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搬 羅
御劍飛行穿梭在原野上,白玥魁有意繞出了一大圈,直至枯白色的蘆葦原消失在腳下。息煥被少女一言不發地拎著,渾身壓抑許久的灼熱氣息開始在體內沖撞。
低頭俯瞰腳下的息煥只能看見低空掠過的景色在飛速逝去,一瞬間感覺連同時間都在流逝一般。腳下的大地開始化作光陰流淌的長河,少年少女身處其間,如同一葉扁舟般徜徉在漫長浩瀚的長河中。
神志模糊的他死死捂住胸口的竅穴,嘗試強壓下體內那股正徒勞撞在封印有禁制筑胚期竅穴上的那股浩蕩內力。
另一邊,身下平靜劃過的水面上印出了少年低垂著的那張面龐,青面獠牙的猙獰羅剎鬼面轉流淌的光陰中重新蛻變成了少年棱角分明的面龐,最后重歸于孩童時代那個眼神堅毅的稚嫩面孔。
息煥忍不住伸出手,尖銳的鬼手劃過近在咫尺的水面,如平鏡般的長河中一抹亮藍色的流螢畫出了飛劍行過的軌跡。
時間的流淌感觸手可及,這份難以言喻的觸感,給人以一種劃手間便跨過歲月史書的滄桑感,沉重的歲月痕跡背后,又有一份坐看白云蒼狗的悠然愜意涌上心頭。
這份時輕時重,亦步亦趨的矛盾感,強烈地充斥在息煥的腦海,一時間連同搬山羅剎鬼化后的痛楚,都逐漸麻木到被遮掩。
“玥兒,我睡一下......就一下。”少年囈語道。
從面前的長河上,一雙漆黑的手探出水面,緊緊貼合著疾馳的飛劍而行,連息煥也沒有注意到那雙詭異雙手,正在以不合常理的方式保持著對他們二人的相對靜止。
從那對掌心處,息煥感覺到的只有安心,在他眼中,漆黑的手掌上詭異地各自張開一張嘴,喃喃低語哭訴著晦澀難懂的言語,入耳后,原本躁動的心跳都隨之安撫下來。
眼皮上的沉重感越來越嚴重,息煥忍不住低下頭去,想著將面龐埋首在那對掌心,便能十分安穩地睡上一覺,一覺過后,不論是什么墜落災星,還是南下逃亡,都會一了百了。
不知何時,連那兩張口中的晦澀語言他也逐漸明白了其含義,從那對掌心中重復開口的兩張嘴巴中吐露出的,從始至終只有一句話。
“入睡者永眠初歇不復長夜。”
“入睡者永眠初歇不復長夜。”
“入睡者永眠初歇不復長夜。”
面龐輕觸到漆黑掌心瞬間,觸感是清涼的舒爽感,隨之而來的是掌心那張嘴唇的柔軟觸感,貼合上來的手掌像是兩道輕吻落在面頰上,輕輕托著少年幾乎就要合攏雙眼的面龐沉入水底之下。
光陰河水浸透少年口鼻的瞬間,搬山羅剎的灼熱氣息毫無征兆對身體內的三道竅穴發起一次猛攻,近乎歇斯底里的沖撞甚至在少年原本牢固的竅穴封印上撞出了數道裂痕。
這般強烈的沖擊,讓原本昏沉的息煥突然心臟絞痛般瞪大了雙眼,就在這短暫清醒的一瞬間,息煥渾身徹底變得冰涼,原本昏沉的睡意蕩然無存。
就在他趴著的水面上,理他鼻尖緊緊相貼的水面上,一張血肉攢動的面龐正在死死盯著他,腐肉蠕動的面龐上不斷有觸須刺破表皮,努力隔著水面伸向息煥的面龐。
光陰長河中的流水并不清澈透明,這張比羅剎惡鬼面還要扭曲駭人上百倍的面孔也根本不在水面下,那是一張倒映著的臉!臉的主人,正是站在身前御劍飛行,此時低頭看向他這邊的白衣少女!
息煥驚恐著掙扎起來,飛劍很快失去平衡滑落至水中。側身跌落的少年在水面上打數道水漂,最后身子扎進水中,向著光影紊亂的深水中墜落而去。
面前的水面上,那張駭人的血肉面孔一頭扎進水中,游魚般向著少年張開雙臂襲來。恐懼化為了實體的黑色手掌,從全身上下的角落中攀附而上,死亡的冰冷從指尖開始發散,息煥胡亂蹬著四肢,猛然搶進了一大口河水,隨著河水中記載的歲月歷史景象在眼前破碎輪換,光怪陸離的碎片充斥在眼前。
神志不清地用盡力氣試圖撥開眼前的畫面,當在那張被觸須所覆蓋的白衣身影撞至眼前時,少年一口氣缺氧,雙眼泛白,向著漆黑的水底沉沉落去。
啪!一聲清亮的耳光響起,下手之人出手極重,這一巴掌卯足了力氣,不留一絲情面地拍打在少年的臉頰上。
被一巴掌扇醒的息煥猛吸一口氣,新鮮的空氣連帶著生命的活力,讓整個被河水浸后死氣沉沉的大腦一瞬間清醒了許多。還未回過魂來時恰巧看見白玥魁那張熟悉的臉。
他下意識的把少女的面孔和幾秒前那張水中的怪臉重合。
少年慘叫一聲,連滾帶爬的撤后幾步。反常的舉動把面色本就不善的少女也給嚇了一跳,看清楚眼前人確定不是那水中無可名狀的恐懼之物。息煥這才如釋重負的渾身癱軟下去。
甚至感覺還不夠真實,少年出乎意料的壯起膽子,爬到坐著的少女身旁,認真用力捏了捏那柔軟的面頰,確定是真人后,才自說自話道:“幻覺,都是幻覺,只是真的。”
白玥魁一直沉默不語,像是座休眠已久的死火山。看見身旁已經開始恣意妄為躺在草地上的少年,冷冷的憋出一句:“瘋完了?”
