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漸變突變

        “這……這都能受傷！”

        被白象王的自爆波及姜乾也就認了，陸上霸主加化神大佬的面子他不給也得給，在此界，這種級別的災劫也是被歸在天災之列。

        可一個筑基境修士如此輕易就能給他造成這么大的傷害，這就讓他有些無法接受了。

        “我遠比我以為的更加脆弱。”

        若只是大量取土就能讓他重創，那不僅筑基境能夠輕易扼殺他，便是一個練氣修士，甚至凡人，都有可能給他帶來致命的打擊。

        他唯一的優勢，就只是這足夠特殊的狀態，超出此界修士的常理之外。

        但這絕非他永遠無虞的理由，且不說未來會不會有存在可一眼窺破他的形跡，一場恰到好處的戰斗，都能將他一波帶走。

        哪怕是這種概率不高，可只要時間足夠，任何低概率事件最終都會變成必然。

        更何況，現在這片區域已經是“嫌疑之地”，真正普通尋常的所在，可不會頻繁遭到正道外道的“造訪”。

        “不行，我不能這么被動，必須做點什么。”

        就在姜乾這般反思的時候，忽然又被區域內的變化吸引了注意。

        “又來！”對于新訪客，姜乾內心是拒絕的，但這一切并不以他的意志為轉移，他只能看著，什么都不做了。

        “太被動了，太被動了！”他心中無奈又憋屈的碎碎念。

        ……

        一方巨大的硯臺從天而降，停在剛出現不久的大坑上空。

        硯臺上，站著七道身影，一人在前，六人在后，此刻都低頭看著下方大坑。

        七人都是頭戴方巾，身著書生長衫，形制都是一樣，只不過，最前那位中年書生是一身雪白，腰間綴著一塊青玉，斜跨一柄長劍，而其后六位都是青衫青巾，腰間則都綴著一塊白玉。

        中年書生眉頭緊鎖。

        六位青衫學子看了一陣就以眼神交流，似乎在問，“這坑到底有什么玄機？”

        大家卻都是無奈的攤手，一個東張西望的女書生低聲“哎”了一下，示意大家往她指的方向看。

        三棵有淡淡靈氣內蘊的野桃樹，在其繁密的枝葉間，正有幾枚陣盤在緩緩運移，上面的紋理已經非常淺淡，很快就會變成一堆廢渣。

        這些陣盤顯然比下面這個坑更有吸引力，他們正打量猜測著，中年書生終于收回了目光，“青雨，青禾。”

        那位女書生和一位雙頰有些嬰兒肥、顯得少年氣十足的青年從人群中站了出來，行禮問候：“老師。”

        中年書生轉過身來，看著二人，道：“這次任務你倆就不和我們同行了。”

        “啊？”兩人驚訝的抬起了頭。

        “你們現在立刻返回，想辦法盡快招募一些凡民過來……嗯，數量不能少于百人，而且，不要只挑青壯，男女老少都要有。

        此地過于深入蠻荒，雖有片清靈之地，起步也會比較艱難，將那些體質孱弱的都剔除去，最好都是煉體有成的武者。”

        中年書生邊想邊說，身后青雨、青禾二人的臉色卻越來越苦。

        青雨大著膽子道：“老師，這任務有時限要求的吧？”

        中年書生點頭：“當然，這事你們最好在旬日之內辦妥，若實在困難，也必須在半月內完成，這段時間我會暫緩任務，帶他們在周圍掃蕩清理一番，這樣以后凡民在此扎根會更容易些。”

        青雨咬牙道：“老師，若要所有條件都符合您的要求，那您還得給我一樣東西才成，不然，我和青禾真沒能力在旬日內完成這任務！”

        中年書生問：“需要什么？”

        青雨道：“您手書一份允許我們便宜行事的條子。”

        中年書生問：“伱們打算如何做？”

        青雨道：“剛才聽了您的任務，我的第一反應便是去后方最近的幾處聚落想辦法，東拼西湊完成任務。可很快我就發現這思路不對，因為這里過于深入蠻荒，后方聚落本就稀疏，要湊齊合要求的凡民并不容易，旬日之內根本做不成。

        此外，要遷這么多凡民來此，得用到大型法舟，現在這屬于戰略級資源，我和青禾可搞不定。而且，這么大的行動，沒個筑基護航我心里不踏實。

        再就是這么多人的吃穿用度，方方面面都要準備妥帖，便是把我和青禾分成十份也不可能在旬日之內完成，必須得有更多人配合才成。”

        聽完青雨說的這些困難，中年書生沒有不悅，反而高興道：“看來你對這次任務已經有了充分的認識。”

        說著身前虛空便已展開了一張白紙，他的手中則出現了一只飽蘸濃墨的毛筆。

        “事涉噬生魔蘭和小江南后續，請務必配合。切切。——松溪谷亭”

        中年寫完，扭頭征詢兩人意見：“這樣可以了嗎？”

        嬰兒肥的青禾點頭不迭：“可以了，可以了。”

        青雨卻提醒道：“老師，您還沒用印呢。”

        中年失笑道：“這還用你提醒……這么說，內容沒問題，對吧。”

