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嵐回府途中，一直在回憶李夫子的話，只是他的話十分隱晦，容嵐摸不清楚，也不好妄自猜測。

        下了馬車，守在門口的小廝迎了上來，“老爺今日吩咐了，讓我等告訴二少爺，放學回來后去一趟書房。”

        容嵐讓樂寧先提了書袋回去，自己走到了書房，候在門外。

        門口的小廝很機靈，老遠瞧見容嵐來了，就先行進去通傳了。

        容嵐不過站了一瞬，小廝就笑著跑出來，“老爺喚少爺進去呢。”

        容嵐淺笑點頭，提步進了書房。

        父親的書房還是一貫的充滿了墨香，素樸干凈，除了桌上的冊子多得扎眼了些。

        容嵐走到書桌前一米處，作輯行禮：“父親。”

        容城這才抬起頭來，這個月朝廷鬧得厲害，他也有一段時間不曾睡過好覺了，眼下有淺淡的烏青。

        只是容城面上永遠是嚴肅端正的模樣，對待自己的子女時，也是如此。

        容城放下筆，因為雙眼的疲勞忍不住皺了下眉頭，“狼毫可還中意？”

        容嵐點頭，“景之很喜歡，多謝父親。”

        樸素而大氣，很對容嵐的性子。

        容城似乎也沒有旁的話要說，默了一瞬后開口：“一月后就是院試，這次就不考究你了。”

        這便是對容嵐的才學還算認可的意思了。

        容嵐彎唇，“景之會努力通過院試，成為秀才的。”

        容城眉眼緩和下來，淡淡地回復了一個“嗯”字。

        看見父親的臉色不大好，應該是這段時間太勞累的緣故，容嵐勸道：“政務繁忙，也還請父親保重好身體。”

        容城沒怎么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今日批完折子早點睡便是了。”

        容嵐也知道父親的脾氣自己勸解是沒有用的，屆時還得請娘親出來，與父親說道兩句。

        容嵐暗自記下要尋娘說這件事。

        容城看了眼天色，時辰不早了。

        他在官場上冷臉慣了，對兩個孩子也柔不下來，干脆撿了重要的話說：“各地派遣的學政名單已經定下了，你好生考會過的。”

        回了房間，容嵐接過樂寧遞過來的茶杯。

        自天氣轉熱后，容嵐就不再讓樂寧備熱水了，喝涼水便好。

        如今入手的杯身冰冰涼涼的，讓容嵐紛雜的思緒一下子平靜下來。

        若是李夫子的話是含沙射影，父親的話倒是讓容嵐摸透了暗中玄機。

        此次的學政名單如果出了差錯，或許任容嵐如何才思敏捷，才高八斗，這場院試也注定竹籃打水了。

        容嵐不過一屆未入仕的舉子，竟然險些卷入這些朝廷紛爭了。

        容嵐放下茶杯，淺淺吸了一口氣。

        東宮。

        殿中央的交椅上，一人身子修長，身穿四爪蟒袍，其上繡著的赤蟒栩栩如生，頗有幾分霸氣。

        只是這人眉眼如畫，生了一張美人臉。

        太子蕭祁此刻正拿著那份學政的名冊，用朱筆在“韋承允”幾個字上勾上紅圈。

        蕭祁挑起眉梢，“怎么，容相給你好處了？”

        韋承允自幼跟在太子身邊，看他神態就知道他心底在想些什么，既然太子沒什么生氣的苗頭，韋承允笑道：“容相這樣剛正的人，哪里會給我好處。只是這城西的學政，不是我去，也是容相花些心思派遣一個屁股不歪的去，那還不如我去，還能賣容相一個人情。”

        蕭祁將名冊放回桌上，“你這份人情，容相怕是受得不大情愿，你也犯不著強賣了。”

        韋承允上趕著去，也不見得容相就能因為這件事，站在自己這一邊，輔佐他上位。

        既然如此，也不找不到其他原因了。

        蕭祁笑問：“你就當真對飛花令這么著迷？”

        韋承允搖頭：“太子這話偏頗了，他見識才學都是不錯的，才子總是會相惜一些。”

        蕭祁擺手。

        晉朝才子如過江之卿，能真正踏進朝廷有所建樹的也沒幾個。

        容家二兒子未及弱冠，秀才名頭都不曾拿到。

        此刻說起他才識如何，還是過早了。

        兩人先前已經議完政事，之后才談論起學政的事由。

        蕭祁也只是隨口一提這件事，現在失了興致，就讓韋承允自行回去，自己轉頭忙起其他事宜。

        韋承允走出東宮，悠哉地從懷中摸出一把折扇，也不扇開，就握著扇柄在掌心輕拍，無聲笑了起來。

        他倒是覺得，這位容家二少爺與太子怕是有點緣分在的。

        可能是因為秉性，又可能是因為其他的。

        倒是挺期待兩人碰個面。

        一月后，院試。

        許是因為考的次數多了，容嵐與王元白、楊修等人在貢院外碰面時，更加自然，就像是在私塾見面一樣。

        就連一向喜歡訴苦自己可能過不了的楊修，都不再演戲了。

        借王元白的話來說就是：我們都是李夫子認可過，保準能成為秀才的人。

        唯有謝斌臉上還是帶著十分焦慮，緊張得在原地踏地。

        他的名次向來都是最差的，且院試的難度比府上又要高上很多，擔心自己這次不過了該怎么辦。

        宋琛在他背心拍了一掌，喊道：“來自于謝將軍勉勵你的力量！”

        謝斌動作一頓，背上一痛，心里面果然不大緊張了。

        攬著宋琛肩膀，連連道謝。

        天色剛微亮，貢院里面已經開始點人了。

        最先點到的是謝斌，幾人一邊替他打氣，一邊目送他回去。

        隨后分別是楊修，宋琛，王元白，此次容嵐倒是排在最后了。

        王元白進場時，仰首放下狠話，“童生試最后一場了，這次我要超過景之拿第一名。”

        容嵐拱手應和：“是的，王兄學富五車，博古通今，別說是院試第一了，鄉試解元都是穩的。”

        鄉試解元便是京城第一，京城又分東南西北四塊，其中天子驕子眾多，容嵐這般調笑恭維，倒是讓王元白都不好意思，粗略點頭，進了考場。

        不過一會，容嵐也被點到了名字，經過簡單搜身后領了自己的號牌，尋到考場往里走。

        直到走到最里處的第一排，才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待銅鑼聲敲響，卷子陸續發了下來，容嵐垂首，邊看題目邊磨墨。

        聽到身前有動靜，容嵐暗想：自己坐在第一排，前面也沒有考生，抬頭看也不會被冠上作弊的罪名。

        于是挑起眼皮往前一看。

        這考官長得忒眼熟，那身紫袍忒顯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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