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接近內核,對身體的損傷就愈發明顯。

        簡郁在意識模糊前，腦海里開始閃現出一些細碎的畫面，像是斷了線的珍珠。

        記憶如何都連不成片。

        恍然之間,他好像回到了某個記憶深處的夏天。

        簡塵坐在風扇前,閉著眼睛，感受著風聲在耳邊擦過。

        男生的身影纖細,個子不夠高,所以僅是半蹲下，就和風扇的高度差不多。

        他細碎的發梢被風吹的揚起,短袖和短褲被掀起一絲浮動，少年熱得睫毛直顫,鼻尖和唇瓣泛出紅意。

        細膩的水珠從額角滲下，旁邊是一瓶開了蓋的汽水，還有翻了一半的書。

        小簡塵盤著腿,膝蓋挪動，往風扇的方向更靠近了一些。

        “好熱……”

        簡塵小聲嘟囔了一句。

        只是,閉著眼睛沒吹太久,自己忽然被一雙胳膊從身后抱起,并且往后拖。

        簡塵:“！！”

        他回過頭，對上一雙漂亮的藍色眼眸。

        那眼里沒什么情緒，平靜如水，讓簡塵想起他上次在動物頻道,介紹里劃過的那灣攬過月色的夜晚深湖。

        當然,溫度比那個要更冷一些。

        這時候的簡塵剛剛十四歲。

        而他的弟弟才十二歲，盡管看上去要自己沉穩成熟許多。

        這是位于城市邊部,遠離繁華的高層和市都中心,就連智能機器人也不太普及的地方,街角的建筑泛灰，交錯紛雜，機械和電子廣告牌堆積成山，花花綠綠，類似于平民區的地帶，是領導高層一輩子都不會踏足的領域。

        他們已經一起生活五年了。

        逃離福利院之后，他們的身份id便被登記成了‘走失’，不能正大光明地走到陽光之下，因為他們都還是孩子，政府判定無法獨立，一旦被警方發現，又會被迫尋找監護人，或是送回到福利院之中。

        簡塵是福利院里最漂亮的小孩。

        皮膚白，骨架好，長得好看，看上去十分乖巧，性格溫潤軟糯，被人一直盯著看會怯生生的，經常會被領養家庭相中帶走。

        但在那之后的幾天，不出意料，都會被那個名叫簡郁的男孩，以各種各樣的方式搶奪回來。

        不僅讓領養家庭驚慌失措，還讓福利院這邊頻頻搖頭，卻無法采取任何強制手段，簡直是燙手山芋。

        而在之后的某一天，兩個小孩突然同時失蹤了。

        沒有獨立自主生活能力的未成年，要怎么在社會上生存下去？福利院的老師已經能想象到，簡塵被簡郁帶著，流浪街頭，穿上不倫不類的衣服，搶劫、偷竊，像那些小混混一樣，在平民區度過混沌而不堪的一生。

        這一輩子算是毀了。

        但實際上，現在的簡塵，正在這個國家的另一邊，舔舐剩下的一點冰棍。

        還被強制遠離了風扇。

        這讓當哥哥的多少有點受挫。

        他抬頭，忍不住道:“不會感冒的。”

        簡郁看了他一眼，接過簡塵手里光禿禿的冰棍，又調小了風扇檔位，道:“哥哥，空調快修好了。”

        簡塵盤著腿，“街主總是這么說，但明天都不會修好的，開到三檔吧……小郁你不熱嗎？”

        “不熱。”

        簡郁低下頭，似乎在思考著什么，道:“晚上我去買調溫器。”

        簡塵一愣，調溫器在平民區可算是稀有的東西，比起街主供應全街區的全息空調，如果能擁有一

        個調溫器，無論春夏秋冬都會保持著一個宜人的溫度，但是價格很貴，他們現在哪里有閑錢買這個東西？

        如果買了調溫器，兄弟倆這個月原本打算攢錢買一人一個的腕表，可能就要泡湯了。

        腕表象征著身份id，代表著公民身份，有了腕表就相當于成了一個小大人，可以自由去做很多。

        比如讀公立高中、大學，甚至一旦到了年齡，他們可以去應聘，找到一份體面而又賺錢的工作。

        甚至是離開這個街區，前往令人向往的城市中心。

        簡塵想了想，道:“不用買，我現在可以忍住，要是晚上睡不著的話，我去瀕危動物研究所就好，那里有恒溫器。”

        簡郁隱隱笑了，道:“哥哥是想吹空調，還是去看里面的動物？”

        簡塵:“……”

        簡塵:“唔，看動物只是順便。”

        研究所雖然并未位于城市中心，但簡塵要想到達那里，也至少要乘坐兩個小時的公交懸浮車，一旦去，就恨不得泡在那里一天都不回來。

        門衛大爺很好，似乎知道自己不會偷任何東西，只是坐在角落里看看書，很乖，偶爾靠近a區，卻從來不會深入。

        “哥哥為什么對動物那么感興趣？”簡郁一邊抬刀切著菜，問。

        簡塵怔了下，似乎第一次被問這樣的問題，他想了想，道:“它們不會拋棄我。”

        簡郁的動作略停。

        “但也不是所有動物都喜歡，不喜歡蝸牛和袋鼠……還有蚊子。”

        簡郁的聲音問:“那最喜歡什么？”

