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回城前的告別
現(xiàn)在的我上廁所，已經不像第一次回來時那么矯情了。人有三急的時候，哪還顧得上什么周圍的環(huán)境。
幸好是冬天，沒有蚊蟲，豬圈里所有的牲口也被處理掉了，我對這個廁所的接受程度也高了許多。
我渾身輕松地從豬圈里出來，剛走到院子里，就見孫鑫一臉壞笑地看著我。
“咋啦美女？剛才跑那么快做什么？是有什么急事嗎？”
我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明知故問！”
孫鑫哈哈大笑道：“風水輪流轉，誰讓你下午的時候嘲笑我！”
這個傻大個，還挺記仇！
孫鑫的母親在廚房里喊道：“鑫鑫，收拾桌子，準備吃飯了！”
我也不想再浪費時間跟孫鑫廢話，又不想落敗而逃，于是拿出我自認為最兇的表情，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趕緊抓住機會往堂屋走去。
我聽見孫鑫在身后假意埋怨：“嘖嘖，公主就是公主，這也太小氣了。說翻臉就翻臉，得罪不起喲！”
孫鑫的調侃給我?guī)淼膲男那椋芸毂阍诩t燒魚和紅燒肉的美味誘惑之下，消失地無影無蹤。
飯桌上，我也沒多余的話，只顧著享受美食。
孫鑫的母親笑呵呵地望著我夸張的吃相，一邊給我夾菜，一邊說道：“落落，慢點吃。沒人跟你搶。”
哎，我的吃相是不是太不優(yōu)雅了？我不由得放慢了節(jié)奏，心里不停暗示自己，夏落，這是在婆家，不是在娘家，以前不是裝文靜，裝得挺好嘛！怎么今天就原形畢露了？都怪孫鑫，肯定是剛才被他氣得，害得我一時失了分寸。
在一旁看熱鬧的孫鑫，見到我這副做作的模樣，笑道：“夏落，媽是讓你慢點吃。又沒讓你不吃。你這是干嘛呢？”
孫鑫的母親也忍不住笑了：“落落，你別誤會啊，媽是看你吃得太快，怕你被噎到了。”
得勒！我沒被飯菜噎到，倒是被您這話給噎到了。
這母子倆你一言我一語的，有那么一瞬間，我都不知道自己該怎么吃飯了。
我抓緊把碗里的飯菜都吃完，假裝心滿意足地站起身來：“哎，媽，您做的紅燒魚就是好吃！我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吃得太撐了。媽，您慢慢吃，我去院子里透透氣。”
說完，我便逃也似地離開了飯桌。什么時候，連吃飯都變得這么艱難了？
我隱約有種不祥的預感，以后和孫鑫的母親常住，我該怎么跟她相處啊？
在院子里胡思亂想地晃悠了一會兒，屋里母子倆人已經用過了晚餐。
孫鑫的母親將碗筷收拾完畢后，我們一行三人便提著紙錢和兩封鞭炮往墳地里走去。
夜黑風高，每往墳地里走一步，我的心里就會不受控制地增添一分恐懼。
雖然孫鑫的母親拿了手電筒，但和周遭漆黑的夜晚比起來，手電筒的這一點點亮光，簡直就像巨大的黑暗中，混進了一只渺小頑強的螢火蟲一般，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孫鑫父親的墳墓離孫旺的墳墓并沒有多遠，按照輩分，我們先去給孫鑫的父親燒了紙錢。
盡管在黑暗中，我看不清孫鑫母親的臉，但還是能聽到她的抽泣聲，只聽她哽咽道：“老孫，我今天把家里的牲口都賣了，你不會怪我吧？兒子媳婦讓我跟著他們去城里享福，也許過不了多久，落落就會給咱孫家生個大胖小子。你想想，我天天帶著咱的小孫子一起玩，日子別提多樂呵了。”
說完，孫鑫的母親抹了抹眼淚：“老孫啊，要是你還在的話，咱老兩口就可以一起進城了。一家人其樂融融地在一起，那該多好啊！”
孫鑫連忙在一旁安慰道：“媽，您這幾天流的眼淚太多了，注意身體。爸泉下有知，看到您這樣哭，他會心疼的。”
隨后孫鑫又對著自己父親的墳墓表了忠心：“爸，您放心，媽進城以后，我和夏落一定會好好待她，絕不會讓她老人家受半點委屈。”
我知道孫鑫的本意是在安慰自己的母親，本來也想附和兩句，張張嘴還是沒說出口。
牙齒和舌頭都會打架，何況是人呢？如果天天住在一起，我也不敢保證，真的不會與孫鑫的母親起任何沖突。而一旦有了沖突，就總有一方會覺得委屈。我始終認為，在亡者面前，做不到的事情，還是不要隨意保證的好。
相比起孫鑫母親的悲傷，我更在意這種令人恐懼的氛圍，心里只想著，能少待一會兒就少待一會兒，早點結束早點回去吧。
好不容易祭奠完了孫鑫的父親，我們又在手電筒的指引下，找到了孫旺的墳墓。
和孫鑫父親雜草叢生的墳墓相比，孫旺的新墳，只是一堆黃土，墳上堆滿了沒被燒盡的花圈架子，墳前滿是出殯時燃燒過的鞭炮碎屑和紙錢灰燼。
想想幾天前，還跟我們在一起有說有笑的孫旺，此刻竟然就躺在這堆黃土之下，我不由得感嘆生命之脆弱，人生之無常。
孫鑫的母親剛在自己老伴兒的墳前哭完，到了孫旺墳前，眼淚又止不住了：“我可憐的旺旺，是媽沒有照顧好你，你下葬時，媽也沒有來送你。你泉下有知，會不會怪媽？你知道嗎，我多希望再聽你叫我一聲，叫媽也好，叫養(yǎng)母也好，我都不在乎。我只希望你能活蹦亂跳地站在我面前。旺旺，都怪媽，為什么那一晚不守在你身邊，要是媽在你身邊守著，你就不會做出這種傻事了！都怪我，怪我太大意了！”
孫鑫母親的這番話語，也許是在自責，也許只是對孫旺哭訴自己的悔恨之心。
可在我聽來，卻總覺得她是在借此埋怨我，沒有將孫旺照顧好，才導致了這一場悲劇。
我暗暗覺得，在她的心里，肯定還是對我的失職有意見，只不過這種意見都被她隱藏了起來。只有在特定的時刻，特定的環(huán)境之下，她才會表現(xiàn)出來。
也許連她本人都沒有感覺，但這種埋怨，卻是在她心底真實存在的。
終于，在夜風一陣涼過一陣的催促中，孫鑫的母親結束了在孫旺墳前的哭訴。
回家的過程中，我的步子可不像出來時那么慢慢悠悠。我只想著快點回到家，躲到溫暖的被窩里去。熬過這一個晚上，明天，我終于可以回梵城了。想著想著，我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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