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蟒骨刀
白帝城文星巷,這條半山腰處占地并不算太廣的民巷中門庭羅列,冷清的外表下群聚了金殿朝會上超過一半以上的朝廷文官。不論是禮部大臣還是工部官人,都紛紛選擇在此處購置宅子,其中緣由,若說是人以群分來說,在文人相輕的文官中,有摻雜了一絲別樣的意味。
青石板路鋪就的狹窄巷弄兩旁,是清一色的白墻黑瓦樣式的高墻,唯一的不同,只有細心之人才會發現,在各家宅門上的一小塊磚雕處,都不約而同地雕著一株萬年青。各家各戶皆是如此,但每家每戶的“萬年青”又不一樣,根據磚雕上各株萬年青所結球果數量不同,文星巷兩側的各戶文官被無形中劃分出來三六九等。
常言道白帝城登山步道一共一萬兩千六百六十二級臺階,步步難如登天,只有極少數朝廷中的文官知道,在這條狹小民巷內,要想給自家的那株萬年青磚雕之上再添一顆球果,不比在登山步道上多走一步簡單分毫。
文星巷的這條不成文的規矩,發起于何時,又是誰帶頭效仿,已經無從考據。只有專門考究過的人統計過,目前文星巷內,最碩果累累的一株“萬年青”上,足足有九顆球果。
城內今日多山雨,來去急驟,綿綿不絕,這是白帝城每年較為明顯的兩個雨季之一,因為在本應秋高氣爽的時節,會出現一連多月的秋雨,山城帝都人謂之“龍潤”。
一襲白衣勁裝的少年背刀行走在這條巷弄中,天青潤雨,依舊是和前幾日清晨相像的一個早晨,天光甚至還未升起。
按理來說這條路上兩旁的民居應該早已生出動靜,早朝雖不在寅時,可金殿前的官人早已習慣提前一個時辰等候在山頂的大殿廣場前,互相寒暄攀談,算上洗漱和登山的時間,在五更天天未亮時便得出門。家住山腳的文官,這樣的時間還得再往前算,寒冬臘月亦是如此。
曾有在家鄉富養的讀書人,在小地方算得上是衣食無憂,可考取功名后落得個山腳的住宅位置,因為從小嬌生慣養,受不了寒冬里早起的痛苦,時常踩著點才踏入金殿朝會的門。沒過多久,便率先辭官而去,縮回了家鄉縣城那安寢之地。
今日是為數不多不用早朝的日子,往年這樣的好事情只有卜星司每季才會頒布一日。自從西南諸侯玉叔衡入城以來,對外宣稱為照顧幼帝身體,這樣的日子不知不覺多了些許,現在每月足有四天朝假,對于城中人來說,這是玉氏將軍入城后所做的為數不多的好事。
所以今日的文星巷,顯得頗為冷清。
白曄華一路行來,觀察力出眾的他早已發現各家宅門上磚雕里的玄機。只不過一路數來,最多的一株萬年青,也才堪堪結了三顆球果。
這令少年感到有些掃興,他倒不知道這背后的條條框框,只是單純想看一看那結滿一株碩果的萬年青究竟是什么樣子,孤零零的三顆掛在枝頭,未免有些太寒磣了。
突然視野里出現了一株不同尋常的萬年青,足足有六顆碩大飽滿的果實。這迫使少年不禁停步下來好好打量一番,看清了宅院的名字后,他的眉眼神色下意識的一凝,凌厲的目光轉瞬替代了原本的閑情逸致。
“嘿,好俊秀的后生,看你這模樣也不像是白帝城里的人,你也是想來找溫大人疏通關系的考生吧?”一道年邁的嗓音從少年身旁響起。
白曄華先是一驚,繼而發現是這家宅子對門的那間人家里,一位年邁的仆人探出了身子,因為民巷狹窄的原因,所以距離過近,才會顯得如此突兀。
白曄華沒有轉身,懶得去理會這那名老頭的猜想。
熱情的老仆人依舊喋喋不休道:“我勸你啊還是別自討沒趣了,這位大人,可是個油鹽不進的主,不論是江南貴子還是北方貴胄子弟,想要從這位禮部尚書手里討個舉薦,最后哪個不是碰了一鼻子灰?”
