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嘩啦啦的聲音，菜刀與刀板碰撞砰砰砰的聲音，熱油在鍋里吱吱吱的聲音，栗兮已經關了電視跟著廚房的聲音確認自己這頓飯的進度。

        抽油煙機呼呼作響，耳朵臥底失敗，鼻子派上了用場。

        蔥姜蒜末是每道菜的基調和底色。醋溜土豆絲、干煸肉絲、手撕包菜、糖醋魚還有一道冬瓜排骨湯。

        每道菜端上桌栗兮都確認了一遍，她也不知道她的鼻子為什么那么靈敏，也許是因為餓到了極致。

        從各道菜的成品來看，沒有焦糊，沒有油膩，沒有怪味。

        齊嘉樹端來兩碗白米飯遞給她一碗，他動筷子剔掉魚刺給她夾了一塊糖醋魚。

        “姐姐你嘗嘗看。”

        栗兮用筷子撥了撥碗里的色澤金黃的魚肉，第一次有人給她夾菜，看在他是第一筷的份上她沒有計較。她就著米飯咬了一口糖醋魚，魚肉入口外焦里嫩，肉質鮮美，他處理得當沒有一點魚腥味，且酸甜適口。

        “姐姐味道怎么樣？”他滿是期待的等著她的反饋。

        栗兮感覺又回到了燒烤那晚的打臉現場，做人應該誠實，實事求是，所以她決定每道菜都品嘗后在做回應。

        她夾起第二道菜，醋溜土豆絲，土豆絲根根分明粗細相當，仿佛能穿針眼。這道菜幾乎是家常必備，但百家有百味，每個人做出來的味道都是不一樣的。栗兮嘗了一口，酸甜爽口，口感清涼，十分契合這個季節。

        依次嘗過干煸肉絲，手撕包菜，輪到了最后一道湯，排骨冬瓜湯。排骨一節一節大小均勻，冬瓜切塊厚薄適度，燉湯的時候沒有燉糊。湯汁入喉味道鮮美，湯清宜人，冬瓜性涼恰好清熱消暑。

        齊嘉樹仍舊眼巴巴地望著她。

        栗兮喝完一勺湯，放下湯匙，答道：“如果你哪天不想當明星了，想開餐廳當廚子也可以來找我。”

        齊嘉樹墊著下巴笑了起來，”我沒有給別人做飯的打算。“

        栗兮夾菜的頻率越來越快，她替眾人惋惜，這么好的廚藝不當廚子，可惜了。

        齊嘉樹自己也動筷吃了起來，不僅栗兮這么晚了沒吃飯，他也一樣，一整天未進食。

        “你高考成績出來了嗎？”吃著吃著栗兮問道，她其實很早就想問了。

        齊嘉樹沉默片刻，“我還沒查成績。”

        “不理解，考試不是為了成績嗎？”栗兮沒想到的是他能這么沉得住氣不去查看。

        “姐姐想知道嗎？”

        栗兮不懂他的想法，她答道：“那是你自己考的成績，我想不想知道是其次，你自己想不想知道才是重點。”

        齊嘉樹從包里掏出手機解鎖登入查詢成績的官網，輸入準考證號和身份證號，在頁面還在加載的時候把手機遞給了栗兮。

        “姐姐幫我看吧。“

        栗兮瞥了一眼，數學140，英語140，語文137……總分677分。

        “677。“栗兮不太了解這個分數是高還是低，她在美國念書的時候沒有高考這個概念。俗稱美國高考的sta考試每年有七次，隨時可以參加考試，可以用最高分申請大學。而且主要的擇生權在學校，學校會考慮多方面因素招生，加分項很多時候不是分數。

        “和我預估的分數差不多。”齊嘉樹專心吃著碗里的飯菜，沒有太多的情緒，反應很平淡。

        栗兮問道：“這個分數能上你心儀的大學嗎？”

        “依照去年的錄取分數線分析，應該能吧。”

        “你高考志愿填了嗎？哪所大學？”栗兮將醋溜土豆絲夾在飯里用筷子拌了一下，米粒上也沾上了酸酸脆脆的味道。

        “沒有，我不去上大學。”

