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兮沒功夫搭理周嘉欣母女，她今天行程很滿。上午參加政府部門組織的關于舊城改造的研討會，下午要去南城區實地考察，晚上還約了人見面。

        上午的會議是她首次以周家人的身份公開亮相，卸去明星光環，她也注定成不了一個普通人。

        不過，她并不在意外界對她的看法，從小老爺子便教導她不能在任何人面前露怯。政商界人士云集的會議上，不論是言行舉止還是接人待物，她的表現都可圈可點。

        許多人后知后覺，她從來就不是靠美貌博出位的花瓶，更何況還有周仲文那樣富甲一方的父親。

        轉眼時間到了晚上，栗兮結束南城區的實地考察后，讓周山送她去了一家位于東城區的私人俱樂部。

        她在俱樂部口碰上了一身休閑裝扮的周澤禹，栗兮詫異片刻立即想通了其中緣由，他和她此行目的一樣。但她沒有主動問他，而是等他先開口。

        “小姑姑也是來見鄭先生？”周澤禹也有些驚訝，看來是對方有意跟他們約了同一個時間。

        “嗯。”

        姑侄倆不咸不淡的聊了幾句。周澤禹會和她想到一塊兒去并不奇怪，他們師出同門，有著同一位“老師”。

        私人俱樂部選址十分考究，坐落東城區的云山腳下的溫泉度假區，是一座別致的中式院落，門口放著一對石獅。

        這種俱樂部多是會員制的，私密性高，當然入會費自然也不是小數目。

        步入朱紅大門，一面雕花琉璃影壁映入眼簾。工作人員迎上來問好，周澤禹主動出示了一下公司會籍的會員卡，同時說明了栗兮是他的同行人員。

        栗兮想了一下她確實不是這家俱樂部的會員，所以沒有反駁周澤禹的說法，他們走遠以后她對他說了一聲謝謝。

        “小姑姑商務應酬少，不常來這些地方，不是會員很正常。”周澤禹察覺到了她的別扭。

        周澤禹說的算是事實，但這也從側面說明了她對于商場上規則，尤其是應酬這一塊的了解有著極大的空缺。

        前世她一直以為她和周澤禹的比賽是一場短跑，只要她足夠快就贏了。但事實是他們參加的是鐵人三項，并不止跑步一個考核項目，論綜合成績她略遜于周澤禹。

        侍者領著二人繞過影壁進入院內，在不知跨過幾道形態各異的洞門，侍者停了下來對他們說鄭先生就在眼前的房間內。

        周澤禹叩了叩房門，不久門內傳來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

        “進來吧。”

        周澤禹推開房門讓她先行，栗兮也不推辭抬腳進入了房間，一進房間她便嗅到了一縷檀木的香氣。

        身著中式長衫中年男人盤坐在羅漢榻上，他一手執黑子，一手摸著下巴久久沒有落子。

        “鄭叔叔。”

        “鄭先生。”

        “你們來了。”對方突然眼前一亮說道：“澤禹快過來幫叔叔看看這棋局怎么破。”

        “好。”

        周澤禹坐到他對面，研究了一下棋局，拿起白子落在棋盤上。栗兮靜立在一旁觀棋，時間隨著棋盤上的風云變幻而流逝，半小時后原本陷入僵局的棋局結束了。

        “我輸了，不愧是周老的孫子，長江后浪推前浪。”

        “鄭叔叔承讓了。”周澤禹抱拳謙遜地說道。

        對方似乎這才看見栗兮，他望向她說道：“周老時常跟我說他有兩個得意門生，現在想來另一個學生就是你了。我有些好奇你們姑侄誰的棋藝更高，擇日不如撞日，不如你倆對弈一局？也讓我這個入門選手學習學習。”

        栗兮沒有拒絕，接替他坐到了榻上，榻邊的香爐正緩緩升起一縷青煙。

        現代圍棋規則規定黑子先行，雖然栗兮手邊是黑棋，但她沒有占這先著之利。

        “猜先吧。”

