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夏妍妍一出小屋，就看到許呈川坐在那輛路虎攬勝的駕駛座上，手肘靠著車窗，撐著他那張棱角分明的臉。

        難得的，沒有司機，就連管家徐伯也不在。

        夏妍妍走到駕駛座的窗邊，敲了敲門引起許呈川的注意，她今天穿著紅色的斑點裙，頭發扎成馬尾，在發圈處夾了個酒紅色的蝴蝶結，斜挎著香奈兒的白色圓餅包，顯得青春靚麗。

        沒辦法，去高中誒，她可不能被那些朝氣蓬勃的小姑娘比下去！

        她歪頭沖許呈川一笑，言語里佯裝驚訝又陰陽怪氣，“讓許先生親自開車載我，真不知道要怎么感謝你才好！”

        許呈川收回了撐在門框上的手，視線在夏妍妍身上逗留了幾秒，她今天似乎不太一樣，“符小姐只要少講兩句話就好。”

        夏妍妍吐了吐舌頭，抿嘴一笑，她今天心情格外的不錯。

        可能因為要去拉塞爾皇家學院，她已經籌謀了一晚上，決定今天傾盡所能讓這位校董事長愛上這所學校，打消他賣掉拉塞爾的念頭。

        她自覺地繞著車子走了個圈，去到對面的副駕駛，安然入座。

        一路無言，興許是覺得沉悶，許呈川竟沒來由地問了一句，“你喜歡什么顏色？”

        他的目光注視著前方，說話又沒有主語，要不是車內只有他們兩個人，還真不知道這句話是對她說的。

        夏妍妍想了想，說：“黃色。”

        “yellow？”

        “對啊，”夏妍妍再次肯定，“難道你不喜歡黃色嗎？”

        明亮又鮮活，多好。

        “也不是。”許呈川回答，兩人又繼續陷入了沉默。

        糟糕的對話。

        車子一路駛向城西，終于在拉塞爾皇家學院的露天停車場停下來。

        “許董，董事們都已經到了。”

        剛一下車，就有一個矮矮胖胖的男人從一側迎了上來，舉著一把黑傘撐在許呈川的頭頂，身邊還有兩三個保安，穿著統一的黑色西裝，簇擁著同樣西裝革履的許呈川一齊往里走。

        夏妍妍被甩在了后頭，她一個皺眉，心想：知道你是男主，也不用這么夸張吧。

        矮胖男人沒有注意到夏妍妍，一邊給許呈川打著傘，一邊匯報工作：“尚董事辭職的事已經和他私下溝通過了，他還是執意要走。”

        “通知各位董事在求索樓開會。”

        “好。”

        這時，許呈川停下了腳步，回身看向夏妍妍，她正雙手百無聊賴地玩著背包鏈子，一臉的不樂意。

        許呈川從矮胖男人手中拿過傘，遞到夏妍妍手里，說：“你跟我一起，開完會我們走。”

        夏妍妍點點頭，接過傘撐著頭頂，今天的太陽還真是挺大的。

        -

        求索樓的會議室內，幾位董事陸續到達，其中一個謝頂的董事看著坐在側邊椅子上旁聽夏妍妍，發出了疑問：“這是……”

        許呈川坐在主位，聞言把頭從文件里抬起，說：“不用管她。”

        幾名董事沒有再多說什么，落座開始今天的議題。

        他們今天討論的是關于某董事辭職的事。這名董事辭職后還帶走了學校的幾名骨干教師，拉塞爾皇家學院因為前期一直在商洽拍賣事宜，本就讓許多教師誠惶誠恐，現在又出了這檔子事，行業內都在傳“拉塞爾要倒了”，不得已，拍賣的事也一拖再拖。

        夏妍妍對他們商討如何追究這名董事的離職責任毫無興趣，她乏得很，連連打了好幾個哈欠，終于靠著椅背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董事會終于討論完了這個議題，并敲定了此次危機公關的計劃，由其中一名董事負責執行。

        “下一個，我們來討論……”會前那名謝頂的董事剛想推進下一項議題，卻見許呈川突然站了起來，眾人都安靜下來，看著他。

        許呈川拉了拉西裝外套的邊沿，對在場的人說，“后面的議題，請蘇董事主持，抱歉，我要去約會了。”

        說著，他走到夏妍妍跟前，手指她的腦門彈了一下，“走吧。”

        夏妍妍被彈醒了，恍惚回過神，卻發現會議室里的其他人目光齊刷刷地盯在她身上，她下意識擦了擦嘴角。

        沒流口水啊，看我干嘛。

        她朝里面的人點頭示意，趕忙跟在許呈川身后出去了。

        許呈川腿長走得快，夏妍妍跑了幾步才勉強跟上了，問：“去哪兒啊？”

        “你的母校，不看看嗎？”

        原來他還知道這是她的母校啊，正好！

        “當然好啦！”夏妍妍拍了下掌，快走了兩步到許呈川前頭，然后轉過身面對著他，一邊說話一邊后退著走路，“你知不知道，這所學校是你奶奶和我外婆小時候讀書的地方，她們以前關系很好的。”

        “我知道。”不然也不會逼著他上綜藝了。

        夏妍妍聽他有回應，又繼續說，“我媽媽也在這里讀書，后來又在這里教書，認識了爸爸。姐姐又在學校里認識了姐夫，你覺不覺得，這座學校有非常神奇的魔力？”