        “熊貓。”

        少年毫不猶豫地回答。

        “要是能養一只就好了。”簡塵頗為遺憾地把下巴搭在桌子上，低聲說:“…自己帶崽，不結婚都行。”

        簡郁:“哥哥還想過結婚的事？”

        簡塵挑眉，聲音因為下巴輕擠著舌根，而變得軟軟的，顯得有些漫不經心:“偶爾想過，不過至少要十年之后吧。”

        簡郁沒說話，刀刃落下，碰到菜板，發出連貫清脆的碰撞聲響。

        不一會兒，肉和菜下鍋，廚房里傳來了翻炒的聲音，飯菜的香味慢慢飄入了鼻尖，挑動著少年的味蕾。

        簡塵吸了吸鼻子，又看向簡郁。

        少年的額角，滲出了一絲汗珠，滴落到鎖骨上，隱匿在那件穿了幾年的短袖上。

        簡塵微微抿唇。

        他起身，把風扇也抱了起來，拿過地上半闔著的書，走到了廚房門口。

        簡塵調□□扇的方向，讓他靜止指向簡郁，同時自己靠坐在廚房門邊，一邊陪著弟弟，一邊低頭看書。

        其實他也會做飯。

        而且自己偷偷嘗過，味道相當不錯。

        但是簡郁不喜歡吃他做的飯，僅是嘗過一次后，就溫柔地笑了下，委婉地說:“哥哥，以后還是我來做飯吧。”

        簡塵:“？！”

        直到現在，簡塵還有些懷疑，不是簡郁不喜歡吃他的飯，而是不想讓自己動手做飯。

        想著想著，簡塵就被書上的內容吸引了注意力，重新投入到了文字之中。

        飯菜上桌后，簡塵仍然沒有回過神。

        而自己腿上的書忽然被抽走了。

        少年抬頭。

        他看見簡郁正垂著眸子，視線落在那本書上。

        那不是課業內容，簡塵被弟弟這樣看著，竟有些心虛，畢竟每天沉浸在課外書里，并沒給簡郁立了一個很好的哥哥榜樣。

        只是

        ，他聽見簡郁說:“黑殼蟲是什么？”

        簡塵:“？”

        簡郁是在……問他書上的內容？

        少年怔了下，有些訝異地、遲疑著回答:“一種黑色的蟲子。”

        簡郁:“……”

        沒等簡郁接著問下去，隔著一本書，他聽到了簡塵緊接其后的聲音:“它們屬于瓢蟲科，是群體生物，備課學院歸為新物種，剛出生的幼蟲體長僅有1至3毫米，但是成年后的黑殼蟲潛力無限，按照生長速度推測甚至會達到08米，但是生命周期過短，無法達到成年極限。”

        盡管語句流暢，卻沒有給人一種背誦的感覺，而是如同烙印在記憶中一般，少年如同說家常一樣，小聲道:“通身黑色，口器也是黑色，背殼光滑泛光，非常漂亮，翅基部和它們的眼睛一樣，是純色的金色。”

        簡塵眼睛亮亮的，似乎被打開了話匣:“比較有意思的是，它們也被分為等級制，蟲王統領著全部的幼蟲，并且前臂鋒利，分工明確，聽說蟲王天生就是頭領，它身上有著金色的紋路，如果要想養它們，需要一張很厚的玻璃，或者密度比較高的磚石，不然它們很可能會逃出去。”

        “當然，環境溫度和濕度也相當重要，室溫在25到30度，當然就算你調整到100多，黑殼蟲也不會立即死亡，因為它們不懼光和熱，強光照射也并不會驅避。”

        “濕度在50-60，通常生命周期是二十年，但雄性和雌性也有區別，雄性黑殼蟲的內節更短，所以在攻擊時，尾端需要附著，這也就增強了……”

        簡郁的瞳孔微滯。

        和書上所描述的一模一樣，有些段落甚至絲毫不差。

        而簡塵正在近乎流暢地復述出來，卻并沒有任何刻意背誦的痕跡。

        在簡塵說完之后，簡郁隨機翻到其他頁數，問了一些其他動物，簡塵依舊對答如流。

        或許是那一刻，簡郁意識到。

        他的哥哥似乎有著一種不得了的天賦。

        夜里。

        簡塵的呼吸漸漸平穩，簡塵慢慢關上了臥室門。

        弟弟睡著了。

        少年躡手躡腳地換好衣服，背了一個包，里面裝著自己攢錢買的新書，他默默穿好鞋，以最輕的動作關上了門。

        或許以后攢錢買到了腕表，腕表彈出的光屏可以存入很多電子書，他就不用再像這樣去圖書館翻看購買紙質書了，因為比較復古，所以價錢會比電子書貴上許多。

        去圖書館的人通常是為了收藏，或是懷念那種翻看紙頁的感覺。

        簡塵比較偏向后者。

        離開家后，夜晚的城市陷入了寂靜。

        盡管廣告牌和點點的燈光映亮潮濕的街道，磚塊縫隙里有潮濕的水漬，樓與樓的間距不大，顯得有些擁擠和灰白，像是壞人和混混出現的地方，看上去有些危險，這也是簡郁不喜歡他在夜里獨行的原因。