“沒瘋沒瘋,差點就瘋了,好險。”息煥依舊不知大難臨頭,拍著胸脯慶幸著劫后余生道。
“是不是覺得自己很厲害,和那位升羽境巔峰的老前輩打得有來有回。還能以一敵三后搶走珍寶?是不是覺得值透了,這次賺大了,拿命做買賣的交易收獲就是豐盛得多?”
少女語速漸急促,聲聲自肺腑,最后難以控制的怒氣再也無法遏制,一字一頓道:“你息煥,本領登天了,敢從閻王爺手中改生死薄?”
意識到不妙的少年一骨碌坐直了身體,認識到犯了錯誤,只敢小心的看著面沉如死水的少女,兩人靜靜的坐在原野上,沉默無言。二人的身后是幾十丈長的溝壑,先前白玥魁專注御劍逃離,突然發瘋般胡亂撲騰的少年攪得飛劍失去平衡,二人栽倒在原野中滾出好遠才停在身影。
因為他鬧騰翻滾在地的白衣身影,身上多出了大片的泥污。此刻因為憤怒止不住的身形顫抖,那雙常年握劍的手,死死握拳。
從她身上散發出生人勿近的氣息,生氣時的白玥魁寒氣逼人,息煥卻明白冰山外表下是一觸即炸的內心。
“玥兒......”息煥試著去抱住白玥魁,被對方輕松一揮手推開,滑倒在地的他聽見少女不客氣的說道。
“我不需要聽你的那些解釋,也不想知道是什么樣的誘惑能吸引你去做玩命的勾當,你息煥有自己的秘密,那你就保存好,別讓我知道,也別讓其他外人都知道。”
說著她爬了起來,腳步略微踉蹌的朝著遠處躺在地上的點血山蓮走去,頭也不回的她眼神兇狠,也不管身后的少年能不能爬起來,哪怕此刻把息煥一個人丟在荒郊野外,她也覺得是件不為過的事情。
“我想練劍。”身后傳來少年低沉的吼聲。
原本還大步向前的白玥魁止住身形,僵硬在原地,低著頭不敢去看身后的少年。
“我想當劍修,不是鑄劍師,這么多年我鑄了幾百柄劍都有了,沒有一把是屬于我的,也沒有一把是我滿意的,大家都在登樓拾級而上的時候,我練再多的外家拳法有什么用?”
少年一股腦的說道:“如果有人告訴你,你從小想做卻不被允許的事情,在這時有一個機會放在眼前,你會怎么辦?”
白玥魁轉過身,雙目通紅的大聲道:“那你就可以不要命了!萬一今天站在那里的,不是一個走歪路的老道士,而是一個升羽境劍修,你拿什么和他搶?有什么是我這個除了爺爺外唯一的親人不能出手的?我甚至連你身上附身的那個老人是誰都不知道。”
“我......我?我......”息煥突然結巴了起來,面對少女的質問,白玥魁先前在息煥發瘋時看見的那股狀態又開始在他身上浮現。
逐漸緊皺起來的眉頭下,息煥的臉色開始變得慘白,那股無名的恐懼,這一次從內心深處開始蔓延開,四周原野上吹拂而來的寒風,都開始如寒冬北風般刺骨,直透靈魂的冷。
無論再如何重復那個“我”字,無論在怎么冥思苦想,息煥突然發現了一個致命的問題。面對這個問題,他無論如何也做不出解答。
玥兒口中提及的那個附身在他身上的老人,他明明有一股熟悉的感覺,可此時此刻,無論怎么絞盡腦汁,那位老人的身影在他心中越來越模糊。
隨著一次次苦思冥想那位老人和自己的點點滴滴,他逐漸驚恐的發現,有關老人的一切記憶都開始消散。
雪山上的劍祖,是十二位還是十三位?那位老人是誰?之前自己又在憑借什么戰斗?
息煥內心試探著向雪山發出響應,卻無法收到半點回復,這意味著其他十二位劍祖,都開始對他的呼喊視而不見。
“玥兒!你聽我說,之前我是怎么打贏那位老頭的?我是怎么以一敵三的?”息煥緊緊抓住少女。
“我......怎么知道......”對上那雙求救般的雙眼,白玥魁突然發現這個問題自己無法回答,意識到問題恐怖所在的少女突然瞪大了雙眼。
一望無際的原野上,突然響起了一聲無人可聞的嘆息。
那位幫助他搶奪星辰的老人,從所有人的記憶中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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