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尹府。

        一早，府上就來了兩位稀客。

        姜固帶著自己的二兒子姜旭，避開京兆尹人滿為患的大門，從側門走了進來。

        小廝有心卻又不敢攔，默不作聲地跟在兩人后面，跟著兩人一路走向書房的位置。

        到了書房，小廝致歉：“官爺，小的攔不住他們。”

        京兆尹坐在交椅上，手里捏著一張狀紙，看其內容，正是容嵐等人拋在街坊上的東西。

        姜家父子不聽下人的勸解，一路火花帶閃電地就進了書房。

        而京兆尹將手中的東西放下，淡漠抬頭，“樞密使光臨本府，雖然是蔽府的榮幸，但是這么不通傳一聲就闖進來，未免還是失了禮數了。我晉朝祖訓便是以禮治國，樞密使怕是忘了。”

        將這么一頂帽子扣了上去，京兆尹心頭難得暢快起來。

        這姜固雖然是姜家人，但不過是個二房還不得重任，平日仗著背靠大樹好乘涼，沒人敢動他們，底下的幾個兒子沒少在自己的地盤上做出荒唐事。

        姜固臉色也不大好看，轉眼看到還在用鼻孔看人的姜旭，氣不打一處來，一巴掌就抽了上去。

        如果不是這小子行事過分了些，引起這么大的眾怒，就連家里那位大人都無意間問候了兩句，他還用得著來這里看京兆尹的臉色？

        哪次不是京兆尹綠著臉吃癟？

        姜旭被抽蒙了，捂著臉，眼眶瞬間紅了起來。

        他常年好色，虧空了身子，臉色蒼白一副弱不經風的樣子，挨上一巴掌，活像是收了天大的罪。

        姜旭瞪眼，“爹，怕什么？我祖父可是……”

        姜固怒罵，“閉嘴。”

        又轉頭勉強道歉道：“庶子不懂事，京兆尹可別介意了。”

        京兆尹見不得這兩人在自己書房扯東扯西，裝腔作勢的樣子，直接道：“樞密使尋到我這，總不會是給我看一場鬧劇吧。”

        姜固的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想到此行的目的，還是道：“如此京中謠言四起，有毀我姜家聲譽，還得勞煩京兆尹將這群散播謠言的賊子抓起來。”

        京兆尹笑道：“樞密使可是說笑了，這條條罪狀可是都尋得出人證的。”

        自姜家一家獨大后，姜固何曾這樣看過別人的臉色，語氣也開始硬了起來，“庶子雖然做過些錯事，可如今已經誠心悔改，那些女子……也已經悉數放了回去。況且，姜家如今可代表的是朝廷的顏面，聲譽毀不得，那位大人也不愿意瞧見這些。”

        姜固特意加重了“姜家”、“那位大人”幾個字，成功將京兆尹氣得微微瞇眼，心中冷笑。

        若是姜家真的在乎這件事，就不會只是你樞密使出面了。

        往日姜旭為非作歹，京兆尹不敢動他，只因為姜家二房雖然不受寵，但是好歹背靠姜家，姜家也是個護短的，誰犯了這個忌諱，自然是吃不了兜著走。

        但是不能動姜家人，可不意味著他京兆尹忍氣吞聲這些年，就成了姜家走狗。

        姜旭他動不得，抓不抓京兆府外鬧事的人，那可就是按律法來了。

        不過是聚眾喊冤，可沒有違反律法。

        京兆尹垂下眼皮，一副趕客模樣，“樞密使可是說笑了，京兆尹府按照晉朝律法辦事。況且若真的像你說的都抓起來了，這外面幾千圍著呢，京城地下的大牢可關不下這么多人。”

        姜固臉色一黑，關不關得下，不就是此人一句話的事情。

        既然他這么說了，那就是不愿意了。

        姜固也不再忍了，冷笑一聲，拂袖而去，“不過是些平民百姓鬧事，我還真就不信能動的了我姜家人了。”

        姜旭顯然也是這個想法，沖著京兆尹也是冷笑一聲，跟在父親身后快步走了。

        京兆尹面色略帶陰沉，垂眼又是看了眼上前的狀紙。

        良久嘆了口氣，“還望真的能成就好了，可是能治理姜家的，還得是圣上啊。”

        京中流言越來越盛，越傳越廣，還真的驚動了朝中某些老臣，他們大多數不站黨派，保持中立，維持著兩邊都不得罪，卻又絕不親近的距離。

        盧和同收到消息時，正在批閱容嵐的答卷，小廝在耳邊俯身講起朝中的事情，快速講完，又退了出去。

        容嵐就站在盧和同的身邊，見到此狀笑道：“夫子雖然退出朝廷，但是心在朝廷。”

        盧和同擺手，“不過是休閑下來，權當八卦聽罷了。”

        將朝廷政事當作八卦來聽，這陶冶情操也是很高了。

        這話自然不敢說，容嵐只道：“夫子自謙了。”

        盧和同快速看完答卷，點頭，“不錯，無需多少改動了。院試第一還是有些門道的。”

        評閱完，盧和同提起方才聽到的消息，“你這小子這一次運氣不錯，竟然真的驚動了一位兩朝元老。”

        容嵐俯身，一臉洗耳恭聽的表情，若是此次輿論當真能夠起到作用，也算是做了一份善事了。

        盧和同道，“這位元老年逾六十了，雖然身居內閣，但是年齡大了只是掛個名號。當年在地方當官的時候，很是體恤愛民，后來被調到中央，也一度是受百姓愛戴的，大抵到了畫像可以貼在門口當門神的地步。”

        容嵐驚異，這么說，其名聲可以和三國的關二爺相齊平了？

        盧和同淺笑，“所以說你運氣好，驚動了這位大官，如今正在乾坤宮外跪著，求皇上懲戒姜家姜旭。以他的份量，說不準還真能說服皇上。”

        而此時，這位大官正跪在乾坤宮門口，從凌晨到現在，已經跪了一個時辰了。

        眼看著有貴妃提著裙擺走進去，皇帝卻一直沒有召見。

        這位官員年齡大了，氣血上涌，在那位貴妃又從乾坤宮里走出來時，兩眼一瞪，暈了過去。

        里面的皇帝聽見消息，擺手命人將人抬回府上，叫上一個太醫，把人命好生吊著。

        卻對大官的提議不置一詞。

        這個走向雖然在各為朝臣的心中猜測過無數遍，也深知以姜家如今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是不可能撼動的。

        但是他們也不曾想到，這件事還有一個更加微妙的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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