愿意呢?”
“為何?朕封你為一品誥命,又賞賜這么多的金銀珠寶,你竟然還不肯?”
秦畫晴冷冷道:“不是妾身不肯,若我夫君心甘情愿拋棄糟糠而迎娶公主,妾身自然無話可說。但妾身相信自己的夫君,他尊重我,愛護我,相信我,曾許諾這一生只有妾身一人,妾身也是一樣,除了他不會再喜歡旁人。我們之間彼此信任,彼此唯一,若不是被外界脅迫,他根本不會同意迎娶公主,如果皇上想要妾身愿意,也得讓他出來與我對證一番方可。”
朱寧應道:“魏夫人倒是情深義重。”
秦畫晴不語。
朱寧應聲音放冷了一些,他道:“方才聽你的意思,好像是在暗指朕脅迫魏卿娶公主了?”
“妾身不敢,只是做了些推測罷了。”
“不錯!”
朱寧應一拍座椅扶手,“是朕脅迫的魏卿,突厥大元兩國聯盟,他娶一公主又如何?他是朕的臣子,朕要他的命也應該的!如果他不娶那突厥公主,朕立刻下旨砍他的頭!”
“皇上說的是!”
秦畫晴也飛快的接過話頭,她心底不知為何,又暢快,又欣慰。
果然如她所想,魏正則不會背叛他們的感情,他是被脅迫的,他并沒有想要娶公主。
她抬起雙眸,如水一樣的眼眸此刻卻無比的堅定,她跪在地上,忍聲說道:“恕妾身大不敬,這么多年,魏正則輔佐皇上勞苦功高,當年更是替皇上謀劃出這萬里江山。如今皇上僅憑突厥和親一事變要斬忠臣,豈不是飛鳥盡良弓藏,昏聵如斯,也不怕惹得天下人恥笑!”
“放肆!”
秦畫晴也是豁出一條命,全然不懼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夫君是頂頂的忠臣,他也一定會遵照皇上的旨意。可妾身知道,他寧愿被皇上斬首,也不會娶突厥公主為妻,既如此,妾身懇請皇上也賜一死,讓妾身陪夫君一起,上窮碧落下黃泉,也不負了此生誓言!”
她閉上眼,等著朱寧應宣布賜死。
半晌,四周都沒有半點動靜。
秦畫晴心下疑惑,顫抖著睫毛睜開眼,便見面前半跪著一個人,溫潤的眼眶里含著隱約的淚,正是她的夫君,魏正則。
“……文霄?”
魏正則將她一把抱入懷中,閉目哽咽道:“畫兒,知我者,莫過于你。”
謝謝,謝謝她的信任。
秦畫晴沒想到還能抱著他,方才所有的堅持,所有的鎮定,都在這一刻煙消云散,她埋在他懷中,嗚咽道:“你、你怎么樣?有沒有被關起來?我方才已經說了,生我們一起,死也要一起……”
“別怕,不會有事的。”魏正則摸著她的發,感動至極,她的愛,如一把熊熊燃燒的火,堅定而熾熱,讓人終身難忘。
朱寧應的感慨的拍了拍手掌,清脆的掌聲也拉回了秦畫晴的思緒。
朱寧應扭頭看向一旁的敏蘭珠,道:“公主,你現在可相信了?世間有情人是很少,但朕的臣子與他夫人,卻是其中之一。”
秦畫晴呆呆的抬起淚眼,看向朱寧應旁邊那個長相異域的少女。
敏蘭珠也看見了秦畫晴。
她本以為是個三十歲左右與魏正則差不多年紀的中年婦人,可沒想到是個膚如凝脂,美貌如仙的女子,看年紀也就十七八歲,魏正則雖然長得也很好看,可比起這女子的容貌,他簡直是高攀了。
怪不得魏正則死也不肯娶她。
天天對著這么美的一個女子,哪還有心思去顧及旁人呢?
