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鑫端起杯子里的雪碧一飲而盡，無語地望著孫旺：“小妹，你捫心自問，你到孫家以后，爸對你不好嗎？媽對你不好嗎？哥對你不好嗎？我們也是愛你的啊！這么多年了，你難道感受不到嗎？是，阿姨是你的生母，她對你有生育之恩，給你買新衣服，買零食，還買手機(jī)，寒暑假的時候還會接你過去玩。可我們孫家付出的，哪一點(diǎn)比陳家少？”

　　哎，對于一個半大不小的孩子來說，往往是看得見的付出比較深刻。像孫家對她的養(yǎng)育之恩，都是日積月累的，她怎么可能感受得到？

　　這就是所謂的物質(zhì)化付出，和精神付出之間的PK，也是短線付出，和長期付出之間的battle。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如果一個人一次性給你100萬，你肯定對他感恩戴德；如果一個人每天給你1000塊，連續(xù)給10年，雖然總額比100萬要多得多，但你絕不會感激他，有可能還會怪他浪費(fèi)你的時間。沒辦法，這個社會就是這么現(xiàn)實(shí)。

　　孰輕孰重，如果當(dāng)事人不能分清楚，旁人無論怎么說，她都是無法理解的。這就是所謂的“當(dāng)局者迷，旁觀者清”吧！

　　孫旺怯怯地說：“哥，我知道了，那我先問問我媽，可不可以……”

　　“算了，你愛咋叫咋叫吧！”孫鑫估計被她這個妹妹氣得都快吐血了。

　　“哥，你別生氣嘛！強(qiáng)扭的瓜不甜，你干嘛非要逼著我改口。”

　　哈哈！強(qiáng)扭的瓜不甜，還能這樣用？我也是比較服氣的。

　　算啦，道理講得太多，人家壓根不把你的話放在心上，就算說的再多，對她而言也是廢話。

　　我猜孫旺一定很喜歡聽這首歌，《聽媽媽的話》。她在她親媽面前，確實(shí)是個聽話的乖孩子。

　　“對了，明天你開學(xué)，讓你嫂子送你去。”孫鑫大概已經(jīng)被孫旺懟到無語了，也不愿在這件事上再深究下去，索性岔開了話題。

　　“啊？”

　　孫鑫這話一出口，我和孫旺不約而同地叫出了聲。

　　“啊什么啊！總不能又讓我請假陪你去吧？你倆是不是成心想讓我失業(yè)啊？就這么定了。孫旺，你需要的東西都已經(jīng)給你買齊了，我會把銀行卡交給你嫂子。明天她帶你去交錢辦入學(xué)手續(xù)。你們兩個，明天記得早點(diǎn)起來，我還可以幫著搬一下東西。如果起晚了，你倆就自己想辦法吧。趕緊洗漱，睡覺！”孫鑫雖然心里有氣，仍然把孫旺開學(xué)的諸多事宜都安排地妥妥當(dāng)當(dāng)。

　　我和孫旺各自心里都不太樂意，可誰也不敢拒絕，只好點(diǎn)頭答應(yīng)。

　　這下好了嘛，我們?nèi)�人，沒有一個人是開心的。

　　孫旺開學(xué)前這頓最后的晚餐，就這樣不歡而散。

　　躺在床上，孫鑫翻來覆去，怎么也睡不著。我知道他可能心里還有氣，干脆把燈打開。

　　“怎么了？還在為你小妹不肯改口這事兒生氣啊？算了，隨她去吧，犯不著。”我看不得孫鑫苦惱的樣子，只好盡力寬慰他。

　　“哼，我氣什么氣，我是替爸媽不值！她五歲多的時候，得了肺炎，高燒反反復(fù)復(fù)，一直不見好轉(zhuǎn)。當(dāng)時爸媽就像瘋了一樣，抱著她四處求醫(yī)。爸為了掙錢，接了很多活，手上不知起了多少條口子。媽更是衣不解帶地照顧她。這才把她從閻王手里搶了回來。”

　　越說越來氣，孫鑫干脆坐了起來。

　　他把枕頭豎起來放在背后，接著討伐孫旺的冷血無情：“要不是我爸媽那么盡心盡力地待她，她那次早就沒命了。那個時候怎么不見陳家人過來喂過一滴水，熬過一碗藥？唉，你說這個孫旺，我爸媽在她身上付出了多少，她怎么就看不見呢？我看現(xiàn)在她啊，只聽得進(jìn)她親媽的話。”

　　那是，這么多年了，就算養(yǎng)條狗，也該知道搖尾巴了。我心里為孫家不平，可這事兒是他孫家自己的選擇，旁人也左右不了。

　　“你操心這些有啥用呢！你媽不是說了嘛，不過就是個稱呼。只要人還留在身邊，隨她咋叫。你啊，還沒媽看得開呢！”

　　孫鑫氣呼呼地反駁我：“你不懂，我媽哪里是看得開！她那是被逼無奈！從小到大，孫旺都是被爸媽捧在手心里的寶，簡直把她寵上了天。有一次，我聽見孫旺對爸大呼小叫的，一點(diǎn)兒禮貌都沒有，忍不住吼了她一句，你猜怎么著？爸居然罵我，怪我不該對孫旺那么兇。我爸直到臨終前，都還惦記著她，生怕自己走了以后就沒人管她了。可她倒好，只知道一聲不吭地站在那里，連爸都沒叫一聲。”

　　唉，這有什么辦法呢，一個愿打一個愿挨。依我看，孫鑫爸媽對孫旺的愛，已經(jīng)是一種幾近畸形的溺愛。

　　“別想了，想再多有什么用。她現(xiàn)在可能還處于不太能明辨是非的年紀(jì)，等她長大些，或許就懂事了。早點(diǎn)睡吧，明天你還得上班呢！”

　　我轉(zhuǎn)過身，輕輕抱了抱孫鑫。作為妻子，我不能改變什么，只能給他一個擁抱，希望他早日打開心結(jié)吧。

　　孫鑫趴在我肩膀上，像是終于找到了一個情緒的宣泄口。他忍不住抽泣起來：“我爸那么愛孫旺，結(jié)果辛苦十幾年，什么福都沒享到就走了。我媽都這么大年紀(jì)了，頭發(fā)都熬白了，還在老家種地下苦力。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得到孫旺的一絲回報。都怪我，是我太沒出息。”

　　我也不是沒見他哭過，只是不太明白，這傻大個，怎么這么喜歡哭啊？作為一個鋼鐵直男，他也太感性了，哭起來簡直有損堂堂七尺男兒的身份嘛。

　　我拍拍他的肩膀，像安慰小朋友一樣：“好了好了，你心里的苦我都知道。沒事兒，苦盡總會甘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睡覺吧，別耽誤了明天的工作。”

　　孫鑫又嘰里咕嚕地念叨了一會兒，等負(fù)面情緒都釋放地差不多了，他擦擦眼淚，裝作一切都沒發(fā)生過一樣：“好，早點(diǎn)休息。老婆，明天要辛苦你送她去學(xué)校了。”

　　“應(yīng)該的。睡吧，老公晚安。”我輕輕在孫鑫額頭上吻了一下，這個大男孩兒，內(nèi)心背負(fù)了太多。有時看他這么累，我實(shí)在是有些心疼。

　　唉，希望好人有好報吧！愿孫家的所有付出，最終不會石沉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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