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第 151 章
哈維爾毫不猶豫地游了進去。
地下室很黑, 就連一絲光線都沒透進來,但哈維爾在水中的視覺也異常的靈敏,他甩動著魚尾進入了地下室。
地下室的空間并非寬闊, 所以這對小人魚來說很有利,可以對里面的狀況一覽無遺。
但哈維爾的潛意識里,沒想過能在這里找到簡塵。
很快。
小人魚的身影頓住。
那一刻, 他的呼吸幾乎停止。
在小人魚的視線里,那個被水徹底淹沒的地下室, 一個身影漂浮著。
——那個人緊閉著雙眼, 睫毛纖長,身影瘦弱而漂亮。
只是,仿佛已經徹底失去知覺, 青年在水中甚至沒有反抗, 柔軟的發梢沉沒在淺藍色的深海里, 單薄而脆弱,如同一張被撕碎的畫。
哈維爾發出了一聲模糊不清的聲音, 那聲音焦急而驚懼, 飛快地游到青年的身邊。
小人魚抱住青年,迅速離開地下室,往水面上游去。
很快,渾身濕透的人類被哈維爾拖上了岸。
別墅的二樓沒有被海水侵襲,小人魚小心翼翼地放好人類后, 開始本能去觸探青年的生命體征。
只是剛一探尋,哈維爾的瞳孔慢慢顫動起來。
……人類已經沒有了呼吸。
哈維爾觸摸他的心跳, 感受著他脖頸血管的搏動, 去探他的呼吸, 卻發現無論用盡什么辦法, 都感覺不到任何希望和氣息。
哈維爾慌了。
他似乎沒能消化眼下的場景,但本能的反應也讓小人魚從慌亂和茫然中迅速反應過來,他開始對人類進行人工呼吸,按壓心臟。
但慌亂的眼淚卻止不住似的,啪嗒掉到了自己的手背、和人類的臉頰上。
很久很久以后,青年仍沒有醒過來。
小人魚似乎還沒有意識到青年死去的事實,潛意識中,他覺得簡塵溺水了,頭部還受了傷,現在還沒醒來,簡塵生病了。
病了就需要看醫生。
沒錯,醫生!
這個念頭涌上后的哈維爾,決定離開這座別墅。
但是簡塵不會游泳,不能再接觸海水了,所以哈維爾決定找一個類似船的東西,木板也好。
于是小人魚卸掉了別墅二樓的臥室木門,把人類小心翼翼地放了上去。
就這樣推著小木船的哈維爾,在水中靈活地航行,而距離災難過去不足幾個小時,整座城市都處于無盡的絕望和頹然之中。
別說找到醫生,就連普通的路人都難以尋覓。
哈維爾僅僅還是小人魚,盡管會說話,也很難發出和人類相差無幾的詞匯和流利的句子,更多的是短短的字句。
而現在,迷茫而無助的小人魚發出焦急的、沒什么含義的哼唧音節,幾乎失去了言語的能力,如同天下同樣的普通動物幼崽一樣,像是在求救,又像是絕望。
一天后。
這座城市相繼出現了幾處救助站。
之所以是救助站,是因為哈維爾看到有源源不斷的傷者被送到這個地方,不僅會被給予治療,還會提供足夠的食物。
這兩樣都是簡塵所需要的。
于是小人魚嘗試把簡塵悄悄送上救助站的臺階上,等著那些醫生和工作者發現青年,當然,過程也與他料想的一樣,他們一發現這里有倒下的人類,就一齊涌上,為簡塵提供救治。
哈維爾眼里涌上希冀。
只是下一秒,那個最年邁的醫生搖了搖頭。
像是對其他人類說了些什么,穿著工作服的人員點了點頭,不知上哪找了一個白布,幫簡塵蓋上。
甚至還覆蓋了頭頂。
小人魚:“?!!”
這樣簡塵怎么呼吸?