        但簡塵已經十四歲了，已經脫離了需要被保護的年紀。

        少年坐上了懸浮公交車，找到了一個角落坐下，因為票價便宜，所以無人駕駛。

        倒了兩輛車，簡塵終于來到了自己的目的地。

        這是他從小到大見過的最接近于市中心的地方，所以比自己生活的地帶繁華許多，街道不再擁擠，他能夠看到靜謐的廣闊夜空和稀疏的星星，還有巡邏的無人機。

        簡塵沒有停留，而是快速走到了一處建筑前，經過門衛室時，他輕輕敲了敲玻璃窗。

        里面打盹的大爺立馬醒了。

        見到是簡塵，大爺佯裝怒

        道:“今天又這么晚！下次再把我敲醒，可不讓你進了。”

        少年歉意地笑了下，抱著書包:“抱歉叔叔，明天我跑快點。”

        “用不著！跑摔了我可不給你醫藥費，你還是慢點吧。”大爺一邊說著，一邊按動開關，幫簡塵開了門。

        簡塵道了謝。

        進入建筑后，最前面的石壁上寫著幾個大字:［瀕危動物研究所］。

        字體有些醒目，莊嚴感十足，不過旁邊的雕塑上立著個小肥啾，顯得這個畫面和諧而可愛了許多。

        簡塵小聲叫了句:“拉法。”

        小肥啾立馬直起了身，羽毛一震。

        幾乎是小型火箭一般，拉法朝著簡塵迅速飛了過來，由于羽翼煽動過快，發出了空氣震動的聲響，甚至掉了一只小小的羽毛，慢悠悠地落在了地面上。

        簡塵穩穩地接住了它。

        并把小肥啾就放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雖然簡塵不敢確定，但是自從和這個小家伙認識之后，根據他所讀過的書和看過的資料，這似乎并不是一只普通的鳥。

        盡管有些荒謬，但根據描述來看，小肥啾的真實身份……似乎是一只幼年的鳳凰。

        一開始少年還震驚到無以復加，但后來就慢慢習慣了，即使是小鳳凰，也和普通的小鳥一樣，非常黏人，并且胖乎乎的，羽翼豐滿，經常在自己的肩膀上睡著。

        這只小鳳凰似乎非常乖，原本隸屬于f區，但因為從不會飛出研究所，所以不被限制自由，活動范圍擴大到整個研究所。

        簡塵走到了a區附近，一個離恒溫器很近的地方，空氣濕度正好，并且位于角落，能借到a區的邊緣燈光，光線不會很刺眼，半昏暗的狀態下，溫煦而柔和。

        少年一如往常，靠坐在墻角。

        他從書包里翻出了那本新書，里面還有一包果干，是自己帶來的零食。

        簡塵開始沉浸下來，一邊看，偶爾會吃一顆。

        這里寂靜異常，卻有種身處大自然的錯覺，畢竟自己靠近動物們的棲息地，偶爾還會聽到犬類動物的長嚎。

        仿佛礦建了一個小小的個人世界。

        而且非常涼快。

        小肥啾一開始還坐在簡塵的肩膀上，聚精會神地看著簡塵手里的書。

        十分鐘后，小肥啾開始打盹。

        十一分鐘后，小肥啾扇動翅膀，落到了簡塵的頭頂，找了一個舒適的位置，坐下。

        眼睛微微瞇起來，懶洋洋的，昏昏欲睡。

        而簡塵巍然不動，小鳳凰一點都不用擔心自己會猝不及防地掉下來。

        只是沒過多久，簡塵聽到了爪子落地的小小聲響。

        那聲音很快，又很靈活，幾乎不可聞及。

        簡塵一抬眼。

        一只小松鼠走到了自己的腳邊，往前探了探，在確認是簡塵的氣息后，它

        縱身一跳，落到了簡塵的小腿上。

        “今天小郁睡得晚，我沒來得及去買堅果。”

        “明天給你帶。”

        簡塵輕聲道。

        少年似乎對小家伙的出現習以為常，看了一眼小松鼠后，又垂下眼，專注于自己的事。

        小松鼠不知道聽沒聽懂，但它的腳步沒停，順著小腿往上，跳到了簡塵的肩膀上。

        松鼠的體積很小，甚至能在少年的肩膀上縮成一團，穩穩地趴下。

        簡塵所在的位置并不完全脫離a區，像是一個半封閉的過渡角落，所以有小動物出現也屬正常。

        只不過沒過多會兒，簡塵又聽見了第三個聲音。

        那是肉墊落地的聲響，軟軟的，發出噠噠噠的聲響，簡塵隱隱約約看到了地上的影子，瞬間認出了這只神秘的幼崽。

        ——那是一只擁有著九條尾巴的狐貍。

        簡塵低聲喚道:“雪團。”

        雖然簡塵不明白，并且資料書里也從來沒有過記載，但是他以前曾發現，這只小狐貍的尾巴處有銜接的傷痕，也漸漸明白了那似乎是人類所為。

        雖然小家伙并沒表現出痛苦，甚至和尾巴很好的融合，雪白而漂亮，但是簡塵依舊無法認同這種行徑。

        但是小九尾狐本狐卻十分驕傲。

        它似乎知道自己很漂亮，九條尾巴蓬松雪白，尾巴尖是淡淡的紅色。

        小狐貍有些傲嬌，即使主動來到了少年身邊，卻一聲不叫，先是在簡塵腳邊坐了一會兒，尾巴慢慢搖曳著。

        在簡塵的注意力慢慢從小狐貍身上移開時，雪團出其不意地跳到了簡塵的腿上。

        簡塵:“？”

