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歪打歪著

        地下那團幽影在確認安全無虞之后，這才悄然無聲上浮，出現在清瘦長臉男身后，淡淡開口道：

        “廿五行走？第七峰沒人了嗎，怎是你這樣一個廢物與本座接洽？”

        聽到聲音很突兀的從身后傳來，廿五行走渾身一個激靈，有種在最無防備之時被一把冰涼的匕首橫在脖頸間的驚悚恐懼，而這種情緒最終卻轉化成對面前之人更徹底的敬畏臣服。

        “這般神出鬼沒，果然不愧為尊使大人！”

        他心中如此想著，忽地委屈又悲痛的道：“稟尊使，我們現在……確實沒人了！”

        尊使是一位骨架高大，容貌奇偉的男子，皺眉道：

        “我記得第七峰這次將三十六位行走全調了過來，怎就沒人了？”

        廿五行走道：“實在是三宗這次行動太過突然，毫無先兆，更重要的是，以往雖也有類似的行動，但卻目標明確，大都只針對我宗和魔門，不涉其他，而這次卻不同，打擊面太廣，連三宗門人都在其列，更別說其他人。”

        聽他說完，站他身后的奇偉男子陷入沉默，一言不發。

        廿五行走心中壓力再增，把腰也彎得更低。

        讓旁觀姜乾感覺滑稽的是，被他敬畏的尊使此刻實則是滿腦子的問號：

        “被重點針對反而更安全，在這次無差別打擊下反而損失慘重，這是什么道理？”

        見尊使久久無言，在一陣沉默后廿五行走就繼續道：

        “和您一樣，咱們都是遭了池魚之殃，既非三宗刻意針對，也不是被人出賣，這次慘變，罪不在任何一人，是意外，是……天意！”

        說到最后，他的聲音變得低落。

        若是被刻意針對，或是被叛徒出賣，都有法可想，可天意怎么破？

        撿塊石頭去砸天嗎？！

        奇偉男子又是一陣長久的沉默，而后才緩緩道：“你……從頭到尾，都仔細說說！”

        這看似尋常的言語，聽在廿五行走耳中，卻是尊使在天意面前依然不屈不服的頑抗姿態，雖然已被天意擊敗，痛徹心扉，但卻不回避，還一遍遍的翻檢傷口，甚至主動往上撒點鹽巴。

        痛？痛就對了！尊使大人要的就是這種痛啊！

        看看尊使，再看看自己，廿五行走深感羞慚。

        “他就是想讓你給他解個惑啊，內心戲可以少點。”洞悉兩人思維的姜乾心中吐槽。

        而當這位尊使開始思考，姜乾發現此人出人意料的好“讀”，從他思維中，姜乾解開了很多迷惑。

        這位尊使被喚作玄幽鬼將，乃是鬼宗金丹巔峰修士，早在三宗發動這場開拓戰爭之前，他便在此域深處悄悄建立萬鬼巢穴這個鬼宗的特殊造物，一旦建成，便能夠自動牽引、吸納一定范圍內的亡者靈魂和死濁穢氣，這是鬼宗根本，再多都不嫌多，加上蠻荒本身的吸引力，使得這次任務在鬼宗極受重視，只要有需要，其他鬼修都要配合。

        自從開拓戰爭忽然從這個方向打響，玄幽鬼將暗罵倒霉，卻也暫停了建設，偃旗息鼓，讓所有鬼修都潛伏起來，希望等到主持開拓戰爭的化神老祖和元嬰真君們大規模回歸之后再徐圖后計。

        蠻荒這么大，萬鬼巢穴本身又極為隱蔽，深處地底，按理說潛伏下來的他們很難被來去匆匆的正道修士發現。

        但就在半年前，他們遭到了精準而致命的打擊，不僅耗費無數心血的萬鬼巢穴被徹底摧毀，他麾下直系力量更是十去八九，若非他見機得快，還有幽冥鬼遁這個逃命天賦，他早就化成灰了。

        可鬼宗是個競爭非常殘酷的地方，失敗就是失敗，他若就這么灰溜溜的回去，他將自動從鬼宗嫡傳序列出局，這意味著他突破元嬰不僅無法再向鬼宗借力，若在必要的時候，他還得為曾經的競爭者們做出貢獻乃至犧牲，去成就他們的輝煌！

        這是他無法接受的，他必須做些什么，將功補過。

        廿五行走雖和他同出鬼宗，卻并非他的直系下屬，乃是專司諜探的玄衣真君座下第七峰主麾下。

        行走和暗間死間不同，有正當身份，或是某落魄的正道修行世家的一員，或是意外獲得前人遺法的散修，雖然大多都經不得嚴謹的推敲，卻也足夠光明正大的行走四方。

        修行家族和散修圈子本就是公認的龍蛇混雜，真要仔細查驗，沒幾個干凈的，多有不堪之事，這就相當于將一團污穢藏在淤泥中，只要不刻意深究，很難暴露。他們也不做情報刺探，只是在行走四方之時盡量獲取各種公開或半公開的信息，包括丹藥法器的價格，某些勢力之間的恩怨糾葛之類。