眼看著是這群人要帶走簡塵,小人魚連忙甩動尾巴,飛奔到岸上,一個挺身就抱住了青年,以一個驚人的速度離開了救助站。
接下來的幾個救助站皆是如此。
但是離開前,小人魚趁機拿走了一顆小藥丸,那是有一些家屬因為海嘯沒法埋葬,或是想要死者在短暫的時間內維持原狀,就會把那顆白色的藥丸放在嘴里。
據說能堅持一周。
哈維爾偷來了一顆后,把簡塵送到一個房頂上,小心翼翼地打開人類的唇齒,把藥丸放了進去。
但從此以后,哈維爾也不再企圖尋求人類的幫助。
他帶著簡塵離開了這座城市。
小人魚的游動速度非常快,以至于它可以在短時間內穿梭到下一個城市,甚至是國家。
而漸漸的,哈維爾也發現,遭到重創的并不是只有簡塵所在的那座城市,這一次的災難,波及了整個地球。
仿佛逃到哪里,都并非絕對安全。
僅相隔幾天后,離開了研究所的哈維爾,帶著他最愛的人類,目睹了第二次彗星撞擊地球的畫面。
而這一次如同身臨其境。
小人魚眼神顫動著,飛速帶著簡塵逃離了那個地方。
他們徹底進入了海洋,有時也不可避免的遇到比人魚幼崽更強大的生物,也經常會遭遇攻擊,但由于強烈的求生欲望,小人魚飛速穿梭,每次都將這種危機化險為夷。
幾天后。
他們來到了一座無人的島嶼上。
哈維爾把簡塵帶上沙灘,他需要小小的休息一下,同時給自己和簡塵都找一些吃的。
由于人類吃不下東西,小人魚只好找一些漿果,擠出汁水,送入青年的口中。
而自己抓了幾條小魚果腹充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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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明顯,這里比海中要更安全許多,不用玩命地逃脫海洋殺手的追捕,甚至可以靠在沙灘邊,安心的睡一覺。
自己就睡在人類身邊,如果有任何響動,也可以第一時間醒過來。
不知道是那顆藥丸的作用,還是簡塵真的沒有死,青年的模樣與剛離開別墅時別無二致。
只是頭部的傷一直沒有愈合,但也沒再繼續失血。
哈維爾魚尾晃了晃。
小心翼翼地把人類的一只手臂張開,把自己蜷成一團,縮到了簡塵的懷里,他沒有枕在監護人的肩膀上,怕自己的頭太沉,只是縮在手臂和胸膛的縫隙里,小蹼爪握住簡塵的另一只手。
他貼著人類,聞著對方熟悉的味道,沉沉地睡去。
睡著之前,小人魚想起了自己遺落在研究所里的那個圣誕節紅帽子。
災難來的太過突然,水庫四散崩離,自己并沒有記起去石縫里拿出那頂帽子。
& nbsp;小人魚感到很難過。
帶著這樣惶恐而委屈的心情,哈維爾睡著的同時,眼縫里擠出了一滴熱淚,順著鼻梁淌下。
他的小蹼爪悄悄握緊了人類的衣服。
一直忙于逃命,甚至沒有時間哭。
而當空氣安靜下來,四寂無人的時刻,眼淚卻不聽話的涌了上來。
夜里。
睡著的小人魚,忽然聽到了一聲不尋常的聲響。
他猛的睜開眼睛。
坐起身時,他和簡塵的四周,出現了幾個陌生的面孔和身影。
小人魚:“?!!”
眼里流露出迷茫和驚恐,哈維爾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到眼前的幾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開口議論道:
“太驚人了……”
“我們的同類……還是幼崽?!”
“竟然是金發藍眼的人魚,我就從沒在種族里見過這樣的發色和眸色!”
“他旁邊的是什么,人類嗎?還是說也是人魚?”
“是人類,你看他的腳,而且他的腿也很細。”
“為什么這么小的幼崽還帶著一個人類?”
……
哈維爾變得不知所措。
但它的視線也同時向下,看清了這幾個人的下半身。
那是和自己一樣的……魚尾!!
不僅是研究所和科學院,就連小人魚自己和他的媽媽都以為,他們是這個世界上最后的兩條人魚。
而自己現在所在的這個島上,為什么會出現這么多個與自己一模一樣的人魚物種?!
忽然,為首的雌性人魚開口道:
“小家伙,會說話嗎?”
哈維爾怔了下,迅速點了點頭。
又補充了句:“……會。”
“你帶著這個已經死了的人類,來到這座島上想做什么?”
