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都看不見，好難受——

        在咒靈的肚子里，小黑蜷縮著身體不住地顫抖，大量的詛咒試圖侵蝕他的身體，和他自身的靈力相互抵消。

        身體要散架了——

        小黑勉強睜開眼睛，四肢緊緊抱住了裝著智香畫的油畫卷筒。

        身體不能散開，我要保護好……智香……

        昏暗的走廊里，本被咒靈爪子抓住的伏黑立刻注意到面前的咒靈狀態有些奇怪，整只咒靈像是受了什么巨大的刺激一樣，在地上不停地蠕動、扭曲。

        如果此時的咒靈說話，那肯定就只有一句——痛死我了！

        就好像普通人生吞了一斤魔鬼辣椒一樣，咒靈吃靈子聚合體小黑也會消化不良，不光消化不良，還會胃痛。

        會不會是小黑？伏黑心底燃起了微弱的希冀，他抓住了咒靈這一瞬間的空隙，雙手掙脫控制——“大蛇！”巨大的蛇型式神瞬間填滿了空間，拍斷了黑爪的手臂，伏黑也趁機擺脫了控制。

        爪子的斷裂讓咒靈也反應過來，它現在最先要解決的是面前曾經破壞過它□□的咒術師。于是身體內部又蠕動幾下，將體內那個讓它感到刺痛的“不干凈的東西”稍稍往更深處移了移，將注意力放回了伏黑身上。

        小黑……

        看著逐漸恢復正常的咒靈，伏黑剛剛燃起的希冀又破滅了，他閉上眼，再次睜開時眼底露出了一絲決然。

        他不能辜負小黑的犧牲，更不愿意看到更多的傷亡。

        看著沖他撲過來的咒靈，這次伏黑并不閃躲，而是兩手向前伸出，低聲念出了召喚十種影法術師中內最強式神魔虛羅的咒言：“布瑠部……”

        遽然，伴隨著破空聲，一道肉眼幾不可見的微細紅光從展覽室的門外射入，正中咒靈身上的其中一只瘦長鬼影，鬼影的頭部轟然炸開，留下了帶著灼燒痕跡的半截身軀。

        劇烈的疼痛讓咒靈發出一聲長嘯，它扭動著身軀，數個眼珠轉動看向了門外。門外非常安靜，一如既往的一片黑暗。

        這里是它的生得領域，如果有什么變故它應該在第一時間知道才對，但現實是，它傷口是真實的，而它卻感覺不到讓它受傷的人是誰、在哪里。

        這才是讓這只咒靈最為恐懼的地方，第六感讓它警鈴大作——它的本體！此時，它也顧不上解決眼前的咒術師了，撒開爪子拼命朝電梯井的方向跑去。

        糾纏在一起的瘦長鬼影團的其中之一突然被爆頭，打斷了伏黑原本放出魔虛羅準備拼死一搏的打算，他有些警惕地看著咒靈身上的傷口——這是誰做的？他們之外還有第三人嗎？

        伏黑此時也來不及細思，見到咒靈扭頭跑了出去，擔心它想傷害教室里的普通人，也立刻追了出去。

        結果，在展覽室和教室的中央，電梯井前，伏黑見到了正和咒靈對峙的一道熟悉的身影——浦原喜助。

        他左手拿著貓咪手杖抵在胸前，右手拿著伏黑之前給他的手機，還開著手機自帶的手電筒，微弱的白光讓浦原原本就毫無血色的臉愈發蒼白，臉上兩道縫合線更是讓他原本俊秀的面龐在這種情況下變得更加詭異。

        “浦原？”伏黑臉色大變，要知道就在一分鐘前，小黑就是這樣出現在他的面前然后被咒靈一口吃掉。

        他想讓浦原快跑，卻發現浦原也看到了他，興奮地揮舞著開著手電筒的手機，像是在音樂會現場揮舞熒光棒一樣，灰色和軍綠色的異瞳純澈清亮。

        “喲，伏黑，看起來狀態還不錯啊！”