        因為這種定位，鬼宗行走的安全很有保障——既不需要做危險的事，身后又有個強大的靠山，只要善加利用，不主動作死，修行路會走得比大多修行人順遂，若是鬼宗敢公開招聘，會有大把散修命都不要的撲上來。

        每次開拓戰爭，都是最容易“逆天改命”的時機，機會無數，會有海量修士涌來，鬼宗行走的“濃度”也非常高。玄幽鬼將聯系上他們，命他們探查被精準打擊的原因，嚴格來說，這任務不歸鬼宗行走負責，但因為雙方實力的嚴重不對等，他還是強勢推動了下去。

        卻沒想到得到的會是這個結果，這讓他很是錯愕。

        這些日子他東躲西藏，為了避開那些化神老祖、元嬰真君的視線就已窮盡心力，對外界變化一無所知。

        還真不知道正道三宗為何這一次刀刀致命，砍得這么狠，這么準。

        ……

        “過去，三宗也常有針對我宗的打擊行動，但在我們成熟的應對下，不管聲勢有多大，最多也只是傷及皮毛罷了。”

        “以往歷次開拓戰爭，為了激勵天下修士主動把命填進來，一些口號三宗都只是口頭上說說，暗地里卻默認蠻荒自有規則，不能硬搬后方那一套。

        譬如小團伙之間的過度競爭，甚至于殺人奪寶等等，三宗一貫的原則都是‘沒看到就沒發生’，既然沒發生，他們自然就不管。在這樣的蠻荒規則下，汰弱留強，留下的都是彪悍敢戰之徒，于開拓而言，自然有益無害，不管善惡好壞，先吞進肚里再說，這幾乎已成定例。

        可這一次，三宗卻不知道發了什么瘋，居然在開拓初期就搞事，不惜耗費巨大代價，要將所有修士都送入‘問心陣’中過一遍。

        您是知道的，我們可能在各方面都偽裝得很好，卻不能進問心陣，一進就露餡……這一次，不僅咱們損失慘重，魔修邪修一個不落全都倒了大霉，除了一兩個僥幸逃脫，大半都已經神形俱滅了！”

        說到最后，廿五行走一臉的黯然。

        至此，玄幽鬼將也已了然，鬼宗行走的要訣就在于“眾”，他們本身的偽裝手段，一點都不高明，三宗這次是從根子上斷了他們藏身的源頭了，潮水退去，一個個都露出了原形。

        玄幽鬼將皺眉道：“便是三宗為正道之首，如此霸道的做法又怎能令廣大修士心服，他們舍家舍業深入蠻荒，可不是為了做個順民！……他們難道不想繼續開拓了？”

        廿五行走嘆氣道：

        “對這些一心只為搏個前程的修士來說，三宗做法霸不霸道一點都不重要，真讓他們心生怨氣，只會是因為他們得不到預期的那么多，而這個隱患，被三宗主動消解了。

        他們從自己身上割肉，將三宗之外修士能占的份額從原來的三成增至現在的五成，并且明確表態，三宗會更積極的尋找與其理念相近的家族或者團體進行重點扶持，根據其具體表現，扶持程度從落地生根、開枝散葉可一直到開宗立派為止！”

        “再就是三宗在對所有修士進行問心陣檢測時立誓不將結果外泄，便是曾經有惡劣前跡的，也概不追究過往，只需其在之后的開拓中彌補糾正，這給了很多自以為回不了頭的修士一個洗白上岸、重新來過的機會。

        所以，對于這次大篩查，心有抵觸者基本都是心中有鬼的，其他修士反而認為是三宗德政，配合得很！”

        玄幽鬼將眼神瞇起：“這和我們被精確定位又有什么關系，我們可沒有藏身在這些修士之中？！”

        廿五行走問：“尊使，自從這次開拓戰爭以來，您與您的麾下就當真沒有一次外出，直接潛伏到打擊來臨那一刻嗎？”

        玄幽鬼將遲疑了下，緩緩道：“一次我帶著兩個副手出去了一趟，不過，從頭到尾我們都沒與三宗之人接觸，只是暗中收了些散修魂魄回去做些試驗，但凡是與他們有過接觸的，無一漏網，尸身也處置得非常妥帖，不可能有任何疑點！”

        說到這里，玄幽鬼將非常篤定。

        廿五行走嘆道：

        “問題必然就出在這里，沒有任何疑點，就是最大的疑點！

        在未對所有修士用問心陣篩查之前，這些散修的離奇消失就是個糊涂賬，因為從他們進入蠻荒開始，這種事幾乎就無時無刻不在發生著，也不會有人往我們身上聯想。

        可現在所有修士都過了一遍問心陣，三宗自然可以確認哪些修士的消失與他們有關，哪些又與他們無關。

        雖然也可能是亡于蠻獸之口，但卻不可能這般完美干凈，連一點痕跡都沒留下。”

        玄幽鬼將如被挨了一擊雷霆霹靂，整個人忽然就呆在原地一動不動。

        “所以說，根子真就是在我身上？！”


　　(https://www.dzxsw.cc/book/40147779/137691014.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