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為你第一次來我家干一杯。”

        齊嘉樹將一瓶開啟的啤酒遞給栗兮。

        栗兮用手背避開酒瓶，拒絕道：“我等下還要開車，不能喝酒。”

        失落如流星劃過沉入他的眼眶，“姐姐要開車的話是不能喝酒。”

        齊嘉樹拎著啤酒瓶爬上滑梯，爬一步滑兩步，艱難的爬到了頂端。

        “栗兮姐那顆是北極星嗎？”他仰望著星空，指著北方，目光凝滯。

        “嗯。”

        栗兮往北邊的天空望去，北極星是天空北部的一顆亮星，離北天極很近，幾乎正對著地軸，從地球北半球上看，它的位置幾乎不變。

        齊嘉樹伸出手去抓那顆星星，“我媽媽說，那是回家的指路標，不管在哪里只要找到它都能回到家。”

        “理論上來說是那樣，路癡除外。”栗兮答道。

        他們錄制《去荒野》的時候她也借助北極星尋找過方位。

        “可能我就是那個路癡吧，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夜色如水，少年低沉的嗓音仿佛鋼琴家撥弄琴鍵的手，撩人心弦，擾人心神。

        栗兮不由得喉頭發澀，她怔怔地望著少年心緒沉郁的側臉融入星空。

        人的情感并不相通，可是還有一個詞叫感同身受。

        “我們都在回家的路上。”

        死亡是人類最終的歸屬，我們終將在終點重逢。

        齊嘉樹問道：“姐姐也有想見但再也見不到的人嗎？”

        “嗯。”

        也許是人都搬走少了噪音和光污染的緣故，頭頂的星空格外明亮澄澈。栗兮搜尋著天蝎座和人馬座，根據它們找到了銀河。

        人死成星這種哄小孩的話她從不相信，但是某一瞬間也會想，真的那樣似乎也不錯。

        她和她，生命的此消彼長，從未謀面。

        栗兮覺得口渴，拿起了一罐啤酒走到欄桿邊上，拉開易拉罐的拉環，咕嚕咕嚕地喝了兩口。

        散發著麥芽發酵香氣的液體漫過口腔喉嚨直達胃部，啤酒解渴是最大的陷阱。

        齊嘉樹坐著滑梯滑下，滑梯滑道過窄落地的姿勢狼狽了些。他拍拍屁股走到栗兮身側，背靠欄桿。

        起初栗兮以為這些游樂設施是曾經住這棟樓的小孩子們的樂園，現在看來是他的，

        “咦，姐姐也喝酒了？”

        “口渴。”

        栗兮不想被他誤認為她和他同病相憐，借酒消愁不會出現在她身上。

        她眺望著遠處，那里高樓林立，霓虹閃爍，而腳下這片城區仿佛陷落了一般，黯淡無光，是另一個世界。

        齊嘉樹也不拆穿她，“姐姐想坐秋千嗎？”

        “不想。”

        “我推你啊。”

        齊嘉樹自動忽視了她的話，生拉硬拽把她拖到了秋千上。

        “起飛咯。”

        秋千蕩起了來，像一葉扁舟蕩漾在碧波之上。既來之則安之，栗兮閉上眼睛感受著身體騰空的片刻自由。

        不知過了多久秋千停了下來。

        栗兮睜開雙眼，看了一眼手腕上的運動手表，時間不早了。

        “零點了，我要回去了。”

        她從秋千上躍下，長久懸空的雙腿著地瞬間失去了知覺，酸麻蛀蝕神經，頭重腳輕，她一個踉蹌撲向地面。

        滴滴，大腦警鈴大作，心臟驟然緊縮，接著歸于一片空白。

        “姐姐！”

        沒有等來想象中的劇痛，栗兮喪失作用的眼睛記下的最后一個有效畫面，是齊嘉樹奮力接住她的那一瞬。

        呼吸紊亂，心跳如鼓，體溫異常。

        栗兮貼近齊嘉樹的胸膛，聽著他強有力無雜音的心跳。

        經歷驚魂瞬間的是她，怎么會出現這幾種癥狀的是齊嘉樹？

        “心跳好快，你沒事吧？”熾熱的溫度傳到栗兮指尖。

        齊嘉樹俯下身挨近栗兮耳朵說道：“我沒……事。”

        富有磁力的嗓音猶如魔音入耳，蠱惑她的手肆無忌憚的探索他的身體，一寸一寸，從胸口到腹肌。蠱惑她將他緊擁，貪戀他的溫度，他的味道。

        直到失靈的大腦重啟，直到理智附體，她驀地清醒，猛然推開了他。

        “我……那個我先走了。”