        少年放下書，看向雪團時，卻發現小狐貍一動不動。

        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

        簡塵默默抬起了書，視線卻透過頂邊的縫隙，看向小狐貍。

        雪團的耳朵微微豎起，隔絕著自己與人類的書本，似乎起到了隔離罩的作用，小狐貍緩慢向后挪動，柔軟的肉墊踩到簡塵的衣料上，觸感無比清晰。

        簡塵:“……”

        這種程度的偽裝，簡直是掩耳盜鈴。

        很快，雪團坐到了自己的懷里。

        簡塵的書就在雪團的耳朵尖上。

        而他肩頭的小松鼠似乎坐不住了。

        畢竟狐貍的食物之一就有松鼠。

        簡塵摁住雪團的腦袋，安撫著小松鼠:“別害怕，前三天雪團都沒有表現出覓食的，今天應該也不會……”

        小狐貍感受到了簡塵手心柔軟的觸感，尾巴動了動，不自覺的用腦袋毛蹭了蹭少年的掌心。

        察覺到自己干了什么后，雪團的身體一僵。

        迅速低下頭，若無其事掩飾似的，舔了舔自己的爪子。

        一個小時后。

        一只小鹿出現在了附近，觀察了幾分鐘后，慢慢靠近少年，在確認沒有任何威脅后，小鹿慢慢匍匐下細長的四肢，坐在了簡塵的腳邊。

        腦袋緩緩搭在了簡塵的小腿上。

        瀕危動物研究所的所長出現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

        一個少年坐在墻角安靜地看書。

        ——柔和的光影傾瀉在少年的發梢，他的腦袋上坐著一只困覺中的小肥啾，一向怕人的小松鼠在他的肩膀上縮成一團，修長的手指抱著書沿，而在頁扉之下，少年懷里坐著雪白的、坐得筆直的小狐貍，而腳邊是一只發呆的幼鹿。

        ……

        這是什么神奇的場景？

        溫馨、一派和諧，仿佛迪士尼場景重現。

        若是拍下來放到網上，這一幕準能讓網民們心肝融化。

        “你好，小朋友。”

        所長的聲音一出，所有的小動物都仿佛受到驚嚇了一般，四散奔逃。

        小鹿的前腿都捯飭出了殘影。

        所長:“……”

        莫名感覺自己罪惡感深重是怎么回事。

        簡塵似乎也一驚，一抬頭，發現是自己不認識的臉，而且根據對方的打扮來看，不難推測，對方應該是這家研究所的高層或者領導。

        平日里簡塵

        不被允許進入研究所，之所以每次深夜來，也是因為這個時候管理層都下班了，門衛大爺通融才讓他進來。

        ……這下不僅被發現，甚至還連累了門衛大爺。

        簡塵連忙站起身，有些緊張道:“抱歉，我、我是偷溜進來的，門衛大爺并不知道，我沒有偷東西，只是想找個地方看書。”

        “孩子，別緊張。”

        所長伸出手，示意簡塵平靜下來，溫和道:“怎么來這種地方看書？”

        簡塵咽了下口水，如實道:“這里有空調。”

        所長:“……？”

        這也太實誠了。

        男人忍俊不禁地笑了笑，道:“家里沒有空調嗎？你家住在哪兒啊。”

        簡塵報了大概位置后，所長露出了詫異的表情。

        “那里不是平民區嗎？和這里相距二十多公里，你是專門坐車來的？”

        簡塵點點頭:“搭乘兩輛公交車就可以。”

        所長無言地點了點頭。

        他問:“你叫什么名字？”

        “簡塵。”

        所長似乎是在打量眼前這個少年，沉默幾秒過后，男人溫和地、略帶著笑意說:

        “簡塵，要不以后留在研究所工作，怎么樣？”

        少年的瞳孔地震。

        眾所周知，瀕危動物研究所是一個怎樣的存在。

        幾乎是與科學院、軍部，并駕齊驅的重要機構，并且有著世界聞名的新物種區，里面的奇珍異獸大概普通人一輩子也無法見到，是研究所乃至國家的重要保護對象。

        在這樣幾乎掌握著物種命脈的權威機構，得到一份珍貴工作是一種怎樣的體驗？

        簡塵第一反應是有些不知所措。

        他剛要開口，不遠處，卻突然傳來一個微冷的聲音:

        “李所長的研究所這么缺人嗎？”

        “招童工招到了我哥哥的頭上。”

        話音剛落，簡塵心猛的一顫。

        這是…簡郁的聲音！

        果然，在所長轉身的同時，他身后的不遠處出現了一個高挑且面目冷俊的少年。

        雖然才僅僅十二歲，簡郁卻已經和自己差不多的身高，臉龐仍有一絲獨屬于少年的稚嫩，但是藍色的眸子平靜無波瀾，此刻醞釀著壓抑的怒意和不悅。

        如果硬要形容，所長竟然從這個少年眼中，感受到了一股無形的壓迫感。

        簡塵面露詫異:“…小郁！”

        簡郁怎么會找到這里來？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而且從未告訴過弟弟，簡郁是怎么知道他在這里的？