        栗兮有那么一瞬間想讓柳枝附體，讓她罵醒他。她想不明白，這個圈子和他本就是云泥之別，他為什么執意進圈呢自己喜歡的大學，喜歡的專業，畢業找份自己喜歡的工作，這樣的人生軌跡不是更貼合他？

        “想好了，不后悔？你有非這樣不可的理由？“筷子在米飯中間豎立良久過后栗兮問道。

        他倒了一碗湯慢慢啜飲，“會后悔，但不是現在。非這樣不可的理由，如果我說我想呆在圈里是因為姐姐，我怕你會打我。”

        明知自己會后悔的選擇，卻還要選擇，這樣的人外人說不清他們是真蠢還是聰明。

        栗兮不再與他談這個話題，她沒有立場，多管閑事的人短命。

        吃完飯齊嘉樹主動攬下了洗碗的任務，栗兮則本著東道主待客禮儀決定自己去洗碗，雖然也從來沒有讓客人做飯的東道主。

        栗兮洗碗時齊嘉樹就立在門口，像個監工，一會兒說她洗潔精倒多了，一會兒說她浪費水，一會兒提醒他盤底還沾著一蔥末。

        栗兮把抹布往洗水池一扔，一臉悻然，“你來！”

        齊嘉樹訕然一笑，捂著嘴巴，腳步后退著遠離了廚房。

        栗兮洗好碗出來，齊嘉樹沒有待在客廳，她看大門打開了便跟了出去。此時前院的燈沒有打開院子里黑壓壓一片。栗兮按下開關，耀眼的光芒從院子四角射過來，院子剎那間亮了。

        齊嘉樹在院子左側的小池塘邊上席地而坐，那里原本的設計是游泳池，栗兮更改了設計把它做成了池塘。里面種著荷花，養著幾種鯉魚，正值夏季，小池塘里蛙聲一片。

        栗兮拾了一塊小石子扔進池塘，咚的一聲蛙叫聲戛然而止，數十只青蛙跳出池塘逃逸了。蕩起的水珠打在蓮葉上，嚇得一池含苞待放的荷花瑟瑟發抖，至于不能逃的鯉魚們只能擠在荷葉下抱團取暖。

        “姐姐你真皮，你小時候是不是跟男孩子一樣，下河摸魚，上樹抓鳥樣樣精通？”一只與隊伍走失的青蛙蹲在齊嘉樹手邊，一雙圓溜的大眼睛骨碌碌地轉動，模樣又呆又萌。

        栗兮的童年和他描繪的大有徑庭，她在老頭子身邊長大，老頭子對她極其嚴格，每天除了繁重的課程還有各種課外拓展訓練。

        ”對了，姐姐你這次怎么突然回來了？“不管她為何回來，從他接到電話那一刻他都默認為是為他回來的。

        “回來吃頓飯。”

        老頭子生日在明天，每年這天都會有一場家庭聚會，老頭子規定周家子女必須回去，她不得不出席。

        “但你好像并不期待。”

        期待什么？期待參加鴻門宴嗎？期待與周家的蚊蠅鼠蟑，牛鬼蛇神短兵相接？

        “沒什么好期待的，你真的不去念大學？”林橘說口是心非的人要多問幾遍。

        齊嘉樹沒回答，轉而問了她一個問題，“姐姐當初為什么進娛樂圈？”

        “自己的人生過膩了，想體驗一下不同劇本的人生。”栗兮答道。

        “我沒有姐姐那么凡爾賽，簡單來說，大部分人一生都在追名逐利，學習、從政、經商等等都是。進圈使我名利雙收的機會遠大于學習，我現在的心態已經不適合重返校園了。“齊嘉樹一臉淡然，正面回答了她的上一個問題。

        誠實表達自己的欲望也是一種難得的品質。

        不算深入的聊天到此結束，二人靜立池塘邊靜默不語，融入了濃濃的夏夜中。

        也許是感受到故鄉的戰火已經停歇，背井離鄉的青蛙們一跳一跳地返回了池塘，它們兩只眼睛冒出水面，又開始了演唱會。

        呱呱呱。

        斗轉星移，栗兮看了一眼時間，已經十點半了。

        “你今晚回去嗎？”

        “姐姐想我留下來嗎？”齊嘉樹向她投去曖昧的眼神逗趣道。

        栗兮嘴角抽動，她發覺他膽子越來越大了。

        “你睡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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