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1章 我怕啊，我怕的東西可多
蘇折道：“弟子原也以為是好轉(zhuǎn)了，所以疏忽大意，沒想到還真廢了。依師父看，弟子還能活多久？”
老者看他道：“你還想活多久？我看你是一天都嫌活多了�！�
蘇折淡淡笑，道：“弟子原想能活過四十載，便是上天眷顧。”
“別說四十載了，照你這狀況下去，四載都成問題�！崩险咭贿吔o他施針，一邊道，“之前我就與你說過，你這副身體一點(diǎn)都再累不得，可你偏不當(dāng)回事。”
蘇折淡淡道：“若是逢在太平盛世，弟子往后只做一個(gè)庸庸碌碌的廢人，這倒沒什么�？上В茏舆�沒等到那太平盛世的到來�！�
所以他怎能退縮，怎能讓所有的壓力和重?fù)?dān)都壓在心頭那女子單薄的肩上。
老者沉默片刻，問道：“這次又是什么誘因？”老者知他不是拿得起放不下，而是他心中有別人所無法企及的執(zhí)著。
蘇折道：“也無什么誘因，只不過是近來時(shí)�；杌枞唬凰y醒�！�
老者一頓，繼而開始翻開蘇折的眼簾仔細(xì)檢查，半晌道：“從你的脈象和癥狀來看，你頭顱內(nèi)并無淤血腫塊，恐怕是傷到了其他。”
老者伸手去摸蘇折腦部的舊傷，道：“傷口倒是愈合了，可里面究竟是怎么個(gè)情況，老夫也不得而知�！�
后來蘇折將政務(wù)都下放，也不再去官署。有時(shí)候需要他處理的事，都只在家里處理。
沈嫻聽太醫(yī)說蘇折身體無甚大礙，只有些疲勞，養(yǎng)養(yǎng)就能恢復(fù)。
沈嫻不太放心，夜里還是偷偷出宮，到了蘇折家里來。蘇折讓管家和下人把他平日所用的湯藥都收好，攜沈嫻在書房里坐了一陣。
沈嫻握著蘇折的手，道：“你的手怎的這樣涼，入冬了，屋子里需得放著暖爐�！�
隨后管家把爐子放了進(jìn)來，沈嫻一直幫蘇折暖手，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這些天里朝中所發(fā)生的事。
她只當(dāng)做閑話講給蘇折聽。百官各司其職，新入朝的官員干勁十足，一切總算都有條有理。
沈嫻說：“今年年關(guān)的時(shí)候，我讓賀悠準(zhǔn)備一下宮宴，自科舉以后，你還沒有好生接見過那些被你挑選提拔起來的新臣，等你精神養(yǎng)好了，再去接見他們也不遲。”
蘇折便閑閑地與她分析著，朝中哪些官員秉性如何，適合做些什么事。以及新政如何推動，國庫如何增加庫銀云云。
沈嫻把蘇折的手伸到爐子的上方，烘熱的空氣漸漸把他的手烤得暖和。爐子里火紅火紅的光閃閃爍爍，映襯得他的手骨節(jié)分明、修長好看。
沈嫻點(diǎn)頭，“好，我都記著呢。你渴嗎？”
蘇折淡淡笑道：“你一問便覺有一點(diǎn)�！�
沈嫻便去倒水給他喝，又問：“餓了么，可有想吃的夜宵？我去給你做�！�
蘇折抬眼看著她，看了她許久，眼神里深黯不明，話到口邊卻仍是清淺：“你好像特別擔(dān)心我。阿嫻，你在怕什么�！�
沈嫻愣了愣，道：“我怕啊，我怕的東西可多，怕你冷著，怕你餓著，怕你累著，怕你這不好那不好，數(shù)都數(shù)不清�！�
蘇折笑得清淡溫柔，道：“我現(xiàn)在既不冷也不餓，有你陪著我說話，極好�！�
沈嫻這才笑了起來。后來她見蘇折眉間浮上倦意，不舍得再讓他和自己說話了，道：“可是困了，是該回房休息了�！�
蘇折閉了閉眼，又睜開，溫暖地看著沈嫻，道：“你今晚可要留下？”
“難不成這么晚了，你還想趕我走？”
這是蘇折為相以來沈嫻第一次在他家留宿，盡管知道不應(yīng)該，可還是舍不下。沈嫻不求一整夜，天亮之前她便離開，只要能陪在蘇折枕邊，見他安眠，就已知足。
這一夜，蘇折一直緊緊抱著沈嫻，緊得讓她有些透不過氣。
天還不亮?xí)r，沈嫻就從他懷里爬出來，摸著黑窸窸窣窣地更衣，很慶幸自己這一次沒有吵醒蘇折，臨走前在他眼角和唇上輕輕吻過。
實(shí)際上有沈嫻在的時(shí)候，蘇折的身體還算溫暖，可她人走后不久，蘇折的體溫就漸漸涼了下來。
入冬后的第一場雪，蘇折感覺到很冷。
細(xì)雪斷斷續(xù)續(xù)地從天空中飄落，往那青瓦屋檐上蓋了薄薄的一層霜白。后來雪越落越大，將地面也覆了去。
蘇折坐在窗前，如那天夜里一般，雙手伸到爐子上方去烤火，卻總也無法取暖。
后來丞相官署里的人冒雪送來一些政務(wù)，需要蘇折批定下達(dá)的。
傍晚天黑得早，蘇折服過湯藥以后，閑來無事，便打開宗卷來看。若是不費(fèi)精神、不動心力，光是看看也無妨。
有需要他做批注的地方，蘇折便執(zhí)筆蘸了蘸墨，往那上面批注幾語。
眼下他沉著手腕，指上墨筆如有靈魂，輕輕在紙頁上落下兩行遒勁的字跡。忽而，一滴液體從上方落下來，打落在紙頁上，漸漸浸透。
繼而是第二滴，第三滴。
那艷烈的顏色，在還未來得及風(fēng)干的墨跡的映襯下，宛如雪中綻放的紅蕊梅花。
蘇折手上動作一頓，一股腥甜蔓延開來。他抬手向自己鼻端摸去，摸得滿指鮮紅。
他淌出來的鼻血，染紅了桌案前的宗卷。襯得他的手指異樣的瘦削蒼白。
過了三五天，雪停了。
京城里的百姓們都在張羅準(zhǔn)備著年貨，再有不久就要過年了。
蘇相重新開始上朝，然后在官署辦公，精神似乎不錯(cuò)，往后治理朝政的手段也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
新政推行得不怎么順利，要讓百姓得到利益，讓國庫漲收，總會損害到一部分士族大家的利益。
然蘇相用鐵血手段，在朝中排除異己、蕩掃一切阻礙。一些官員背后提起他時(shí)，恨得咬牙切齒。只不過最后總是不能把他怎么樣。
反倒是與他為敵、背后指責(zé)他獨(dú)攬朝政的官員，最后在他手上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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