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眠……陸眠……”

        “……綿綿……”

        ——綿綿，太陽曬屁股啦。快起來練劍啦，爹在外面等你呢。

        一個身著窄袖長裾的美貌婦人出現在眼前，眉目溫柔地看著他。

        ……娘？

        ——娘出去等你。你可要快些，不然你爹那頭倔驢又要生氣啦。

        她像是記憶中一樣，對他笑了笑，然后轉身離開了。

        別走……

        陸眠伸出手，想要抓住她。柔軟的衣角劃過手心，變成了一團白霧。

        最后，白霧也消失了，化為一片漆黑。

        陸眠從夢里醒來時，身體上如影隨形的疼痛依舊存在，他已經習慣。只是覺得這次……臉也疼得厲害。

        他半張臉與地面親密接觸，一睜開眼睛，就看到了一張放大的貓臉。

        “……小魚？”

        “你沒死吧？”

        一人一貓同時說道。

        c0914拉開了距離，“我說了我不是小魚。”

        “抱歉……”

        陸眠清醒過來，下意識摸了摸腹下的東西……還好，沒被搶走。

        見他手臂上的血隨著動作向臂膀深處流去，c0914焦躁起來。

        “你是不是又受傷了？你別亂動了。”

        “到底怎么回事啊？”

        說到后面，即使是冰冷的電子音，也能從中聽出她的擔憂。

        “我沒事。”

        陸眠神情柔和下來，輕聲安慰她：“這是別人的血，我沒受傷。”

        床鋪亂成一團，c0914熟練地用嘴和腿鋪好，又幫助陸眠趴回了床上。

        在他上床的時候，“啪嗒”一聲，從他身上掉下來一樣東西。

        “這是……”c0914聞聲看去，一個眼熟的布袋落在地上。

        是她這幾天用來裝買廢品賺的錢的袋子。

        “這個給你。”陸眠打開了一直緊攥著的手，露出了里面的東西，“闖空門的人留下的小禮物，不知道你能不能用。”

        一個黑色的金屬模塊靜靜躺在手心，上面染著斑駁的血液。

        改造人的發聲模塊。

        很可惜，寵物貓不適配。

        “很有用。我可以拿去換我適配的型號。

        c0914接過它，小心地放進她的小背包里。

        陸眠嘴角忍不住上揚，感覺自己并不是沒有一點用的存在。

        不枉費他……

        不想了，太血腥，影響睡覺。

        ……

        第二天天剛亮，門外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c0914立刻從待機狀態醒了過來。

        前一刻還在沉睡的陸眠，也倏地睜開了眼睛。

        他仔細聽了會外面的動靜，剛剛緊繃的身體又放松下來。

        外面那腳步聲沉重，一步步挪到了門口，將什么東西放了下來。

        緊接著，又響起一陣地面摩擦的聲音。不停地來回摩挲，由近至遠，隨著腳步聲的離去，慢慢消停下來。

        c0914瞥了眼陸眠，發現他閉上了眼睛，又睡過去了。

        她躍到地上，走去門口。一推開門，就看到門口杵了個大件。約半米長一米寬，方方正正的。

        她伸爪一扯，上頭蓋著的黑布滑落下來。

        黑色的靠背椅，兩邊裝了金屬輪子，上面還有些機械制動裝置。

        坐椅前沿貼了張黑字白底的紙。

        「用你存在這的垃圾隨便拼的，用不著就丟掉，千萬不要拿回來還給我！——街頭廢品站的老頭」

        門口的血跡消失了。

        老林清理的？

        如果是他的話，她合理懷疑他在暗地里偷偷監視他們。

        她把紙條扒拉下來。

        心機老林，這么大的東西，她也沒法丟啊。

        況且這里面還含有自己的勞動所得。

        小廢物有了輪椅是不是可以被她帶出門遛彎了？

        c0914一巴掌打開輪椅的制動按鈕，哼哧哼哧把它推了進去。

        “快看快看。這是什么！”

        “有了這個，你就能出門了。”

        “輪椅……我現在這樣可以坐嗎？”陸眠清醒過來，眼里的惺忪一掃而過。看到輪椅的一瞬間確實有點激動，但而后看到自己現在的狀況，他冷靜下來。

        他伸手撫摸著靠近床邊的輪椅扶手，心里有種期待感。

        “可以吧，能坐得起來就行。”c0914鼓勵他說。

        一個以前是每天混吃等死的家養寵物，一個是連人手必備的社交終端都沒有的自閉修仙者，兩個沒有什么常識的湊到了一塊。一拍即合，決定直接上手試試。

        作為一個從小經歷過各種慘絕人寰試煉的人，陸眠忽視掉身上的痛意，單手撐著試圖坐進輪椅里面。

        還沒完全進去，背后突然一陣劇痛，他手一抖，直接摔了進去。

        c0914站在一邊，看得心頭一跳。

        陸眠閉著眼睛，靠在椅背上緩解了一會。

        他研究了一下輪椅上簡單的按鈕構造，理了理衣服，身體坐穩。

        “走吧，今天我們一起出去。”