        “哪里不錯啊！”伏黑忍不住吐槽了一句，不過他也清楚現在不是插科打諢的時候，有些艱澀地準備把剛才發生的噩耗說了出來，“抱歉，小黑……”

        “我知道。”浦原打斷了伏黑的未盡之語，“小黑還活著。”

        將視線看向了眼前的咒靈，浦原的語氣非常平靜，莫名給伏黑一種安心感：“我會救出小黑的，我為此而來。”

        “殺！了！你！”咒靈居高臨下地盯著浦原，眼前的“人”和之前的黑貓一樣都沒有任何氣息，雖不知道他通過什么手段傷害到自己身體的一部分，但剛才他沒有及時對自己的本體下手，是他最大的失策！

        帶著勃然的殺意，咒靈朝浦原撲去，同時數只鬼爪從浦原身后的墻壁處伸出，牢牢禁錮住了他的四肢。咒靈主體也伸出了爪子，這次它吸取教訓，沒有張嘴吞食而是打算直接把眼前的“人”撕成兩半！

        “浦原！”伏黑緊張地看著這一幕。

        行動被限制，浦原并不慌亂，眼前咒靈的動作雖然迅速，但在他的眼里卻像是放慢了幾倍，快速判斷出小黑所在的位置，浦原嘴唇翕動，快速而又低聲地念出了破道之七十三式——“雙蓮蒼火墜！”

        正常的雙蓮蒼火墜應該是從手掌發出火焰，而這次卻大不一樣。咒靈行動一頓，突然覺得自己的腹腔內有股強大的力量不受控制地爆發而出。

        “轟！”

        “什——”

        這是壁中人咒靈留下的最后一個字，蒼藍色火焰裹挾著強大的靈力沖破了咒靈的軀體，整個黑暗的走廊中央被閃耀的蒼藍色光芒照得亮如白晝。

        作為正能量，靈力本來就和反轉術式一樣對咒靈特攻，更何況是從咒靈脆弱的體內冒出來的靈力。

        所以幾乎在瞬間，原本龐大的咒靈就被蒼藍色的火焰舔舐干凈，一絲殘穢都不留存地消失在了空氣中。

        咒靈一死，原本的生得領域也消失了，窗外溫暖的陽光照耀進來，灑在了走廊的地板上，整個大樓又變得明亮和平，仿佛剛剛的一切都是錯覺。

        “解、解決了？”伏黑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剛才浦原什么都沒有做，咒靈就被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火焰自焚死了——這可是特級咒靈啊！

        這從未有過的情況讓他一臉懵逼：“這是怎么回事？”

        “小黑，你沒事真是太好了！”浦原走到了剛才咒靈所在的地方，此時地面干潔如新，只留下一只蜷著身體抱著一個油畫筒的雙尾黑貓。

        伏黑也蹲下身，見到躺在地上迷迷糊糊睜開眼的小黑，松了口氣：“小黑，有哪里不舒服嗎？”

        只見小黑勉強地站起身，又啪嘰倒在地上，虛弱地說：“還是難受喵……”隨后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嘛嘛，看起來還是太勉強他了。”

        實驗成功了。

        看起來以自己的靈子為基礎形成的靈子聚合體在一定程度上確實可以視作“自身的延伸”用來釋放破道之類的攻擊，只不過在距離上要求有些近，而且威力也大打折扣……嘛，作為偷襲手段倒是相當不錯的選擇。

        一邊想著，浦原把小黑提起來塞到了自己的黑色兜帽里，油畫筒也背在了身后。

        注意到浦原的神色，伏黑也知道小黑大概率沒事，就問起了剛才的事情：“浦原，剛才那個火焰是什么？”

        浦原攤開手，模棱兩可地說：“唔，或許是神的力量吧。”