        沒等簡塵開口說下一句話，簡郁已經走到了他的眼前，越過他，拿起了地上的書和書包。

        接著，那股不容拒絕的力道，拉著他往外走。

        簡塵回過頭，歉意地說:“抱歉叔叔，我們……”

        所長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沒事，不用說了，先回家去吧。

        少年點了點頭。

        回去的路上，兩人一路無言。

        簡塵自覺理虧，于是，在坐上第二輛公交懸浮車時，少年靠近簡郁，在他的耳邊道:“小郁，不要生氣了。”

        “門衛大叔只有晚上才讓我進去，我不想吵醒你，所以才在你睡著之后溜出去的。”

        “等八月開學之后，晚上我可能會有很多作業要做，就更沒時間去研究所那里了。”簡塵的聲音輕輕的，向溫潤的水流擦過耳廓，讓人生氣不起來:“以后哥哥出門前提前會告訴你，可以嗎？”

        簡郁微微側目，看向哄著自己的簡塵。

        他低聲道:“我沒生氣。”

        “我只是覺得，哥哥應該擁有更好的生活。”

        少年垂下眸，道:“但我卻沒能力讓哥哥過上最好的生活，我們被困在了平民區，那個逼仄的街角，還有空調動不動就壞掉的舊樓。”

        簡塵十分詫異。

        他沒想到簡郁竟然有著這樣的想法，不是因為自己偷溜去研究所而賭氣，而是恨自己沒能讓哥哥過上更好的生活。

        但對方是一個比自己還小的少年，無論如何不應該承擔著這樣的壓力和負擔。

        該承擔壓力的人是自己。

        畢竟他是簡郁的哥哥啊。

        簡塵抱住心思深重的弟弟，拍了拍少年的背，心里著實有些感慨。

        簡郁才多大啊，竟擁有著這樣的煩惱和壓力。

        他道:“小郁，你不用想這些。”

        “哥哥會讓你過上好日子的。”

        轉眼間到了八月。

        該是簡塵上高中的日子了。

        簡塵的家中多了一個調溫器，而原本應該買兩只的腕表，變成了一只。

        而簡郁早就把僅剩的那只，調整成了簡塵的身份id，并且成功注冊。

        少年輕描淡寫道:“哥哥不是要上高中了嗎？課堂作業和通知都需要用到吧，我還小，用不上腕表，而且沒有腕表，哥哥會被同學們笑話的。”

        而當簡塵想要退掉那只調溫器時，也被簡郁阻止:“做飯很熱，調溫器會讓我舒服很多，哥哥為什么要退？”

        這讓簡塵即使穿好新校服，背著書包去上學的路上，心里還是空落落的，堵住一般難受。

        明明是弟弟，卻像哥哥一樣照顧著他。

        簡塵決定，不能讓現有的生活持續下去。

        簡郁這個年齡該有的，一樣都不能少。

        于是，在放課后，簡塵找了兩份工。

        一份是餐廳的工作，另一個是輔導類家教。

        導致每天到家都要晚上十點之后，簡郁問起時，簡塵就說這個學校競爭壓力很大，是要上晚自習的，并且放學很晚。

        當簡郁提出要過去接自己時，立刻被少年否決了。

        “不行，我這么大人還讓弟弟接著放學，同學也會笑話我的。”

        這番話似乎沒什么毛病，簡郁考慮到自家哥哥的面子，就沒再堅持。

        那個冬天，簡塵攢了足足八千多塊錢。

        終于到了足以買腕表的錢數，簡塵在一個放學后，興致沖沖地跑到了商店門內，給簡郁買了當年最新款式的腕表。

        等到簡郁上學的時候也會用到的，這樣在同學面前也不會丟面子，讓所有人知道，他家弟弟也是被寵愛的小孩。

        由于身份id錄入還需要簡郁本人的指紋，雖然只差一步，但是為了儀式感，簡塵還是決定把這個當成生日禮物，讓簡郁親手摁下大拇指。

        因為今晚就是簡郁的生日。

        簡塵走出商店時，因為步伐太快，摔倒在了冰面上。

        少年的胳膊重重的砸到地面上，面龐磕出了傷，書包里的東西摔落一地，但是手里的腕表卻被穩穩舉著，沒有碰到分毫。

        簡塵站了起來，撲了撲身上的雪，這下不敢再快走了。

        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并且踩著雪面厚的地方，像一只剛學會行走的慎重的小鹿。

        當晚，簡塵回到了家。

        在敲門之前簡塵把書包放

        到一邊，從里面拿出了生日蛋糕。

        他發現先前買好的，被裝在書包里的蛋糕，完全脫了瓢，似乎是因為自己剛才的摔倒，一半的蛋糕飛到了頂壁上，另一半的基底模糊不堪，早已看不出原本的字體形狀。

        簡塵有些沮喪。

        簡郁的生日被自己搞砸了。

        他快速地處理了一下，盡量讓飛起來的蛋糕復原，同時插上了兩根數字蠟燭，點燃。

        數字是清晰的，寫著“13”。

        簡塵敲了敲門。

        沒過幾秒，門從里面打開。

        簡郁在看到簡塵的那一刻，瞳孔慢慢縮緊。

        臉上帶著一些傷，棉襖上沾了些許融化的雪水，整個人有些狼狽，但他手里捧著生日蛋糕，蛋糕上的蠟燭，焰火被輕風碰著，溫暖地燃燒閃動。

        暖色的光亮映亮了少年的面龐。

        簡郁的視線向下，他看到哥哥抱著蛋糕的手指，關節處破了皮，滲著已經干涸的血痕，少年一邊膝蓋外的褲料有些起伏，似乎經歷了摩擦后而產生的磨損。

        簡塵說:“小郁，生日快樂。”