        他們同時把身邊的藤編圍棋罐放到了棋盤上，兩人段位相同，年長者握子，栗兮抓了一把白子。

        隨后周澤禹拾起兩顆黑子置于棋盤上，這時如果她手中的白棋為偶數則他執黑子，反之則他執白子。

        栗兮攤開手掌，六顆溫明凈的棋子躺在掌心。這局她執白子，周澤禹執黑子先行。

        時針又在靜默中走了一圈。落子無悔，棋盤縱橫交錯，361個交叉點上的圍剿廝殺還在繼續，執棋之人早已進入忘我的境界。

        又半小時后二人確認著子完畢，棋局終了。按照先手貼3又3/4的規則，剔除死子，便可記錄下來判定勝負了。

        場外觀棋的人如癡如醉，他抑制不住的激動顫抖著手開始數子，似乎比下棋的人更在乎誰輸誰贏。

        其實不勞他費心，二人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白棋得子17775，棋高一著，勝黑棋一子！”

        “精彩，實在是太精彩了！好多年沒見過這么難分難解的對局了，不枉來這人世走一趟！”他一遍遍地研究著棋局，嘴里還念個不停。

        “恭喜小姑姑，這局我輸了。”周澤禹很坦然地向她祝賀道。

        栗兮沒有多少勝利的喜悅，加上這場，她與周澤禹總共對弈1321局，其中她勝661局。她知道如果有下一局他們會再次打成平手。

        “果真是巾幗不讓須眉，難怪你父親要將你藏起來，原來是在背地里備著一招殺手锏，韜光養晦啊。”

        對方臉上沒了她剛進門時的審視質疑，栗兮知道他讓他們下這盤棋是出于對她的考驗。

        “鄭先生說笑了，接下來我們進入正題吧。”

        栗兮看了看時間，此時已過了十點。

        “這個不急，我讓人送了些夜宵來，我們等下邊吃邊聊。關于這盤棋我還有些不懂的地方要問問你們，不然我今晚肯定睡不著。”

        對方揮揮手，心思還在棋局上，誰能知道叱咤商場的鄭家家主是個棋癡？

        “鄭叔叔棋藝也不差，又這般好學不倦，假以時日定能成為圍棋大家。”

        周澤禹說了幾句客套話，開始為對方解惑。

        不多時侍者送來了夜宵，很簡單的三碗蔥花面。有錢人的夜宵這么樸實無華很少見，但很快栗兮意識到自己想錯了，煮面條的湯底鮮而不腥，是選用上等的鮑魚煲出來的。

        “你們姑侄一前一后提出了想與我們鄭家共同開發南城區那塊地，而且都是以周氏名義找上我，但周氏內部沒有傳出合作的消息。”

        “這個鄭叔叔不必擔心，小姑姑負責這個項目，一切由她做主。”周澤禹解釋道。

        “你們不是競爭關系？”

        鄭輝瑞頓住看了看二人，他原本以為他們各自都想拉攏他，現在看來他想錯了。

        “同為周家人，我和小姑姑不存在競爭。現在鄭叔叔應該更加放心才對，這相當于多了一層保障，而且背后還有星耀背書。”

        “我研究過那個項目，有你們倆坐鎮，以周氏的體量完全吃得下，為何還要分我鄭氏一杯羹？我看著像是想拉我們周氏下水共擔風險。”

        栗兮答道：“你們鄭氏旗下的輝瑞建工多次參與基建工程，實力不俗，其次在和政府部門打交道這方面經驗豐富，而且我聽聞你們也有意參與這次招標，只是資金周轉出了些問題所以放棄了。周氏雖可以單獨吃下這個項目，但缺乏政府工程經驗。確保周氏拿下這個項目萬無一失唯一方法，就是我們兩家合作共贏。”

        “你這么說我倒是理解了，不過我們四家向來各自發展，如今我們合作打破了平衡，怕是會引起其余兩家的聯手打壓。”

        “這次周氏的最大競爭對手背后正是吳王兩家。”

        鄭家家主臉上沒有太多驚訝，想必這些他都是知道的，只是在試探她會不會告知他這個關鍵點。

        “如此來看，我們鄭家若是隔岸觀火，豈不是還有坐收漁翁之利的可能？”

        “鄭先生應該聽過唇亡齒寒的典故。”

        “哈哈哈，唇亡齒寒，這個典故確實發人深省。這樣吧，你明天帶上你的團隊去我公司，我們詳細談談合作細節。”

        栗兮和周澤禹相視一眼，他們此行的目的達成了。

        接近零點二人拜別鄭家家主，驅車離開云山返回了城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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