        神的力量——難道是小黑嗎？剛才的火焰確實是從咒靈的身體里冒出來的，小黑又是付喪神，再加上浦原剛才又提到“太勉強了”……

        種種跡象經過了一番腦補，伏黑覺得自己發現了真相——小黑作為付喪神有著特殊的力量，不過這股力量消耗很大，發動也很苛刻，很有可能是瀕死才會觸發。

        于是伏黑也不再追問，他心疼地看著在兜帽里沉睡的小黑，想著之后要帶它吃頓好的好好謝謝他才行。

        “啊，對了。”伏黑想起了什么，“咒靈的本體還沒有被破壞！會不會產生新的咒靈？”

        “這個不用擔心。”浦原看了一眼電梯井，“待會就自然會被破壞的……因為這里要塌了。”

        “塌了！？”伏黑感覺到腳下傳來了震動感，連帶著他的瞳孔也一起震動了，“咒靈不是被祓除了嗎？”

        “就是因為被祓除了才會塌呀。”浦原豎起一根手指，輕輕晃了晃，“這只咒靈在這里那么久了，它的身體早已融入了這棟樓幾乎所有的墻體里，現在詛咒全部被祓除后，這棟大樓就只剩下了被詛咒浸染過的墻體，那些早已脆弱不堪根本起不了支撐作用了。”

        伏黑：！！！

        他也顧不上說什么了，急急沖去了教室。此時教室里一片嘈雜，學生們最開始因為恢復了往日的光明正歡欣鼓舞，但墻體的開裂和大樓的震動傾斜讓他們意識到事情往另一個糟糕的方向發展了。

        “伏黑同學，你沒事真是太好了！”見到伏黑，田中老師松了口氣，神色依然焦急，“這棟大樓看起來不太妙，我們得趕快離開這里。”

        說著她招呼眾人想把地上幾個因為撞墻暈倒的幾學生抬起來一起沖下樓，但伏黑搖搖頭：“時間來不及，如果從五樓走樓梯下去的話，我們很可能被壓在樓層中間。”

        他走到窗邊，指向窗外：“我們要從這里跳下去。”

        田中老師看了一眼五層樓的高度，委婉地說：“我覺得被壓在地下還有獲救的機會。”起碼比直接摔死好。

        不過現在形勢也容不得眾人選擇了，大樓傾倒的趨勢越來越嚴重，伏黑召喚出了大蛇，龐大的蛇軀支撐在樓的外墻上，形成了滑滑梯的樣子。伏黑的臉上毫無血色，他本就在之前和咒靈纏斗受了傷，咒力量見底，這次的召喚大蛇更是榨干了他最后一絲咒力。

        即便如此，在表面上他并未表現出一絲一毫，冷靜地指揮著清醒的學生從大蛇的身體上一個個滑到地面。

        他深知自己這種狀態根本撐不了多久，但多撐一秒就是多救下一個人，在咒力耗盡的最后一刻，他把田中老師推了下去，看著她落地，大蛇消散，伏黑也無力地坐在了地上。

        “抱歉。”看著地上躺著的幾個學生，伏黑眼簾微垂，他救不了他們，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他們連同自己一起移到墻角，期待大樓倒塌時會形成一個室內三角空間，留下一線生機。

        這時，一旁的窗戶打開，浦原的黑色大衣被風吹得獵獵作響，銀藍色的長發松松垮垮地垂落在頸邊，他蹲在窗沿上從外面探頭看向了角落里的伏黑：“呀，伏黑你還沒有走嗎？”

        伏黑倒是完全沒想到浦原會出現，從浦原告訴自己大樓要塌了到現在就再也沒見過他，伏黑還以為浦原早就帶著小黑離開了。

        “你來了啊。”伏黑耳邊傳來了大樓承重柱斷裂的聲音，他并沒有向浦原提出求救，而是神色平靜看向他，問出了他剛剛一直在思考的事，“浦原，我想確認一件事。”

        “什么？”

