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嘉樹這起車禍發生的突然，但他還是打著石膏出席了原定的新電影開機儀式。他在新片中的飾演一名快外賣員，一開場就出了一場車禍摔斷了胳膊，不少戲份都是打著石膏的。不影響新片拍攝，也算因禍得福。導演因此打趣道他為貼合角色做了不小的犧牲，還為劇組省了一筆道具費。

        得益于徐蕓的雷霆手腕和輿情處理，加上齊嘉樹及時向粉絲報平安，這起車禍的影響被降到了最低。

        不過，還是有不少黑粉拿貨車司機的死亡來做文章，對此徐蕓沒有橫加干涉。因為很快警方就發布了通告和事故現場視頻，視頻中的貨車不僅闖紅燈還超速行駛，很顯然在這起車禍中負全責。

        開機儀式現場來了不少粉絲，很多都是從齊嘉樹出道一路追隨而來的老粉，見他打著石膏和清瘦的身影心疼不已。開機儀式結束，粉絲夾道擁簇關切他的傷勢，齊嘉樹揮揮手和他們打了招呼，告訴他們自己沒事，并囑咐他們注意安全早點回家。

        保姆車啟動，直到身后粉絲們的呼聲漸弱，齊嘉樹一直保持的笑臉才消失。他試著抬了一下掛在胸前的手臂，只是微微一動，呼吸便重了幾分。

        “嘉樹，你還好吧？要不要我給你倒杯水，你吃一顆止痛藥？”

        林星看到了少年眉間的山川，醫生雖說他可以出院，但是需要靜養，一早到現在半天的活動他一定忍得很辛苦吧？

        “不用，我休息一會兒就好了。”

        少年靠著椅子緩緩閉上了眼睛，今日種種皆是他自作自受。止痛藥只能止一時的痛，飲鴆止渴，而心上的傷口日甚一日，藥石無醫。

        林星不再勸他，自從那日栗兮離開后他便將自己封閉了起來。他在鏡頭前越是活躍自然，內心便愈加封閉，初見他時那種疏離感和自我隔絕又回來了。

        他和栗兮之間她幫不上忙，也沒資格去責怪栗兮太狠心，畢竟從當日的情形來看他才是過錯方。

        “星姐，如果有人騙了你，有可能還利用了你，你會原諒他嗎？”

        “欺騙和利用我想可能大部分人都不會原諒吧？”林星臉上一頓，她大致窺見了一些始末，事情比她預料的更為棘手。

        “如果……一切都情有可原的話，我想我應該會聽對方解釋。”

        林星于心不忍，安慰他的同時也給他指了一條明路。不過，圈里人都知道栗兮眼里容不得沙子，這條路存不存在另說。

        她會聽他解釋嗎？

        周氏注資臻乾一夜之間登上了財經榜榜首，很快隔壁文娛榜的看客們在報道中發現了老熟人的名字。

        栗兮是周家人的熱度已經下退卻，但是關于她退圈后的去向依舊熱度不減。有說她回家接受聯姻的，有說她出國深造的，也有說她在家族企業掛了個高管的職位，本人一次也未曾在公司露面。

        總之，眾說紛紜，小道消息滿天飛。如今這則財經新聞的出現恰好填補了栗兮退圈后的空白，雖然演員棄影從商早已不是新鮮事，但在財經榜看到她總有點破次元的感覺。

        不同于文娛圈的看客，商界人士早已在南城項目上見識過栗兮的本領，關于周氏注資臻乾他們并不意外。他們的討論熱點在栗兮此舉是不是標志著周氏正式進軍科技領域，并且有意與一家獨大的吳氏一較高下，以還擊對方在背后參投房地產公司的小動作。

        吳家與周家多年以來在各自行業相安無事，自吳家老董事長去世后兩家連表面和諧都不愿維持了。不少人心中暗喜，兩虎相爭，周吳兩家兩敗俱傷他們才有出頭的機會。現在他們只要按兵不動，看看熱鬧就行。

        栗兮管不了外界如何看待周吳兩家之爭，但董事會那群人卻不是那么好糊弄。在他們看來與吳氏為敵不是上策，周家澈對此也有顧忌。栗兮沒做過多的解釋，他們不想與周氏為敵無非是不相信她，說起來他們眼紅吳氏科技版圖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她整理了一份周氏和吳氏近年來發展的報告，最直觀的數據對比放大了他們的野心，也告訴了他們周氏的未來需要科技這張入場券。

        栗兮看似輕松地完成了從演員到商業精英的轉變，但一起陪著熬夜的林橘知道這一切并不輕松。她原以為演員每天對著鏡頭的工作內容就已經很枯燥，沒想到每天坐著不用風吹雨淋的工作有過之而無不及。

        然而栗兮的自律令人害怕，每天雷達不動的加班，一杯咖啡到天明。林橘半開玩笑跟她說，她這是要卷死那些老板們。

        當然，別的老板是不可能像她這么卷的，他們只會讓底下的員工卷起來，不管員工死活。

        栗兮不認為自己這樣是內卷，她并不以自己的標準要求別人。

        不過隨著臻乾收購案失利，今夜東匯路有些人該失眠了。

        林橘的玩笑話過后緊接著是一句名言，“兮兮，我說句實話啊，你好像在用工作逃避什么？”

        鋼筆劃破了紙張，一滴墨從筆尖滲出在紙張上暈染開來，仿佛一朵墨梅。

        “我沒什么可逃避的。”