敏蘭珠引以為傲的容顏在這一刻遭到了打擊,方才又躲在屏風后親眼目睹了兩人上演“伉儷情深”生死相隨的戲碼,嫁給魏正則這種事,她是半分也不想了。
這件烏龍的事情就此作罷。
鬧了一夜,秦畫晴這才拖著疲累的身子,與魏正則一道乘坐馬車回府。
她窩在他身上,問:“方才到底是怎么回事?難道皇上叫我去宮中,只為了做個測試?”
魏正則刮了下她精致的鼻子,笑笑:“你可別小看這測試,當真是夫君用命換回來的。”隨即他便講述了那敏蘭珠如何要嫁給他的事兒,又多虧了朱寧應想出“威逼利誘見真情”這招,讓敏蘭珠自行撤銷這個想法。
魏正則感慨的抱著秦畫晴,道:“幸虧夫人聰明,沒有被蒙蔽,否則為夫就難做了。”
“是嗎?”秦畫晴挑眉,“我看那突厥公主長得也不錯,你娶她也不吃虧呀。”
“這種話別再說了。”魏正則吻了吻她額頭,“你知道我有多怕失去你,任何人想要拆散你我都不可以,就連皇上也不行。”
秦畫晴連忙捂住他嘴,看了看馬車外面,瞪了眼他:“還沒出皇宮呢,謹言慎行。”
魏正則失笑,握住她手:“知道了,夫人。”
經歷一夜波折,回到府中,魏正則自然想與她好好纏綿一番,剛壓在秦畫晴身上,秦畫晴突然像見了鬼一樣大叫,忙不迭將他往外推:“別別!不行,不行!”
魏正則一頭霧水:“怎么了?”
秦畫晴這才想起來,她指了指肚子:“大夫診過了,一個多月了呢。”
魏正則怔愣不語。
秦畫晴推了他一下,提醒道:“喂,你要做爹啦,我要做娘啦,獲靈要做舅舅了……啊!”她話沒說完,就被魏正則一把拽入了懷里,抱的緊緊。
魏正則欣喜的不知所以:“畫兒?真的?是真的?”
“我騙你做什么呀?”
魏正則吻她的唇角,也不敢抱的太用力,驚喜過后便是無邊界的蔚然。
他定定的問:“我能做什么?我能怎么幫你?”
秦畫晴聞言“噗嗤”一笑,抬起頭看他,戲謔道:“很簡單啊,別娶突厥公主就行啦!”
魏正則哭笑不得,還以為他的小醋壇子不記仇,結果卻是比誰都記的清。
這一夜,魏正則是不敢動她了。
甚至連續大半年,他都不敢動她。
有時候實在忍不住,秦畫晴只能為難的手嘴并用,折騰的好一頓才夠,叫苦不迭,卻又不能與外人道也。
春去秋來。
快入冬的時節,秦畫晴懷足了月份,順利的產下一對雙胞胎。
兩個都是男孩兒,魏正則高興的不知抱哪一個,但想來想去,還是先去抱了自己妻子。
秦畫晴因為孕期調養的好,生了兩個也不是很費力,但現在的樣子實在太丑,她不想讓魏正則多看,可魏正則不依不撓守在她床榻邊伺候,還給皇上請了早退的假,處理了重要的公務,便回來伺候妻子。
張氏本來還怕生了孩子,魏正則便專注孩子不專注妻子了,可看他現在堂堂一品朝臣,為妻子坐月子鞍前馬后,便什么顧慮也沒有了。
兩個雙胞胎,老大叫魏子蘊,老二叫魏子晟,小小年紀都歸了魏正則的性子,就連長相也與他七分相似。
成天不是讀書,便是練字,魏正則對他們的功課也絲毫不放松,看著一大摞一大摞的書籍,秦畫晴都心疼兒子,他們才四歲不到啊……
然而沒等秦畫晴來得及去指責魏正則,她又開始厭食了。
秦獲靈知道這事兒,忙讓宋浮洋來幫著診脈,宋浮洋學業不行,倒是子承父業,醫術也過得去,這一診脈,不出所料,秦畫晴又有喜了。
登時魏正則便不讓她到處走動,錦玉也令叫了兩個丫鬟跟著夫人,她現在是魏府的官家一把手,有時候事情太多,便不能面面俱到的伺候秦畫晴。可秦畫晴也不希望她太累,畢竟錦玉下個月也要成婚了。
