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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春花別


吃了好幾天的大餐,南衣覺得自己已經(jīng)有力氣罵人了,決定去逮章月回。

她渾身都被一股怨氣充斥著,只想要一個解釋,可章月回遲遲沒有來見她。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主動出擊。她雄赳赳氣昂昂地來,想過一見面就破口大罵這個騙子,可真當(dāng)見到章月回的瞬間,她竟有些語塞。

她已經(jīng)被風(fēng)霜刻出了棱角,而他看起來一點都沒變,養(yǎng)尊處優(yōu)的臉龐,風(fēng)花雪月里泡出來的優(yōu)雅,甚至比相遇時那落魄的書生還要耀眼。這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帶來排山倒海般的回憶。

過去的時光是有魔力的,不管當(dāng)下發(fā)生了什么,回望的時候總像是隔著一層朦朧的月光,美得不可褻瀆。

終于見到他了,她心里有點酸,竟然有一瞬間覺得這樣也還不錯,至少他還活著。曾有很多次她在忐忑,他會不會死在哪片無人知曉的戰(zhàn)場里,被黃土覆了一層又一層。

在亂世里,活著就是最大的幸運了。而他甚至還活得相當(dāng)不錯。

忽然就放下了怨氣,她的身子仿佛也變得輕靈起來。

雖然落了這一身的傷,但老天爺對她也還算不錯,給了她一個知曉真相的機會,不然她可能到死都被蒙在鼓里。

她提了提衣擺,十分坦然地在臺階上坐下,然后抬眼看他。

“章月回,你不跟我說點什么嗎?”

聽她發(fā)問的一瞬間,章月回的心都碎了。

他真不是個東西,都這樣了,竟然還一直在躲著她。

腿一軟,他在她面前蹲了下來,像個做錯事的孩子,直白地露出哀求原諒的神情,小心翼翼地去握她的手。

而此刻的宋牧川站在墻角,有點左右為難。

夜已深,他剛想走,就聽到門開了。

這樣私人的話,絕不適合在墻角偷聽。宋牧川立刻正直地轉(zhuǎn)身走人,但他的腳步又不由自主地走得極慢。

畢竟要藏著腳步不能被發(fā)現(xiàn)——宋牧川在心里是這么解釋的。

夜里寂靜,暗巷里的聲音還是隱約傳了過來。他一邊在心里默念“君子非禮勿聽”,一邊本能地豎起了耳朵。

“南衣,我錯了。”

“……我騙了你,從鹿城離開的時候我沒有去參軍,而是輾轉(zhuǎn)各地,經(jīng)營歸來堂。”

“你也根本不是那個花光了科考的錢,不敢回家的書生,對不對?”

“……對。”

“那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到底還瞞了我多少?

章月回苦澀道:“一家人被冤死,只留我獨活,想要報仇卻也無處尋仇,我怨恨這世道不公,干脆便與這世道為敵,才做了這門生意。”

南衣看著他的眼,怔了怔:“那,我也是你報復(fù)世界的一部分嗎?”

宋牧川的腳步停了下來,他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的手顫抖得厲害。即便隔了有些距離,他依然能聽到南衣話中的悲傷。

那個倔強的、生生不息的靈魂,露出了她的最柔軟之處,他太想要保護她免受世間所有傷害,可他也清楚,他只是一個局外人。

宋牧川不敢再聽,飛快地離開。

那是她的禁地,他不能再闖,他能做的,就是在一個傷痕之上,給她更多愈合的選擇。

而章月回沉默了很久,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他準(zhǔn)備了很多向她解釋的說辭,唯獨沒想過她會這么問。

——這一句話,仿佛全盤否定了他們之間的所有,也擊碎了章月回的僥幸。他本以為,他死皮賴臉地道歉,哄她,就能一點點地把她哄回來……可原來她是這么想的嗎?

他仿佛在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用力去抓一捧流沙,一種罕見的無力感涌上他的心頭。

他該怎么回答才能剖白自己的心?