        伏黑直視著浦原的眼睛，灰綠色的異瞳里倒映出自己蒼白的臉頰：

        “我想知道你為什么會知道這些。我從未和你以及小黑透露過這只咒靈的名字和信息，但在展覽室的時候小黑卻說出了‘壁中人\''這三個字，當時我并沒有感到奇怪，我以為是真希前輩把這只咒靈的事情告訴了你們。”

        “但在咒靈被祓除之后，我提及了咒靈的本體，你下意識地看向了電梯井，再之后從你的言語中，無不透露出你相當清楚咒靈本體的所在。”

        “如果是真希前輩告訴過你咒靈的事情，那你應該知道之前的壁中人咒靈的本體都是油畫。先入為主的觀念很難去除，所以為了讓我及時發現不對勁，你安排了小黑在展覽室說了的那番話，給我‘壁畫’的提示。”

        “你之后還說這只咒靈在這里已經很久了，已經融入了這里幾乎所有墻體。你是怎么知道的？今天進來的時候嗎？不、不對——”

        即便已經失去了所有力氣，伏黑的大腦依舊一片清明：“昨天你告訴我智香有幅畫在這里，而你作為靈體沒法和看不見你的普通人交流。你能確定這件事，說明你之前一定來過這里的五樓，親眼看到過智香的畫——那是半個月前的事情了吧？在那時候你就已經知道這個咒靈的存在了吧，浦原！”

        伏黑的聲音像是在壓抑著什么，雙手緊緊攥成拳頭：“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你這次的去而復返又是為了什么？”

        浦原有事情隱瞞了他們，而且在明知這里有咒靈的情況下還把他引入了這里……伏黑有些接受不了這個事實，他自以為和浦原、小黑相處得相當不錯，也很早接納了他們作為自己的“朋友”。

        他原本覺得浦原也把他當做朋友，但顯然，擺在他面前的事實在嘲笑他的天真。所以，在大樓即將崩塌的時候，他并沒有指望浦原會幫助他，他現在唯一想的，就是從浦原口中得到“真相”。

        目的啊……浦原看著眼神決絕的伏黑，曲著手指苦惱地撓著臉頰。他其實一直都沒有特定的目的，硬要說就是兩個字“好奇”。

        好奇伏黑的式神，好奇伏黑的術式，所以才特地安排了伏黑和那只咒靈的對戰，想看看伏黑掩藏在水底下的真正的實力。

        只不過，這次出了兩個意外。一個是小黑被咒靈吞食后反向汲取靈子。另一個是伏黑試圖召喚魔虛羅。

        雖然召喚儀式只進行到一半，但浦原敏銳地察覺到這個就是伏黑的“后手”，而且是“不可控的最終手段”。為了防止事態進一步擴大，他才出手擊中了咒靈，打斷了伏黑的召喚。

        至于為什么去而復返……這件事浦原覺得有些冤，這里出現了咒靈的生得領域，外面又沒有設下帳，導致動靜鬧得很大，考慮到之后，浦原就先出去“清理”了一下咒術師的監控，稍稍拖延一下其他咒術師趕來支援的時間。

        當然，浦原是不可能說實話的，他開始編織真相：“在下確實很早之前就發現了那只咒靈，至于為什么不告訴你們——”

        他嘆了口氣：“這要從我誕生的時候說起……”

        伏黑：“雖然我很想聽你的過去，但是很顯然時間不太夠，要不你到時候寫封信燒給我？”

        話音剛落，岌岌可危的大樓終是支撐不住坍塌了，伴隨著震耳的破碎聲，無數碎塊落石砸向了伏黑和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學生，伏黑腳下一空，開始自由落體。他只得牢牢抓住身邊學生的衣角，盡量讓大家不分開，同時閉上眼睛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疼痛。

        但下一刻，他卻落入了一個微涼的懷抱，浦原的聲音近在咫尺：“沒時間聽的話，那就只能用行動告訴你了——無為轉變！”

        濃郁純黑的咒力瞬間包裹了整個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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