小人魚神情一僵,原本乖順而又漂亮的幼崽,忽然如同炸毛一般,反駁道:“他沒有死!”
這給這幾條成年人魚嚇了一跳。
為首的那條人魚皺了皺眉,看了看地上‘沉睡’的人類,欲言又止,又道:“我知道了。”
旁邊的雄性人魚似乎與為首的是伴侶,雄性人魚垂下視線,緩緩道:“你有監護人嗎?看樣子你不是這里出生的幼崽,更像是在流浪?”
哈維爾抿了下唇,眼下是它一條魚與這些大人魚對峙,心里膽怵在所難免,但是小人魚還是大著膽子回答:“我的媽媽死了。”
“他是我、唯一的親人。”小人魚說話還有些費力,但音節很是清晰:“……我只有他了。”
幾條大魚陷入了沉默。
他們似乎誰也無法開口,告訴這只小人魚殘酷的真相。
雌性人魚沉默了許久,慢慢說道:“…既然你們無處可去,可以在人魚島上休息一段時間。”
哈維爾的眼睛慢慢睜大:“人魚島?”
“嗯。”看似如同首領的人魚,道:“全世界所有的人魚都在這里。”
似乎還沒從驚訝中緩過神來,但哈維爾的眼睛已經慢慢涌上光輝,嘴角揚起了笑意。
但在同一時刻,幼崽的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焦急,他把目光投向身旁的人類,又看向眼前的人魚。
“……”
雄性人魚說:“我說的是‘你們’,當然可以帶著他。”
小人魚這次像是真正松了口氣。
他抱起人類,跟隨著這些人魚一起向島嶼的深處走去。
幼崽的力氣雖然很大,抱起青年不算十分吃力,但是小人魚還沒有分化出可以在陸地行走的魚尾分叉,所以走起路來十分艱難而緩慢。
旁邊的大人魚看不下去,想要幫他把人類抱起來。
沒想到被這只幼崽拒絕了。
有了先前的教訓,小人魚似乎不想再讓任何人有帶走簡塵的機會。
島嶼的深處,也就是所有人魚的棲息地,壯闊而美麗,仿佛與地球上的災難格格不入似的,讓小人魚忍不住發出了驚嘆。
疊巒的山壁,悠長的瀑布,無數的石穴穿梭交錯,簡直就是世外桃源。
由于哈維爾在這里沒有任何親人,所以被首領交給了一個成年人魚作為監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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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作為整座島上,唯一的一只金發藍眼的小人魚,哈維爾的出現也顯得格格不入,其他的幼崽們一邊玩耍,一邊躲得遠遠的,紛紛小聲議論。
但小人魚似乎并不在意似的。
看得出,這只人魚幼崽所有精力和注意力,都放在它帶來的那個人類身上。
圍著一個已經明顯去世的人類,每天精心照料,甚至還去費力找一些易于進食的果子汁水,每天窩在人類懷里睡覺,這讓原本的人魚群幼崽們,紛紛把這個怪異的外來小人魚當成異類。
而七天一過。
那顆藥丸的作用似乎也褪去了功效。
人類的臉色越發蒼白,就連一向柔軟的指尖逐漸也變硬,哈維爾焦急了起來。
早知道當時就應該多偷幾顆藥丸,那時候自己只顧著躲避那些人類的視線,只偷了一顆就飛速逃走。
哈維爾六神無主,立刻去找人魚族的那些族長求救。
而那些族長們搖了搖頭。
縱使人魚的治愈能力再強,也無法讓一個死去的人起死回生。
哈維爾回到了他和簡塵的洞穴。
低頭看著沉睡的青年,小人魚發了一會兒呆,抹了下眼淚。
當晚。
哈維爾收拾好行囊,布兜里有他這些天儲存的果子和小魚,夠簡塵和自己吃上三天的了。
夜深人靜的時刻,他悄悄地帶著人類出發。
只是還沒走出這片山谷,前面忽然出現了一個身影,將他攔住。
哈維爾定睛一看,是和他同樣年齡的一只小人魚。
之前自己照顧簡塵的時候,這條人魚沒少嘲笑為難他。
哈維爾瞥了他一眼,徑直走過去,沒打算理這條魚。
而那條藍發人魚忽然攔住了他的去路。
那條人魚站在高處俯視著他,道:“你想救這個人類是吧?”