        栗兮心神慌張，近乎落荒而逃。

        “姐姐！”

        栗兮跑得急，到了四樓才想起自己車鑰匙還在他家里，她暗罵自己一聲，沒辦法又跑了回去。讓她更不爽的是，齊嘉樹算準了她還會回來一樣，他坐家門口等她。

        “姐姐你的車鑰匙。”

        鑰匙臥在他掌心，栗兮伸手去拿，他的手卻縮了回去。

        “姐姐喝酒了，不能酒駕。”

        “別鬧，我叫代駕。”因為連續上樓下樓，呼吸不暢，栗兮的語氣不是很好。

        齊嘉樹身體一僵，垂眸道：“無理取鬧嗎？”

        栗兮莫名心煩，她解釋道：“我沒有那個意思，但是我現在確實要回家了，麻煩把鑰匙給我。

        “那姐姐剛剛為什么要逃。”

        為什么要逃嗎？

        因為橋段惡俗，因為她心術不正起了歪心思，而她恥于承認。

        “我沒有逃。”

        “那姐姐今晚不回去好不好？”

        “你喝醉了。”

        酒話誰都當不得真。

        齊嘉樹苦笑道：“我從來沒有像今天這么清醒過。”

        “喜歡我？”栗兮背對樓道上方的白熾燈，長長的影子將地上的人籠罩。

        細想好像不難察覺，是她過于遲鈍了。

        “我的喜歡對你來說一文不值吧？”齊嘉樹頹喪地低著頭，自嘲道。

        “今晚的燒烤還是值個幾文的。”是她錯了，給了他某種名為希望的錯覺。“但我并不喜歡你，我想我們以后不用聯系了。”

        “肉/體呢？”他賭上最后的砝碼，迎上她的目光，破釜沉舟道：“只要能待在你身邊，哪種關系我不在乎。”

        栗兮詫異于他的直白，撕開了這道口子，她倒也沒什么好避諱的了，“我不否認你的肉/體對我很有性吸引力。”

        “不過，如果你只是為了某些利益，我認為做我的朋友我會更愿意幫你。”

        他坐在地上頭埋在腿間，精神萎靡，聲音嘶啞，“我不想做你的朋友之一。”

        “肉/體關系你又怎么確定你不是之一？”

        七情六欲，她也不免俗。

        他不答話了。

        “所以到此為止吧，上次我的提議長久有效，解約還是影視資源，我隨時可以幫你。”

        他讓她失去了一個朋友，她讓他失去一個pao友，一換一好像也不虧。

        他拽住她的衣角，雙手顫抖著說道：“是之一也沒關系。”

        “你喜歡我什么？”喜歡到如此卑微，“喜歡我不喜歡你？”

        栗兮不覺得自己身上有什么討人喜歡的特質，圈子里的人不喜歡她，周家的人不喜歡她，更不用說男女之情那種喜歡。

        “或者說也只是肉/體上的喜歡？”

        齊嘉樹仰頭直視她的眼睛，那雙眼睛永遠那么冷靜理智，波瀾不驚。

        “喜歡你的冷漠自私，喜歡你的不可一世，喜歡你的仗勢欺人，喜歡你的寡言少語。”

        你冷漠自私卻內里柔軟，你不可一世但是嚴謹自律，你仗勢欺人可是從不先傷人，你寡言少語卻字字珠璣。

        栗兮想給齊嘉樹的概括能力鼓掌，外人對她籠統的看法和差評而今有了更簡潔犀利的版本。

        至此栗兮還能說什么，人家連她的缺點都那么喜歡。

        “時限一年。”

        “你答應了？”他欣喜若狂，露出了比哭還難看的笑臉。

        “你沒聽見就算了。”

        栗兮答應完才想起一件很嚴重的事情。

        前世齊嘉樹自殺了，自殺原因不得而知，當時的報道也含糊不清。這一世雖然有些事情改變了，但世界還是大致保持著原有的軌跡和大事件。

        比如錄制綜藝時安琪沒有跟前世一樣沒受傷，受傷的人則變成了她。再比如她去試鏡電影，姚瑤也去了，姚瑤搶走的原定女主角成為了女二。

        如果齊嘉樹仍會自殺，那么自殺會不會是因為她？

        因為她拋棄他，因為她冷落他，因為她喜歡上別人。

        “一個要求，不要依賴我。”她甚至想把依字去掉，改成不要賴著我。

        “好。”

        不平等交易達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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