他去否認,她會信嗎?他現(xiàn)在就是一個毫無信用的騙子。他依戀著她給他帶來的溫暖,一邊又摧毀著她賴以生存的人間煙火,才會陰錯陽差地傷害了她。

她不在他的計劃里,卻被卷入了他的結(jié)果之中。

他甚至都沒有能狡辯的空間。

南衣反而朝他笑了起來,眼睛彎彎的,眼底卻分明沒有笑意:“沒關(guān)系,你現(xiàn)在說什么我都能接受。”

“不是這樣!”

這個笑讓章月回心頭一緊,他立刻否認了,牢牢握住南衣的手,仿佛抓住了他在這個世上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而她只是淡淡地看著他。

他意識到自己的女孩已經(jīng)變了,變得無堅不摧,他甚至不知道她是什么時候開始成長的。那些他以為會傷害到她的東西,只是輕飄飄地掠過了她。

而他想要的卻更多,他想要她的憤怒,她的責(zé)罵,她表現(xiàn)出一點點依然在乎他的痕跡,就像珍藏著那只碎掉的鐲子一般。

他幾近哀求地捧著她的手:“我們不要提過去了好不好?南衣,我知道這么說很可笑,是我把你扔下的,我的醒悟來得太晚了。但現(xiàn)在我們又相遇了不是嗎?一切都還來得及,我們可以重新開始。”

南衣真的認真地思考了一下章月回的提議,然后她的想法越來越清明。

她可以原諒他,但僅僅也只是能理解而已,要原諒到重新開始的程度,她做不到。甚至一想到這種可能性,她心底就涌出一股恨意。

可她不想恨他,恨也是一種投入全身力氣的情感,她不要這么累,所以她堅定地搖了搖頭。

“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你不是喜歡鹿城嗎?我們找一片無人打擾的山水,蓋更大的房子,造一個新的桃花源。”

慢慢的,南衣把自己的手從章月回手里抽了出來。他握得太緊了,讓她覺得有點疼。

她垂眸看著自己空蕩蕩的手腕,還留有一圈淡淡的,曬出來的痕跡,那是曾經(jīng)戴過玉鐲的地方。

南衣忽然覺得很沒意思,很快,膚色又會趨于一致,所有的痕跡都會消失。

“因為找不到了,那個地方才能成為桃花源。碎了的就是碎了,再也回不去了。”

在她的平靜的目光里,章月回覺得自己在分崩離析,臉上的偽裝漸漸被剝?nèi)チ耍孤冻鰩追织偪駚怼恢笔且粋很要體面的人,用這層體面來偽裝自己的可憐。但是在她面前,他就是那么的可憐。

錦衣披身,人模狗樣,那又如何?

“為何回不去!”

他箍住她的肩膀,像是一個要掙脫鎖鏈的惡鬼,非要去觸碰天際的佛光。他試圖從她臉上找到答案,但夜色太濃,他明明在她面前,卻仿佛隔了好遠,什么都看不清。

為什么?怎么可能回不去?

“是因為謝卻山嗎?!”章月回真的慌了,甚至開始口不擇言。

“章月回,你瘋了啊!”南衣一驚,猛地推開了他,朝他吼了回去。

章月回仿佛被擊中了,臉上的神情如退潮一般退去。

他頹然地松了手。是啊,他瘋了嗎,竟然在這個時候拿謝卻山做擋箭牌。他是在承認自己輸給他了嗎?

絕不可能。

他不該著急的。他犯的錯,他會去彌補,一朝一夕不行,那就朝朝夕夕,直到她點頭為止。

南衣沒想章月回在一瞬間生出了這么長遠的念頭,只是回過味來,從他話里抓到一絲蛛絲馬跡。她是心虛的,但她又清楚她和謝卻山之間的一切分明無人知曉。

這也許事關(guān)她為何被歸來堂抓。

見章月回稍稍平靜下來了,南衣問道:“你為什么會認為我跟謝卻山有關(guān)系?”