“我是聽我媽媽說的,她有一個方法,你想不想知道?”
哈維爾頓了一下,按理來說,明知道這條藍發人魚不懷好意,他應該無視他走過去的。
但魚尾卻不受控制地停了下來。
小人魚開口:“你說。”
藍發人魚挑了一下眼睛,心高氣傲地說:“求我。”
哈維爾沒什么表情:“求你。”
對方似乎愣了一下,沒想到小人魚這么容易就妥協了。
他輕咳了一聲,道:“我媽媽說了,人魚的血液、□□,甚至身上的每一處都是寶。”
“而最珍貴的,就是我們尾巴上的鱗片。”
藍發人魚說:“方法就是,你把你魚尾巴的鱗片拔下來,放在他的身上,不僅可以保住他的身體,說不定可以起死回生呢。”
哈維爾愣住。
藍發人魚笑了笑:“哼,你舍不得吧?所以趕緊把他埋了吧。”
“是真的嗎?”
藍發人魚聽到了哈維爾沉靜而柔軟的聲音。
盡管心中詫異,藍發人魚還是點了點頭:“當、當然是真的。”
哈維爾抱起人類,后背背著行囊,一下一下地往回走著。
藍發人魚語塞了下,他在后面喊:“別和我媽媽說是我說的!”
而那只金發人魚幼崽沒有回應。
幾秒后,不遠處一只人魚跑出來,拽住藍發人魚的耳朵:“你在干嘛?!”
藍發哀嚎了一聲,甩開它的蹼爪,發現是平時一起玩的小伙伴。
“沒干什么,我只是好心告訴他復活那個人類的方法啊。”
那人魚震驚道:“你放屁!怎么可能會有起死回生的方法?你明顯就是在耍他,你媽媽有跟你說過這種事嗎?”
藍發嘴硬道:“就算不能起死回生,保住尸體總可以吧?”
人魚幼崽皺眉:“那也不對!把鱗片一片片拔下來,不管怎么說,太過分了……”
藍發擺了擺手:“哎呀,緊張什么,他不可能照做的。”
“拔下一片都疼的要死,那個哭包,他不可能堅持到最后,待會又要離家出走了。”
那條人魚還是氣不過,指責藍發人魚道:“……你上次和阿林開玩笑,說拔一片鱗片,就能讓他養的小兔子起死回生,疼得阿林哭了三天三夜,直到現在和你還是絕交狀態,人家根本不原諒你了。”
藍發人魚有些心虛,道:“誰讓他說我的頭發在海里好像禿頂……”
“再說了,即使拔掉,慢慢也會長出新的。”
那條人魚思來想去,還是于心不忍,來到了哈維爾所居住的洞穴。
只是剛進入洞穴。
他慢慢地睜大了眼睛,目眥欲裂。
那條小人魚……竟然、竟然正在!
他的視線向上看去。
那個出了名的小哭包,這次竟然一言不發。
只是他疼的發抖,臉色和唇色蒼白一片,小人魚眼睛濕潤,但是沒有一滴淚掉下來。
而那個人類身上,已經被放上了許多漂亮的水藍色鱗片。
而每片鱗片的根部,沾染上了一絲人魚的藍色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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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了這一切的人魚幼崽徹底慌了。
他焦急地喊道:“你、你快停下,藍塞他在騙你!人是不可能起死回生的!”
“我們的身體不是萬靈藥,你明明很聰明,怎么可能會聽信藍塞那么可笑的謊言啊?!”
哈維爾的指尖上也沾染了藍色血液,他抿唇,側目看了那條人魚一眼,又收回目光,聲音有些抖,但語氣冷而淡:“我知道。”
“如果是假的,我只是失去鱗片而已。”
小人魚頓了下,低聲道:“如果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
那聲音隱匿于深夜之中,漸漸消散。
“……”
那條人魚震驚到說不出話來。
原來哈維爾已經知道是謊言。
但即使是荒謬的謊言,他卻仍然要試一下。
能做到這種地步,這個人類,到底和哈維爾有著怎樣的羈絆?