        簡郁緩緩地啟唇:“……哥哥。”

        簡塵有些不好意思地說:“蛋糕原來不是這樣的，比這個好看多了，是我走的有點急，它……”

        話沒說完。

        簡塵被少年抱住了。

        解釋的聲音戛然而止，蛋糕也掉在了地面上。

        擁抱的力道有些緊，簡塵睫毛一顫，忍不住吸了口氣，有些吃痛。

        察覺到自己的聲音后，那力道才放松了些許，但仍然沒松開。

        簡塵拍了拍簡郁的后背，透過弟弟寬闊的肩膀，拿起那個裝著腕表的禮盒，艱難道:“……小郁，我還沒有送禮物。”

        被放開之后，簡塵還有些納悶。

        一個十三歲的少年，哪來的這么大力氣？

        簡直是個讓人有些喘不過氣的擁抱。

        簡郁打開了禮盒，很快看到了里面靜靜躺著的腕表。

        簡塵說:“身份id已經錄入了，只差你摁一下指紋。”

        “對，就在那里。”

        在簡塵的引導下，指紋即可確認，腕表的程序緩緩啟動。

        淡色的光屏在那一瞬間出現，將簡郁的眸子也映得熠熠閃耀。

        簡塵十分滿意，笑道:

        “別的小朋友有的，我們小郁也必須有。”

        時間悄無聲息地流逝。

        轉眼間，簡塵已經十九歲了。

        雖然他們比四年前的自己，長得更高，書包也換的更大，但兄弟兩個仍住在有些破舊的街區里，那間時不時會空調壞掉的舊房。

        但調溫

        器的存在，讓簡塵度過了無數個愜意而清爽的夏天。

        簡塵即將迎來畢業考試，而自家弟弟的生活也步入正軌，腕表的存在，讓他們的生活便利許多，不用再拘泥于身份id。

        正當簡塵策想著未來自己應該考取哪個大學，從事怎樣的專業和工作？有些陷入了迷茫。

        他們不能一直住在平民區，小郁的成績很好，未來也一定會相當出色，自己或許應該爭取在市中心買房……或是租房也好，首先不能和別人合租，畢竟簡郁忍受不了除自己以外的室友存在。

        其次要盡量選擇距離自己和簡郁的工作單位近一點的住所，這樣對兩人來說都方便一些。

        但是小郁現在還是學生，雖然想這個有些早了點，但買房所需要的

        錢，現在就應該開始著手積攢準備。

        簡塵在為兩人的未來一點點做著規劃。

        可能開始會頻頻碰壁，但簡塵相信，未來的生活總會比現在更好。

        直到某天，去洗澡的簡郁，把腕表落在了客廳的桌子上。

        過了幾分鐘，腕表的鈴聲忽然響起。

        簡塵起身，低頭查看時，發現上面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簡塵滑動光屏，點擊接聽。

        機械聲音在話筒的另一邊響起:“簡郁先生，您好，我是‘塔爾星移民計劃’的ai通知助理，您先前所申請的移民資格，現已得到審批——恭喜您，您的資格通過。”

        “請于五個工作日內前往移民公司，進行現場確認。”

        “如該條消息需要重復收聽，請按一……”

        簡塵倏地掛斷了腕表。

        ……

        好半天都沒緩過神來。

        他剛才聽到了什么？

        塔爾星移民計劃！？

        這個詞并不是第一天出現，甚至在整個華國都鬧得沸沸揚揚。

        這是地球首批移居計劃正式啟動的項目，一直以來，找到宜居星球并且用飛船裝載星民，是一個癡人說夢的計劃，而到了現在，這項計劃竟然真的步入了正軌。

        這讓地球人既興奮，又有些質疑。

        唯一能確定的是，這一趟旅行是單程票。

        飛船沒有足夠的動力和準確的計算公式返回地球，所以決定前往塔爾星的申請人員，一旦被上層批準登上了那座飛船，便再沒有機會反悔。

        他們會永遠的告別地球和地球上的親人，前往塔爾星，開啟全新的生活。

        盡管如此，最終符合資格并且允許上船的人數，也才僅僅幾萬人。

        這些人里包含著各行各業的精英和人才，大多數人到了塔爾星那一刻，也會發揮出自己的用武之地，建造出全新的家園。

        但讓簡塵震驚而迷茫的是:

        簡郁為什么會出現在這個名單之中？

        他也申請了塔爾星的移民計劃嗎？

        簡郁給自己也報了名？！

        不對。

        如果成功的話，自己也會收到這樣類似的電話通知。

        簡塵迅速在論壇和網絡上搜尋了一下，即使申請沒有成功，移民公司智能ai也會打電話，對申請者進行結果通知，和表示抱歉。

        也就是說。

        簡郁并沒有給自己報名。

        他是打算一個人離開地球，離開他們的家，前往塔爾星的。

        簡塵坐下，有些迷茫的看向浴室的方向。

        聽著嘩啦啦的水流聲，簡塵發了會兒呆，又站起身，換上了一身衣服，出門離開。

        震驚感漸漸退去，簡塵此刻的心情更多是茫然，和不知所措。

        簡郁為什么會想要離開呢？

        甚至直到申請結果出來后，也從未對自己提過一個字。

        是不想讓自己知道，然后靜悄悄的離開嗎？

        就算在地球生活夠了，想要離開他們的家，至少也要和自己說一聲啊，畢竟這是很大很大的事。

        此刻已經接近入夜。

        簡塵一邊走著，自己的影子也被緩緩拉長。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不知不覺中，簡塵竟然坐上了自己最熟悉的那趟公交車，找到熟悉的角落，坐下。

        懸浮車較三年前改造了許多，就連行駛時產生的機械噪音也微乎

        其微，顯得車廂內極其安靜。

        下車后，簡塵又坐上了第二輛。

        這趟路線他已經熟悉到不能再熟悉，卻沒有一次，讓他覺得這一趟車程如此漫長。

        很快，簡塵來到了研究所前。

        這一次門衛大爺沒有睡著，而是很快就看到了簡塵。

        大爺似乎早就準備好了一張發熱墊，從窗戶遞給簡塵，道:“拿這個墊著屁股，大冬天的，不要總坐在地上，到時候感冒了賴在我頭上！”

        簡塵接過發熱墊，溫暖的熱度透過冰涼的手心，一點點傳過來。

        這一次，青年似乎沒有急著進去。

        而是忽然問了一個讓人摸不著頭腦的問題。

        “大爺，如果想要移民，一般都是因為什么？”

        門衛大爺似乎也被問蒙了。

        他撓了撓頭:“你要移民？”

        簡塵連忙搖頭:“不是……我只是想問問。”

        大爺似乎思考了幾秒，道:“能有什么心理？這很可以理解啊，我一個老頭子都明白。”

        門衛大爺翻了翻兜，點了口煙，吞云吐霧的:“你們現在的小孩，壓力大，生活節奏還快，而且這么循環往復，生活沒有任何趣味！”

        他分析的頭頭是道:

        “沒得抑郁癥都算不錯了，要是離開地球，換一個環境，人口變少了，競爭壓力也小了，資源還充足，要是申請通過了，干嘛不去啊？”

        簡塵安靜地聽著，一股酸澀涌上了喉嚨，他沒說話。

        不一會兒，大爺就聽到了簡塵的聲音。

        那聲音很小，幾乎微乎其微。

        “…那他要是還有親人在地球呢？”

        大爺愣了一下，道:“那就是親人對他來說沒那么重要唄，你看我有一個寶貝女兒，誰要是讓我扔下她去移民，我準得跟他拼命去！”

        簡塵抿了下唇，點頭，表示明白了。

        他轉身走進了研究所。

        大爺有些擔憂地看著簡塵的背影:“這孩子今天怎么回事，竟問些奇怪的問題……”

        翌日。

        簡塵回到家，并沒有提及自己看到簡郁移民的事。

        他想，就算自己接受了那個電話通知，對面也說了，接下來的幾天會再次通知，簡郁總會接到，不會耽誤對方的行程。

        雖然簡塵自己沒有提，但他的心里也隱隱在等。

        等簡郁親自告訴自己即將移民的事。

        他也設想了很多種，自己面對這件事時的反應，詫異、憤怒、亦或是直接坦白自己早已知道的真相。

        但無論哪種，似乎都已經改變不了簡郁即將離開的事實。

        這也時常會讓簡塵輾轉反側。

        簡郁為什么想離開地球？

        他是想離開這個頹廢而落后的地方，還是對著未知的星球生活有著興趣，還是……單純的地想離開自己？

        但是，沒等簡塵驗證到底是哪種，移民總部已經再次放出了消息。

        已經確認此次移民的名單，并且進行全球的公示。

        這意味著，即使申請成功的人即使想要反悔，也已經沒有了機會，移民到塔爾星已經成為了板上釘釘的事。

        即使后悔，也需要相當復雜的程序辦理，能不能批準也是個問題。

        而簡塵在那份名單上，看到了簡郁的名字。

        到了這時，簡郁依舊沒有要和自己坦白的意向。

        簡塵終于忍不住了。

        但在開口詢問簡郁原因之前，簡塵又忍不住想起了先前那位門衛大爺所說的話。

        畢竟自己和簡郁已經吃了太久的苦，他甚至從來沒見過小郁對任何的事產生狂熱，比如球賽、游戲，或是影視和追星，這些同齡人所狂熱的事情，簡郁卻從未展現過任何興趣。

        生活壓力大，并且資源匱乏，娛樂時間少，唯一的投入都在養家糊口上面。

        從這個角度來看，簡郁相對于同齡人來說，生活的確單調而匱乏，壓抑而令人窒息，產生逃離的想法也是在所難免。

        生活就像一道巨大的密不透風的網，牢牢包裹著少年，讓他喘不過氣來，即使知道自己不同意，也想盡辦法離開。

        于是，簡塵在網絡上搜索了一番。

        ［怎樣才能讓一個對生活失去信心的孩子，重新燃起生活下去的動力？］

        底下的回復很簡單。

        孩子嘛，對世界認識太少，他還不知道極光是什么樣子，沒潛過水，沒旅過游……以為世界只有單調的灰色，多帶他享受享受生活就好了。

        簡塵微微皺眉。

        似乎有點道理。

        簡郁從生下來，似乎從來沒有體驗過這些。

        他們只奔波于生活，卻從來沒有享受過生活。

        自己經常沉浸于書的世界，也被允許進入研究所，那簡郁又是如何排解自己的單調呢？

        于是。

        在冬天過后，簡塵忽然提出要帶簡郁一起去海邊。

        簡郁:“？”