秦畫晴對錦玉說道:“我給你新繡了一個蓋頭,等趙霖過來,我也讓他瞧瞧。”
錦玉笑了笑:“多謝夫人,不過趙霖一個大老粗,估計也看不懂你繡的什么,先別給他看。”
秦畫晴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也對,反正成親的時候能看見,他還要親自用秤桿子挑開。”
錦玉與趙霖的婚事就在下個月十五,算了算也快了,錦玉手頭還有事,便也不跟秦畫晴閑聊,便起身告退。
秦畫晴在海棠樹下坐著無聊,便讓丫鬟去那繃子來,她繼續繡點兒東西打發時間,還沒落針,就見長平風風火火的趕過來了。
秦畫晴不等她開口,便順著方向指了指魏正則的書房:“在他姐夫書房里看書呢,快要科舉考試了,懈怠不得。”
長平一聽這話,剎住了腳。
她神色復雜道:“……算了,那我不去打擾他了。”
“為何?”秦畫晴好奇的看她一眼,幾年光景,小丫頭已經長成了大美人,性子也收斂了許多。
長平低頭一笑:“上次他答應我,如此今次考上狀元,就做我的駙馬,所以我希望他能成功,自然不會去打擾他。”
秦畫晴點點頭:“如此最好,金榜題名時,洞房花燭夜。”
長平抿了抿嘴巴,倒也不顧及,有話直說:“我可等了好久了,秦姐姐都又懷了,我都不知道與獲靈什么時候才能成親。”
“別著急,我看今年好日子就特別多。”
長平粲然一笑:“也對,這才三月份呢!”
兩人聊了一會兒,長平便起身告辭回宮。秦畫晴也繡不下去了,放下繃子,便想去看看兩個兒子在干什么。
府里有專門的學堂,繞過后院的假山樓閣,轉過秋千,便瞧見海棠掩映下的軒窗,兩個梳著孩提發髻的小孩兒正認真的讀著《詩冊》。
兩個孩子認認真真,根本沒有發現窗外的母親。
秦畫晴嘆了嘆氣,也不知道孩子這么聽話是好事還是壞事,她抬手撫著小腹,暗暗心想:這一個不管是男是女,總要教的調皮一些,不能像他兩個哥哥,被父親壓榨。
正想著呢,一雙手卻從后溫柔的環繞過來。
秦畫晴一怔,隨即便嗅到他身上的書卷氣息,莞爾一笑:“今日怎這么早就下朝了?”
“朝廷沒什么大事,夫人又懷著身孕,晁冠東錢如諱他們主動幫我攬了差事。”魏正則說的隨意,秦畫晴卻是忍不住好笑。
她看著他依然儒雅英俊的側臉,笑道:“上次懷孕被傳你娶了個‘母老虎’,這次你又這樣,也不怕被同僚笑話。”
魏正則摸了摸她微微凸起的小腹,道:“隨他們說好了,只要夫人你高興。”
秦畫晴低低一笑,看著在認真讀書的兩個孩子,感慨道:“文霄,我很高興。”
遇見他,是她一生中最高興的事情。
魏正則仿佛也有所感,大手覆蓋在她光滑細膩的手背上,緊緊握住。
“我也是。”
他們彼此相遇,便是彼此的幸運。
望上天能眷顧的再久一點,讓他們就這樣一輩子平平安安。
秦畫晴輕輕靠在魏正則身上,魏正則也親昵的摟著她,三月的春光和煦,府中海棠開的繁茂而燦爛。
孩提稚嫩的聲音念出詩句朗朗,倒和現在的景色相得益彰。
正道是:
“海棠鎖鴛鴦,春深暖畫堂。”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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