翌日。
小人魚出去找了一身干凈的布料,圍上了自己的魚尾,他特意找了一個藍色的圍裙,這樣即使自己的血液不小心染臟了布料,醒來的人類也看不出來。
他坐在簡塵的旁邊,靜靜的等待著。
從日出等到了日落。
直到迎來了第二個夜晚,第三個,第四個……
簡塵依舊沒有醒來。
行囊里準備好的小魚已經發出了腥臭味,就連晶瑩多汁的果子也已經干涸變質。
哈維爾無言地守在簡塵身邊,偶爾會看看天邊透出夕陽紅意的海平面。
他沒有哭。
自從那個夜晚后,小人魚就沒有再哭過了。
一個月后。
哈維爾帶著簡塵離開了這座人魚島。
小人魚的鱗片已經慢慢長了出來,足以不影響在海中的游動,他又恢復了以前的速度,甚至更快。
而這一次,他離開時,整座人魚島的人魚們都來送他。
原本那個被用作船的木板也被扔掉,人魚族長們為哈維爾準備了足夠的食物和日用品,還有一艘堅固的小船,雖然抵抗不了大風大浪,但已經能支持大部分的長時間航行。
人類連同這身上藍色的鱗片,一起被放入了小船里。
或許是因為鱗片的作用,青年的身體沒有再繼續腐爛,相反,甚至恢復了以往的光澤。
只是看似與常人無異的青年,仍然沒有任何生命體征。
哈維爾拉著這艘小船,去了無數個幸存的城市和地域。
盡管3772年,醫療技術已經十分發達,但依舊沒有所謂起死回生的技術,況且經歷了一場末日浩劫,人力和物力資源也隨之短缺。
哈維爾怕人類認出自己是人魚,只好偷來一條褲子,用魚尾穿上一只腿,接著找來了族長為他準備的兩只木拐,裝作殘疾的小孩帶著簡塵來到鎮上。
“他是你的什么人?”
哈維爾頓了下,道:“哥哥。”
“抱歉,你的哥哥已經去世了。”
醫生看了眼青年,他的身體狀態似乎剛離世不久,面色紅潤,發梢柔軟,白大褂遺憾地說:“是剛剛發生的事嗎?”
小人魚咬了一下唇:“還有什么辦法嗎?”
“沒有,抱歉。”醫生說:“他失去了生命體征,臨床已經診斷死亡。”
“孩子,你的腿是怎么回事,需要救治嗎?”
小人魚背著青年, 轉身離開:“不需要,謝謝。”
在走過無數個城市后。
不知不覺間,小人魚停下來時,竟發現自己帶著簡塵離到了最初離開的地方。
他的家在研究所,而研究所就在這座城市里。
自己短暫生活了幾個月的別墅,也就是簡塵的家,也全部都在這里。
仿佛落葉歸根一般。
但距離末日浩劫已經過去了幾年,整座城市已然荒廢,一半的建筑被海水淹沒著,房頂甚至長出了雜草。
儼然已成為沉沒于海中的一片廢墟。
這一次,哈維爾沒有迅速離開。
他跳上小船,小心翼翼坐在了青年的身邊,仍然小小的蹼爪,握住了人類的手指。
這一次,他握住了船槳,不再在水下推動船身,而是親自駕駛滑行。
此時已經逐漸入夜。
人魚的視覺在深夜中也依然靈敏,他憑借著記憶,慢慢朝著研究所的方向劃去。
路上十分安靜。
就連野生動物都很少,顯得沒有生機。
這反而正和哈維爾的心意,小人魚想,研究所雖然很大,但很可能也已經徹底沉沒。
……他就去一下。
他會把簡塵藏在一個隱秘的地方,快去快回,然后從研究所的缺口游進去,回到自己的水庫,那片沙灘,還有那座由圓潤的石頭疊起來的小城堡。
——和城堡里,那頂被藏著的紅色圣誕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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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行駛了幾十公里,天色已經徹底深暗,唯有稀稀點點的星光。
依照著小人魚的記憶,他們離研究所越來越近了。
只是,越往前劃行,小人魚仿佛隱隱看到了光亮。
那光亮閃爍著,升騰著,似乎與尋常的燈光不太一樣。
哈維爾心中,隱隱升騰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那股光亮,像是火。
而方向就在自己曾經生活過的研究所。
小人魚心猛的一跳,他開始加速,朝著火光的來源劃去,手心隱隱地顫。
很快。
船槳慢慢停滯下來。
船身也由于慣性向前飄動了幾米,又緩緩停下。
小人魚藍色的瞳孔里,倒映出漫天的火光。
而火災的來源,正是熟悉的研究所。
哈維爾立刻跳下了船,潛入了海水中,從水下看,火勢依舊猛烈。
小人魚在水里露出腦袋,茫然地看著這一切。
但聲音太輕,很快就消失在火焰和夜色之中。
“媽媽。”
如同本能反應一般,哈維爾繼續小聲地叫。
“……”
小人魚的視線漸漸模糊一片,豆大的眼淚順著面龐流下來。
“簡塵。”
“簡塵。”
但是回應他的,是無邊沉寂。
哈維爾用蹼爪扒住船邊,探過頭,一邊流著眼淚,一邊看向睡得很沉的青年。
“我…我沒有家了。”
小人魚聲音有些顫,輕輕地:“簡塵,你什么時候醒過來呀?”