“所以你跟他有關(guān)系嗎?”他緊張地反問了一句。

“當(dāng)然沒有。”

章月回見南衣回答得這么干脆,松了口氣:“那就是我猜錯了。”

南衣皺了皺眉頭:“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她其實隱約有點悟出來,在牢里的時候,歸來堂認為她是秉燭司黨人,又認為她跟謝卻山是一伙的——那豈不是認為謝卻山是秉燭司的人嗎?

南衣那時覺得太荒謬,但是看到章月回,她又拿不準(zhǔn),覺得他做事是有自己的道理的。

“我知道的不比你多。”章月回避開了她的問題。

南衣不依不饒地問:“可你怎么會有那么奇怪的猜測?”

章月回沒辦法,只能解釋道:“你們二人同一天在瀝都府消失,事后他回瀝都府告知禹城軍位置,重獲完顏駿信任,而你去禹城軍讓他們撤離,最后禹城軍平安地躲過一劫——單從結(jié)果來看,你們的配合天衣無縫。我以為你們是提前商量好的。”

南衣從未在這樣一個抽絲剝繭的角度看過這件事,她隱約覺得自己好像錯過了什么重要的線索……但是反應(yīng)過來,另一件顯而易見的事?lián)糁辛怂?br />
南衣的聲音都顫抖了:“你知道禹城軍還活著?”

“是啊。”

南衣看章月回的眼神都有點恐懼起來——這么秘密的消息,他怎么會知道?那禹城軍現(xiàn)在還安全嗎?

章月回以為南衣害怕的是自己跟禹城軍的關(guān)系會牽連到她,連忙哄道:“我絕對不會傷害你。”

南衣的聲音陡然提高:“那你就能傷害別人嗎?”

章月回語塞。

“你沒有把禹城軍的消息賣給別人吧?”

嗯……悄默聲地透露給了鶻沙,也不算賣吧?他可沒有收錢,還倒貼了一些醫(yī)藥費。

“沒有,”章月回斬釘截鐵地回答,“我不會讓你陷入危險。”

南衣還是有點生氣,此刻她才終于把章月回和那個狡詐的歸來堂東家,發(fā)戰(zhàn)爭財?shù)那閳笊倘藙澤狭说忍枴?br />
所有的事情都在提醒著她,章月回根本就是一個她不曾了解過的陌生人。

“我約束不了你,只能希望你說話算話,”南衣想要起身,結(jié)束這場對話,“我走了。”

章月回卻急切地擋在她面前:“南衣!”

滿腔的話一時間卻都哽在了喉間。

他們靜靜地對視著,地上的影子一動不動。

月亮也屏著呼吸。

兩年相識相知,三年離別,她從懵懂到情竇初開的年紀(jì)里都是他。她裝得很理智,很灑脫,亦很堅強。可她藏著一個問題沒有問,心底也在害怕,怕那些從未說出口卻又心知肚明的情愫是錯付。

但若一開始就是個錯誤呢?

“章月回,當(dāng)時你送我那只鐲子,是什么意思?”

問出口的時候,也就不必在意結(jié)果的對錯了。

章月回答不上來。當(dāng)年不敢將離開的實話說出口,又想她記著他,又想打發(fā)她,那么卑劣的心思。

在這引人發(fā)瘋的沉默里,南衣緩緩地露出一個笑容:“不用說了,我知道了。”

南衣笑得坦然,可那笑扎在章月回心里,

“你應(yīng)該在三年前就跟我告別,那么我也不會心生妄念,想著要朝你走來,就不會有后面那么多事情……你做錯的,只有這一件事。”

眼淚在眼眶里要掉不掉,南衣只覺自己勉力維持的笑容就要坍塌了。她強迫自己盯著墻頭的那朵半綻放的花苞,淡淡的月光灑在上面,美得很。

她在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就想要把眼里看到的所有好都捧到他面前。她有一個匣子,里面放滿了收集的干花,從河里摸到的好看的石頭,一片漂亮的落葉,還有幾朵從被子里掉出來的棉絮,她獨自觀賞的一年四季,都曾想留下痕跡,與那個人重逢時一一分享。

可此刻她再看春花,只覺得這份美麗獨屬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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