        說著便將腰間青玉取下，湊在嘴前哈了一口氣，青玉的一個截面就現出鮮紅的色澤，往紙上一按，有蒼松奇石輪廓的鮮紅印章便已躍然紙上。

        有了這印以后，整張便條忽然就顯得靈動起來，仿佛被點化了一般，顯出十二分的神采。

        ……

        姜乾看得更加清楚，隨著印章落于紙上，一股同樣輕盈靈動，卻又與【生氣】截然不同的【氣】便躍然紙上，迷離繽紛，絢麗奪目，與之相比，【生氣】倒顯得平平無奇。

        “這便是清氣中的一種吧？”姜乾心中如此猜想。

        另一邊，見老師用完印之后，青雨立刻將其妥善收好，一邊道：“這樣我們就不用到處去打秋風了，直接去赤磯營地，看似更遠，卻能一次性將一應所需全部備齊，只要那邊配合，我們此去最遲不超過八天。”

        中年點頭，表示認可。

        旁邊一直不做聲的青禾卻問：“老師，您這番安排有什么深意嗎？”

        “這里前不久有魔修也可能是鬼修來過。”

        “您怎么知道？”青雨好奇。

        中年看了眼旁邊那些即將被虛空徹底磨蝕陣盤，道：“我不知道，有些多管閑事的人卻知道了，直接傳訊告知了書院，我距離這里最近，就被安排過來查看詳情……這個新坑應該就是這群鬼祟之徒弄出來。”

        青雨嘀咕：“有毛病吧，跑這里來刨土。”

        中年瞥了她一眼，道：“現在告訴你們也無妨，這里就是那株噬生魔蘭的原生地。”

        “啊……就是這里呀！”青雨驚呼，看周圍的眼光忽然就有了微妙的不同，似在參觀某處名勝。

        青禾卻已經跳下去抓了一把土在手中仔細研究，道：“這好像就是很普通的泥土……老師您看出來了嗎？”

        中年道：

        “我也沒看出這土有什么特別，但既然有來偷土的，我們就要全力阻止。”

        說到這里，他臉上帶著考校的神色，問：“你現在明白我如此安排的用意了吧？”

        青雨瞪眼做冥思苦想狀，青禾卻已恍然大悟：“紅塵氣！”

        “孺子可教也！”中年滿意點頭，又問：“那么，將凡民遷來后的任務你心中有數了嗎？”

        青禾點頭道：“嗯，幫助他們盡快在此扎根下來。”

        中年高興的哈哈笑了兩聲，道：“不錯不錯。”

        說著對旁邊瞪眼茫然的青雨道：“這次任務你不準欺負青禾，任務以他為主，他有什么要求你只管遵行，不準頂嘴。”

        沒一會兒，這些人就全都走了。

        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獨剩姜乾在那風中凌亂。

        若是他的“閱讀”能力沒出錯，很快，這片區域就將人滿為患啦？！

        一想到這里，本來已經開始緩解的幻痛感，似乎有了再次抬頭的趨勢。

        其他且不說，修房造屋必然牽扯到大量取土，這……這怎么受得了？！

        不過，隨著他將注意力集中于此，種種明悟逐漸浮上心頭。

        “區域內的泥土被取走并非真正的原因，‘突變’才是！

        若這些泥土是一點點被取走，我不會有絲毫不適，只要變化是漸進的，哪怕這片區域的泥土全部被掏空，于我都絲毫無礙。

        真正的打擊，是‘突然’的、‘一瞬間’的轉變。”

        明悟至此，姜乾腦海中只剩下兩個詞，【漸變】和【突變】。

        自己并非不能接受變化，嚴格說來，這片區域時時刻刻都在發生變化，空氣隨時都在流動變化，但這對他卻無任何妨礙。

        傷害自己的不是變化，而是突然而劇烈變化。

        “漸變與突變本就是相對的，在我只能觀照半徑一米的區域時，忽然取走一方土，于我就是致命的突變，可對現在的我而言，只能算漸變，甚至只能算是微變。

        這是進階層次不同帶來的變化，隨著我不斷進階，我的容忍度也將持續增大。

        再就是自我認知，面對變化，我若順應配合，‘漸變’的尺度就更大。

        我若抵觸排斥，‘突變’就更顯著。”

        看著這個大坑，姜乾努力讓自己適應接受。

        剛開始嘗試，姜乾覺得自己就像是那啥，被那啥之后不僅不那啥，還在說服自己“我很爽，真的”。

        這反倒起了反作用，本來已經開始明顯減緩的幻痛又加強了。

        “君子不器，君子不器！”

        “上善若水，我本就不應該將自我定義成某個固定的形態，而是應該如水一樣，流動，變化，擁有無窮的可能性，不拘泥于某種定式。

        此形貌是我，彼形貌依然是我！我可以有千百萬種面目，但我始終是我。”

        當姜乾邁過這道心坎，前一刻還異常明顯的幻痛瞬間輕微到仿佛不存在，并以極快的速度消退無蹤。

        就在這時，一艘法舟從空中緩緩降落，一位位凡民扶老攜幼腳踏在這片土地上。

        “來吧，無論什么樣的改變，我都能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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