幾分鐘后。
哈維爾拉著小船,找到了一個既不會被火勢蔓延,又不會被輕易發現的兩處建筑之間被淹沒的小巷,他把船和防火梯綁好,看了簡塵好幾眼,才放心不下地跳入水中,迅速朝著研究所游去。
不知道火勢有沒有蔓延到人魚區,但只要沒有被徹底燒毀,就值得一試。
哈維爾摸索著,研究所的地形復雜,被沉沒后亦是如此,很多地方都看不出原本的模樣了。
但聰明的小人魚還是迅速找到了自己曾經生活過的新物種區。
而新物種區最龐大的裝置就是水庫。
雖然水庫已經破裂,并且被天然的海水代替了。
哈維爾毫不猶豫的朝著那處熟悉的小沙灘游去,盡管沙灘已經被摧毀,但自己曾經牢牢堆砌的那座小城堡還在!
小人魚心生喜色,第一次露出笑顏。
他甩動著魚尾,歡快地朝著那處城堡游去,并且用小蹼爪用力扳著熟悉的兩塊石頭,很快,里面露出一個熟悉的事物,透著已經看不太清的紅色。
是圣誕帽!
哈維爾耳邊仿佛有歌聲響起。
他小心翼翼地取出帽子,生怕因為自己動作太激烈,而不小心扯壞,畢竟被泡了很久,無論是什么絕頂的布料都很危險。
把帽子抱在懷里后,哈維爾調轉身形,朝著來時的方向迅速往回游去。
方才哭過的記憶煙消云散,這大概是幾個月來小人魚最開心的一天了。
游出研究所后,小人魚浮上了水面,一邊游,一邊幫自己戴上了帽子。
他肯定比那時候長大了一些,帽子已然不會再蓋住他的半個臉部,而是能像模像樣的撐起來。
等帶著簡塵全往下一個城市之前,他一定要偷一面鏡子,哦不,照相機!
拍下一張照片,等簡塵醒過來給他看。
僅是這樣想象著,小人魚的身影都變得雀躍歡快了起來。
很快,哈維爾游到了方才藏身簡塵的那個小巷。
“簡塵你看,我找到了!”
他把帽子小心翼翼放到了簡塵的右手邊,仿佛在和人類炫耀自己此去的成果。
四周依舊很安靜。
那很快,小人魚的動作停住。
身影也變得警覺了起來。
這是動物本能的反應。
他略顯僵硬地、慢慢轉身,看到旁邊的房頂,站著一個高大的男人。
那一刻,哈維爾的心臟幾乎要跳出來,本能地擋在了簡塵的身前。
同時,也一眼認出了眼前的男人是誰。
沉默了良久后。
小人魚顫抖的聲音慢慢響起:
“…別殺我。”
有微涼的風吹過耳邊,又漸漸散去。
“我不殺你。”
葉斯廷聲音低沉,透露著沙啞,如同從絕望和頹然中支撐起身的傀儡,逆著昏暗的月色:
“把他還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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