        “你行嗎……”c0914看了眼他鬢邊的細汗，猶豫道，“要不還是算了，再過兩天，等傷口長好些再去吧。”

        陸眠按了一下前進鍵，輪椅緩緩向前推進。

        “沒關系，走吧。”

        他越走越遠，一眨眼就出了房門。

        c0914快步跟上去，直接跳到了另一邊空著的扶手上。

        兩個輪子比起四只腳快不了多少，但是更省電啊！c0914羨慕地看著椅子上的太陽能接收器。

        老林這個想法真不錯，如果她也能用這個就好了。一邊曬太陽，一邊充能，最關鍵的是，這是免費的！

        他們很快就到了她平時工作的地方——垃圾場。

        浮空城一如既往地高懸在天上，暖陽照下，周圍鍍了一層金色的浮光，仿佛人間仙境。

        c0914不會欣賞這種美景，見到滿地新增的廢品，她眼睛一亮，馬上就從輪椅上蹦了過去。

        陸眠靠在輪椅上，視線掠過浮空城的底部。空投垃圾的圓形黑門就在那里，鋸齒狀的擋板緊緊閉著，與漆黑的底部機械結構融為一體。

        他和無數垃圾一起，順著垃圾投放管道，被浮空城扔下的那天，就是從這個黑門出來的。

        原來從地面上看它，顯得這么小，幾乎看不到。

        太陽正在逐漸遠離這個星球，浮空城懸在半空，能夠更好地獲得光照。

        上等人享受的東西自然不能白白分給別人，但為了彰顯他們的慷慨，下城區也必須有陽光、有雨露。

        于是，下城區的民眾就有了虛擬陽光，虛擬雨云，并需要以此感激他們——畢竟，不是所有城區的人都能得到這些。比那些廢棄區域的人，他們的幸福倍數不知高了多少倍。

        “你看。”c0914嘴里叼著個機械斷掌，一眼看去有些嚇人，“你那只手還找得到嗎？如果找不到的話可以裝這個。”

        陸眠抽出她嘴里的機械手，放進了一旁掛著的袋子里。

        “我不用這個。”

        修仙的承襲古制，講究規矩，行事老派，從看不上這些科技飛速猛進下的產物。

        他爹陸成衡尤甚。

        ——你竟然背著我去碰這些違背天道的東西。玩物喪志！

        ……

        ——我沒有你這種廢物兒子。

        ——滾出去，永遠不要再讓我見到你。

        陸成衡不認他了。這個糟老頭不是他爹了。

        那他為何還要遷就他老土過時的思想？

        陸眠把機械手又掏了出來。

        沒有假皮覆蓋的機械外露著，泛著金屬的冷光。切口處光滑整齊，看著還挺新，說不定是新鮮出爐的。

        他拿著往自己的斷臂上比劃了幾下。

        “還少了一截小臂。”

        忽略掉他分秒間變換的態度，c0914積極地在垃圾場中搜尋起來。

        機械臂，機械臂。

        完整的千載難遇，那就找找有沒有單獨的金屬橈骨或者尺骨。

        正當她在這努力翻找時，遠處角落里站了兩個身影，隱晦地看著這邊。

        視線投來時，陸眠那被訓練過的感應能力立刻向他發出了信號。他不動聲色地繼續跟著c0914，眼角瞟過角落的位置。

        陰影底下站了兩個人，一個沒見過的面孔，另一個脖子里纏著厚厚的綁帶。

        是昨天闖進來偷東西的那個改造人。

        陸眠眼底一沉。

        繃帶改造人因為發聲器被他掏走，兩人并沒有過多的交談。見c0914和他在這頭找得認真，兩人對視一下，轉身離開了。

        那個方向……是陸眠他們來時走過的那條路。

        他收回視線，總感覺那兩人鬼鬼祟祟，不像是要干什么好事。

        “十四，我們回家吧。”陸眠對著c0914說道。

        她沒反應過來，等他又喊了一次后，她才回過頭來。

        “你是在叫我？”

        陸眠點點頭：“嗯，c0914這名字太長了，我可以只喊最后兩個數字嗎？”

        c0914愣了一下，緩緩點頭同意了。聽上去好像挺有道理的。畢竟這個系列的編碼14是她唯一的數字，也是區別于別的小貓的地方。

        陸眠笑了笑，雪緞般的長發無人搭理，懶散地披落在肩膀上，臉蛋因重傷未愈白得幾近透明。整一個古風病弱美人的形象。

        他說，昨天的不速之客好像又要趁他們不在，去偷家了。

        沒等他說話，c0914嘴里叼著剛撿到的東西飛身過來，穩穩地做到了她的座位上。

        “走，出發。”她氣鼓鼓地說道，“都家徒四壁了還要來偷！是不是人啊！”

        坐騎陸眠老實聽話地掉了個頭，按下了前進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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