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奶奶的腳此前就受過一次傷，這才剛康復沒多久呢！

　　她都那么大年紀了，如果再摔一跤，后果不堪設想。

　　孫鑫的奶奶勸慰自己的兒媳婦不成，還差點摔了一跤。

　　這下，老人家可算徹底怒了。

　　她恨鐵不成鋼地指著孫鑫的母親罵道：“你再不吃不喝，孫旺能活過來嗎？當初鑫娃子他爹去世的時候，你不是也扛過來了！我活這么大年紀，什么大風大浪沒見過！你再不吃飯，干脆直接躺到棺材里去，陪你女兒算了！哎喲喂！你就氣我吧！把我氣死了，好讓孫家又辦一場喪事！”

　　唉，這也不能怪孫鑫的母親。當初孫鑫的父親，是生病去世的。也就是說，在他生病后的那段時間，孫鑫的母親對他的離開，多多少少是有心理準備的。

　　可孫旺這次，卻是突然輕生而死。誰又能想到，昨天還開開心心，在一桌吃飯的大活人，今天就去了另外一個世界。這個打擊，對她來說，實在來得太突然了。

　　孫鑫的母親見自己的婆婆媽差點摔跤，心里又悲又急。她雙眼通紅，有些委屈地盯著孫鑫的奶奶，癟著嘴說道：“媽，我不是想氣您！可我真的吃不下呀！”

　　說完，她開始不停捶打著自己的胸口：“媽，我這里，這里像壓了塊石頭。堵得好心慌，我難受啊！”

　　孫鑫的奶奶嘆了口氣，一把將孫鑫的母親抱在懷里：“閨女，我知道你苦。嫁到老孫家后，就沒享過一天福。我那不爭氣的兒子走了，留下你一個人孤苦無依，現在孫旺也走了。媽心疼你。可你總這樣憋在心里不行啊，哭吧，把你心里所有的痛，所有的委屈，全都哭出來。哭出來就好受了。”

　　孫鑫的母親終于找到了情緒的宣泄口，她躲在奶奶懷里，像個小孩子一般，慢慢念叨著自己喪夫又喪女的不幸。從最開始的隱忍，抽泣，漸漸變成了痛不欲生的嚎啕大哭。

　　孫鑫的奶奶把兒媳婦抱在懷里，耐心聽著她訴說自己的苦楚，也跟著抹起了眼淚。

　　此情此景，把我剛收起來的悲傷再次勾了出來，眼眶忍不住又紅了。

　　用過晚飯的道士們陸續回到堂屋，準備開始下一場的祭奠儀式。

　　一位年約五旬的道士走了進來，穿上了他的道袍，在靈堂的中間位置坐定。看樣子他應該是主事人。

　　見我們三人這副模樣，見慣生死的他開口說道：“你們別光顧著哭，棺材前的香都快燃完了。”

　　唉，我真是糊涂，什么都做不好。這么重要的事，我竟然都給忘了。

　　我收拾心情，擦了擦眼淚，把快要燃完的香趕緊續上。

　　孫鑫的母親在大哭一場之后，情緒稍微穩定了些，道士對她說道：“老大姐，人死不能復生。俗話說，閻王要人三更死，哪會留人到五更。你這個女兒，命中注定活不長，這是她的命數。你放寬心，把她生前那些遺物整理一下。

　　想留的可以留點做紀念，其余的到時候全部都要背到墳前燒了。你們一定要記住！后天這個女娃子就要下葬了，她上山的時候，凡是比她輩分高的，都不能去送她！她受不起！”

　　道士說完，便帶著其他先生，接著敲打起來。

　　不知道是發泄之后心里好受些了，還是聽了道士的話，知道孫旺命該如此，旁人也改變不了。孫鑫的母親撐起身子，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孫鑫的奶奶以為她是去院子里吃飯，可她卻朝孫旺的房間走去。奶奶慌忙攔住了她：“你做什么？”

　　“不是要收拾遺物嗎？我去整理一下。”

　　孫鑫的奶奶一邊將她往院子里拉，一邊說道：“你這好不容易才緩和了一點，這會兒去收什么遺物？人家說的是在墳前燒。現在人都還沒下葬，你急什么。還是先出去吃點飯，把自己的身體保重好。”

　　“哦……”孫鑫的母親像個聽話的木頭人，在奶奶的攙扶下，往院子里走去。

　　孫鑫說得對，她母親果然比較聽奶奶的話。

　　我看到她在奶奶的攙扶下，總算肯去院子里吃飯了，心里暗自松了口氣。

　　悲痛中的人，只要肯吃東西了，情緒慢慢會好起來的。

　　世界上沒有什么事情，是時間沖淡不了的。

　　很快，院子里的客人都散了，幫忙的村民在收拾好碗筷之后，也各自回去休息了。

　　剛才還熱鬧非凡的院子，一下子就變得異常冷清。

　　道士們又敲打了一會兒，也收拾家伙什回家了。

　　臨走前，主事的先生再三叮囑，晚上守夜的人一定不要睡著了，注意添香添燭。晚上如果風大，可以把大門關一半，但不能全部關了。

　　對先生的交待，孫鑫全都應承了下來。

　　主事先生剛走出堂屋，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轉身對孫鑫說道：“對了，鑫娃子，給你小妹選的那塊安葬地。你安排人挖好了沒有？明天一定要記得，再多燒些柴火烘一下，不能太潮濕了。唉，時間太緊，不可能像你父親去世的時候一樣，做到面面俱到。只有急事急辦了。

　　還有，明天你還是找一個香燈師傅，專門負責點香添燭。明晚是辭靈夜，你們主人家會更忙，哪能專門守在屋里做這些雜事。”

　　看來，這些道士，已經不是第一次來孫家了。聽他的意思，當初孫鑫的父親去世，法事也是他們來操辦的。

　　“嗯，已經挖好了，明天我再找人拿柴火烘一下。香燈師傅我一時忘了，明天去找劉師傅來，當時我爸去世也是找的他。今天太忙了，還沒想到這些。”孫家現在只有孫鑫一人撐起大局，難免顧此失彼。有些小事，自然還得靠他人提醒。

　　送走了所有的道士之后，堂屋里更加陰冷了。

　　冬夜的寒風一陣陣地刮來，好幾次都差點把蠟燭吹滅。

　　孫鑫趕緊依照先生的話，把對著棺材那邊的大門給關上了。

　　“爺爺奶奶，大伯和四叔他們，都回去了嗎？”此時堂屋里只剩下我和孫鑫兩個活人，再不找點話說，只會顯得更冷清。

　　孫鑫的母親此時也沒在屋里，估計是去休息了吧？也好，她如果再不休息，怎么扛得住。

　　“嗯，都回去了。”孫鑫有些疲憊地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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