        “那為什么你的手機一直響你都不接？”

        林橘指了指壓在文件上響個不停的手機，它終于進入了栗兮的視野。

        “騷擾電話。”

        “你沒接怎么能確定是騷擾電話呢？”

        栗兮拿起鋼筆蓋上筆帽放到一邊，現在她確認了一點，“你想當說客？”

        林橘一張圓臉笑成了一朵向日葵，她嘿嘿笑道：“我也是被嘉樹擾煩了。”

        “……”栗兮猜對方找她當說客時還沒開口，她就主動請纓了。

        “去幫我泡杯咖啡。”

        “正好你新買的咖啡豆到了，我這就去給你泡杯現磨咖啡。”

        林橘一聽有戲飛快地離開了辦公室，給栗兮騰出了接電話的空間。

        栗兮從文件堆上拿下手機，手機鈴聲無縫銜接又響了起來。那日她只說不問他什么，卻她沒有想過如果他向她解釋時的場景。因為解釋了，就會牽涉到原諒與否的問題。

        這個問題，她沒有答案。

        “姐姐吃午飯了嗎？”

        科技拉近了人與人之間的距離，也讓人與人之間逐漸失去了距離。

        “……”

        栗兮做不到像他那樣如常作答。

        “姐姐，我們見一面吧。”

        “不必了。”

        “我知道今日苦果皆是我咎由自取，從我騙姐姐和……利用姐姐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會有今天。”

        “像我這樣的人想站在你身邊，總歸是要些手段，借著你的東風走到今天更是可恥。”

        “對不起。”

        仿佛扁桃體發炎般沙啞的嗓音粗糲不堪，失去了往日的清冽。

        或許是因為發現的時間比他坦白的時間早，有了一個緩沖期。欺騙也好，利用也好，栗兮對這些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

        “姐姐什么都不想問嗎？”他的語氣又低落了幾分。

        栗兮確實有些疑問想要證實。

        “你什么時候重生的？”

        他重生的時間和她應該是同一時間，所以這一世他才會在決賽途中退賽，選擇和前世完全不同的道路。

        “選秀決賽那天。”

        “有時候我也分不清我是重生了，還是這一切都是一場夢。那個懦弱膽小的我自殺了，不甘與怨恨困住了靈魂，我棲身在一間沒有任何出口的白色小房子里。長達兩年的時間里不甘與怨恨每日劇增，最后白色的小房子塌了。當我再次醒來時，我發現自己正站在舞臺上，熟悉的場景恰好與記憶重合……”

        麻繩專挑細處斷，上天并沒有憐憫他，他又一次經歷了喪母之痛。

        “你和我第一次傳緋聞是你做的？”

        那次緋聞傳得十分怪異，周澤禹做事滴水不漏，當時不應該有任何照片流出。事后她查過爆料的照片來源，并不是狗仔偷拍，而是來自大馬路上的監/控探頭。如今來看，只有他的黑/客身份能做到。

        “是我。”

        “就為了和我炒作？”

        栗兮有一點不明白，以他的本事，他當時完全可以爆出當晚酒店內的更為勁爆畫面。

        “不全是，那時姐姐提起褲子就不認人了，只是想報復一下你。”

        “你早就知道周家瑞是嘉禾的幕后老板？”栗兮生硬地岔開了話題。

        “前世死的慌亂并不知道，是后來我參加了幾次嘉禾老板組的酒局發現的。”

        “你想借我的手除掉他？”

        “我承認在知道我們有共同的敵人后我有引導你對付他。”

        先前略有疑惑的地方豁然開朗，一條清晰有序的脈絡出現在栗兮眼前。不過還有一點她有些好奇。

        “你的黑客本領哪里學的。”

        “自學成才，我從小對這方面感興趣。”接著他自嘲道：“前世技術一直在手，只是太蠢了。”

        人生如棋，重開一局都會覺得自己上一局的表現過于愚蠢。

        “姐姐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已知結局的游戲我不喜歡玩第二遍。”

        ……

        林橘端著現磨咖啡哼著歌返回辦公室，她故意在茶水間磨蹭了好久，栗兮和嘉樹的誤會應該已經解開了吧？

        她已經開始暢想自家兩個崽崽在一起的美好畫面了，磕cp要磕就要磕真的，她的兩個崽崽簡直就是天作之合！

        然而，她推開門那一刻遭遇了一股強冷空氣，一陣風穿過她跑出了房間。她護著咖啡迎風而上，忽然一張白紙自上而下飄到了她的腳邊。她低頭一看，滿地都是鋪開的白紙，不僅如此，她的頭頂還盤旋著幾張。

        “兮兮，你怎么把窗戶打開了？”

        林橘將咖啡放到茶幾上，好不容易墊著腳從一地紙張的空隙走到栗兮身邊關上了窗戶。

        “吹吹風。”栗兮答道，隨后她便彎腰地撿起了紙張。

        “兮兮你和嘉樹……”

        “下次不要做這些多余的事情了。”

        一句話堵住了林橘的千言萬語，林橘聽到了自己夢碎的聲音。為什么事情的發展和她想得不一樣，她覺得她也需要吹吹風。

        栗兮拾起文件一張一張整理歸類，過了好久她才發現指尖被紙鋒劃了一道口子，溢出的血液繞著手指流到了指縫間，她停下動作吮吸指尖。

        此刻起，半圓的句號畫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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