        從小到大，哥哥還是第一次提出出去玩。

        這讓簡郁有些詫異，但很快就答應了。

        簡塵在這些年來也攢了一些積蓄，所以即使是旅游項目，也完全沒在怕的，畢竟這是換回簡郁對生活的希望之旅，即使多花一點錢，也是極有意義的事情。

        他們來到了海邊，在工作人員的幫助下，玩了一次海里潛水。

        簡塵有偷偷在觀察簡郁的神色，發現少年依舊是平平淡淡的，似乎沒展現出太大的興趣。

        好吧。

        海里潛水勾掉。

        接下來，簡塵又帶著簡郁去看他們同學共同的偶像，一個當□□星的巡回演唱會。

        為此，簡塵還特意買了前排。

        但他發現，在所有人都揮舞著熒光棒時，簡郁似乎沒什么波瀾，似乎比起簡塵，臺上的人還不如哥哥讓他引起注意力。

        好吧。

        參加演唱會勾掉。

        第三次，簡塵甚至帶簡郁乘坐了一次熱氣球。

        這對于任何不滿二十歲的少年來說，都是一次新奇而又刺激的旅行，他們挑的景點也十分有趣，在天空俯瞰地面時，能看到整座島呈現出一只鴨子的形狀。

        而第三項熱氣球，也成功被簡塵勾掉。

        簡塵:“……”

        索性網上的清單還有很多。

        一件一件的試過去，總會碰到簡郁所感興趣的領域。

        接下來他們乘坐了摩天輪，去雪山上滑雪，硬著頭皮去做了郵輪，去邊境的草原騎馬，又踩著點乘坐飛機去看了極光，甚至還來了一次蹦極……

        當然簡塵的清單里還有跳傘，但是為了自己的小心臟，簡塵決定還是算了。

        畢竟跳傘的時候他也沒有機會去看簡郁有沒有感興趣了。

        而這一套下來過后，簡塵依舊一無所獲。

        而慢慢的，他也似乎能夠理解，簡郁并不對這些看似娛樂、刺激或是修養身心的活動而有一絲興

        趣，反而是徹底被生活磨滅了熱情，這樣的簡郁，想離開地球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但簡塵看了看那張紙上僅剩的一條。

        他決定還是最后試一下。

        畢竟沒有任何男孩子能夠拒絕足球比賽。

        于是這天晚上，簡塵預定了兩張位置不錯的票，帶著弟弟來到了現場。

        這是一場非常精彩的比賽，到后來他們所支持的球隊甚至逆風翻盤，來了一個絕殺球。

        全場沸騰。

        所有人站起來，跳躍，吶喊……現場的音效震撼于龍，振動的聲浪甚至波及了整個球場。

        因為太過震撼，簡塵也不由自主地沉浸其中。

        比賽結束時，他側目看向簡郁。

        發現對方也在看自己，而這一次他的弟弟，眼里似乎含著笑意，帶著無法形容的溫柔。

        簡塵似乎明白了。

        簡郁并未對這場球賽產生興趣。

        他在笑，是因為自己在笑。

        兩人走出了球場。

        似乎是等著人群出來，小攤攤主們早就準備好了各自的攤位，烤魷魚炒飯拌面通通都安排上。

        由于球賽落幕，看客們酣暢淋漓，此刻正是饑餓的時候，所以每一處攤位都熱火朝天，相當熱鬧。

        簡塵無聲地走著，簡郁跟在他的身后。

        青年默默垂眸。

        他打開了手腕上的腕表，沒由來的，重新搜索了一遍那個問題。

        這一次，他越過了贊數最多的那條回答，往后翻了翻，卻無意中看見了一條短短的，卻有些引人注目的回復。

        上面寫著:

        ［不一定要有多么波瀾壯闊的經歷，有時候，一個笑容，一句鼓勵的話，甚至是街邊一只不起眼的冰淇淋，都值得你活下去。］

        簡塵微微怔住。

        他的視線落在了不遠處的一個冰淇淋的攤位上。

        簡塵點擊支付頁面，走到攤位邊，買了一支冰淇淋。

        接過之后，他轉身遞給簡郁。

        簡郁怔了下，搖頭，輕聲道:“哥哥，我不愛吃冰淇淋。”

        簡塵慢慢的收回了手。

        空氣變得有些安靜。

        正當簡郁有些疑惑時，他抬眼，看向逆著街角光線的哥哥。

        那一瞬間，簡郁的瞳孔驟縮。

        他看見——

        碩大的淚珠從簡塵面頰上滾落。

        此刻的少年沒看簡郁，而是垂著眼簾，盯著那支開始融化的冰淇淋，鼻尖漸漸紅了。

        “如果地球上已經沒有你在乎的東西。”

        “那我能不能成為你留下的理由。”


　　(https://www.dzxsw.cc/book/40143000/29595816.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