        “你和晚清、昭然從小就在一起嗎？”許呈川問。

        “是啊。”夏妍妍努力拼湊著零碎的記憶，好在先前晚清講了許多，她又記得些原書的情節，總不至于露餡，“我比他們小一屆，陸昭然對我姐姐是一見鐘情，還總是讓我幫他遞小紙條，我沒少被爸爸罵，不過現在想起來，還是很開心的。”

        許呈川看著夏妍妍滔滔不絕的樣子，嘴角動了動，這是她第一次和他講這么多話，卻沒有嗆他，而且看起來，她似乎很開心，“拉塞爾有你很多的回憶？”

        “嗯。”夏妍妍連連點頭，“特別特別多的回憶，所以……”

        夏妍妍停下了腳步，眼神真誠而祈求地看著許呈川，問：“你可以不要賣掉拉塞爾嗎？”

        許呈川也停下了步子，看著面前的女孩明亮真摯的臉龐。

        微風輕拂，吹著小路兩側的樹葉“沙沙”作響，操場上籃球在地面彈跳起又落下的聲音一聲聲地傳入耳中……

        許久，夏妍妍見許呈川愣愣的沒有出聲，剛想再說點什么，卻聽見身后有人喊了她的名字。

        “符雪妍？”來人的聲音中氣十足。

        她轉過身，就看到一個戴著眼鏡，腋下夾著一本書的中年男子朝她快步走了過來。

        那男人走近了，在夏妍妍的肩膀上拍了拍，說：“還真是你！女大十八變，變漂亮了啊。”

        夏妍妍一臉懵，撓著頭說：“你是……”

        那男人伸出一只手指指著她，說：“又和蘇老師開玩笑是不是？你姐比你有良心，去年還回學校看我們，你看看你，五六年沒回了吧，看到我還要裝不認識我，真是一點都沒變，還是這么皮！”

        夏妍妍有些尷尬，忙自我圓場，“我這不是來了嘛，您還跟我計較。”

        蘇老師寵溺地看著夏妍妍，推了推鼻梁上那副老學究的眼鏡，這才發現他們學校的董事長還站在一旁，招呼道：“哎喲，許董，您今天也來學校啦？”

        “嗯。”

        “您認識我這學生？符雪妍，以前可太讓人頭疼了！”蘇老師拍了拍頭，“我這白頭發有一半都是因為她長的。”

        許呈川輕笑了一聲。

        夏妍妍忙出言制止，“哪有這么夸張，老師你別說了，給孩子留點面子。”

        “那你以前可沒給我面子啊。”蘇老師看著夏妍妍，開始回憶起她上學時闖的禍，“美術室的玻璃你就砸壞了三塊；因為不想上音樂課，音樂室的鋼琴回回被你調成走音；還有，你和5班那個顧子軒，談戀愛談得滿校皆知，還曠課翻墻出去看電影，太讓我頭疼了！”

        寥寥數字，一瞬間就讓許呈川沉了臉，他嘴角的肌肉繃緊著，一言不發。

        此刻的夏妍妍也頭疼得很，這些事情，她是半點記憶也沒有，“蘇老師，以前的事情就別說了。”

        可蘇老師依然不依不饒，只是語氣一轉，頗為惋惜地說：“哎，雖然那時候想拆散你們，可是當時看你們，就覺得你們很登對，誰知道后來還真分了。顧子軒出國那天，你在我辦公室哭了一整天，一把鼻涕一把淚的，你記得嗎？”

        夏妍妍只能陪笑，記得，她能記得個鬼哦！

        可嘴上卻說，“記得記得，都記得，我小時候是不懂事。”

        “你何止是不懂事，還帶壞了好多學弟學妹，說要像你一樣，在花一樣的年紀，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蘇老師本還想再說，上課鈴聲卻在這時響起，他這才恍惚想起自己有節數學課要上，趕忙和夏妍妍道別，“老師得先走了，常回來看看啊。”

        說完，他又推了推自己的眼鏡，夾緊了腋下的書，往教學樓匆匆趕去，皮鞋在地上“達達”地響。

        終于走了。

        夏妍妍深深呼出一口氣。

        她看向身邊的許呈川，臉臭臭的，似乎不太高興，大概是因為蘇老師話講太多，冷落了他。

        半晌，他才好似回到先前的話題，重復了一遍之前的那句：“拉塞爾有你很多的回憶？”

        “是啊，很多回憶。”夏妍妍這才回神剛剛他們在聊什么，半路殺出個蘇老師，差點忘了正事，“所以，你可以不要賣掉拉賽爾嗎？”

        許呈川臉色更難看了，氣氛達到了冰點，他撇開視線不看夏妍妍，說了一句：“這種虧本的東西，留著干嘛。”

        夏妍妍像是被人打了一棒槌，反問：“難道在你眼里，任何東西都是用虧不虧本來衡量的嗎？”

        “不然呢？”許呈川直視她的眼睛，眼睛里火光四射，“拉塞爾是你的回憶，又不是我的。”

        “你……”夏妍妍被堵得啞口無言，“你怎么這么冷血啊！”

        她還是不想認輸，想了想又說，“那姐姐的回憶和陸昭然的回憶，你也不在乎嗎？”

        “關我屁事。”許呈川冷冷道。

        夏妍妍沒有再說話，兩個人站在學校的林蔭道上相互對峙，上課鈴剛響過，玩鬧的學生都回到了教室，空氣里除了能聽見風吹，什么都聽不到。

        夏妍妍握緊了背包的鏈子，手指甲摳進掌心里，留下幾道印子，一張小臉漲得通紅，好半天才氣鼓鼓地說了一句，“我下次再和你約會，我就是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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