說著老人看了一眼少年背在身后的那柄鱗紋白莢刀鞘,好心道:“你若是想考個武狀元,來找他溫大人,不是拜錯山頭了?我要是你啊,就不會敲這門。”
眼看少年不理會,老人也不再自討沒趣,重新關上了宅門,但耳朵伶俐的白曄華還是聽見了一聲惋惜的嘆氣聲。
少年端正心神,先前一步,踏上了門前的階梯。
名叫“巷子深”的奇怪宅門后邊,早起的門房正在庭院內伸展筋骨,一連串清脆的敲門聲響起在門外。
門房先是一驚,接著便納悶兒起來這大清早的怎會有人登門拜訪,更想不到像自家老爺這樣的人能有什么朋友,會出現在大清早的文星巷中。
但疑惑歸疑惑,辦事依舊不能怠慢,這是做仆人的規矩。老門房先是吆喝了一聲大人稍等,接著便摘下門閂,緩緩推開了厚重的宅門。
在門開一線時,門房看清了宅門外的來者,那是一位一襲白色勁裝的少年,眼神如刀子一般,未等他再多看一眼,下一瞬白光閃過,借著擠開的一道門縫,一柄長刀準確無誤的穿透大門刺在門房的心口,刀尖透體一寸,凡人之軀的門房一刀之下生機全無。
那是一柄質地骨白的詭刃,算上厚重木門內的部分有三尺左右,少年反手握刀,轉身倒提收刀,骨白色的刀刃上是細密如蟒蛇椎骨般的刃口。沾血的刀身無需揩拭,殷紅的鮮血轉瞬沁入刀身中,露出原本脊椎狀的蟒骨刃紋。
“不留活口!卑讜先A收刀入鞘,一腳推開厚重的宅門。
庭院深深,正對著宅院大門口的廳堂內漆黑一片,青天煙雨中白曄華的眸子中一點紅芒轉瞬即逝,他能看見那道端坐在堂前的人影,那道連門房都不曾注意早已靜坐在彼處的人影。
一身官服的溫玖在暗處看著那名站在門外的少年,面對玉氏將軍也不曾慌亂過的他遙遙出聲問道:“誰派你來的?江南郡的那幫老家伙?就因為我趕跑了他們家幾個不成器的小家伙?還是戶部那群掉進錢眼里還不嫌丟人,想多伸手要權的老混蛋,狗急跳墻了做出這種沒腦子的事情!
白曄華一步步向前,腳步越來越快,右手漸漸壓在刀柄頭上,說道:“聽起來城里想要你死的人很多,但我是最大的那一位!
話音剛落的同時少年開始飛奔起來,白帝城寸土寸金,文星巷的民宅面積本就不大,幾乎是一個瞬間白曄華就落至溫玖的身前,凌厲的勁風吹動文官的衣衫,少年的眼中紅光再現,拔刀出鞘,一氣呵成,脫鞘的長刀猶如彈射而起的白蟒,直咬男人脖頸而去。
“那我便知道是誰了。”男人依舊臨危不懼,如礁石般任憑雨打風吹去,蟒骨刀的刀風下他甚至抬頭直視向少年猩紅的雙眼。
看見那雙平靜雙眼的一瞬間白曄華手中的刀出現了短暫的停頓,這份不屬于一名朝廷文官的大將之風讓他心中起疑,就連揮刀的手也不禁慢上些許,他不明白溫玖區區一名揮不起刀的文官有什么資格這般坦蕩不驚。
但不明白歸不明白,就如同很多書上道理他看不懂,有些字他認不得一般,若是事事都因為一句不明白而阻滯的話,那世上便沒有能出鞘的刀了。
想著,少年手中落下的刀速度不減反增,這一念之間的變動也成功救了他一命。
一聲清脆的金鐵交擊聲響起在堂前,伴隨著一聲混雜的龍吟,溫玖身前的案及上茶盞橫掃一片,兩道身影對峙其上。
一身綠衣的馬尾少女手中長柄刀卸下裹刀革,那陣惶惶的龍吟便是發自半月形的偃月刀鋒。少女生機盎然的眼眸子警惕的盯著白曄華,后者松開壓住偃月刀刀頭的左腳倒退回去。
先前少女藏匿在堂前大廳頂部的暗角,如同一只壁虎般背著那柄足有百來斤重的長柄刀貼在房梁上,就在方才突施冷箭,自上而下刀壓制力配合偃月刀刀重量,硬扛之下白曄華只覺得雙手被震得發麻,手中的蟒骨刀幾乎要脫手而去。
也幸虧他在最后關頭孤注一擲,才逼的少女著重以保護那位溫尚書為主。若是刀勢再慢上一分,悄無聲息飄至頭頂的少女手中刀鋒就不是奔著防守蟒骨刀去,而是直劈頭砍下了。
白曄華這才明白為何溫玖會如此處變不驚,從一開始他便知道有人回來上門殺他,他也始終有后手準備在。男人在他進門起就在演戲,問他所來何處,也只是麻痹他的手段而已。
一擊未能得逞,少女有些可惜,一腳踏碎身下價格不菲的沉木案幾,落在堂前的石磚地上,手中的偃月刀順勢砸落在地,一道裂痕隨之浮現。
少女身后,偷偷擦了一把冷汗的溫尚書重新擺正姿態道:“回去告訴你家大人,這份禮,禮部溫玖不收。”
少年側身揮刀,不悅道:“多一個人,你就這么確信我殺不了你?”
“殺不了,”少女點頭,腦袋后邊的馬尾辮一顫一顫的躍動著,說道:“你贏不了我,你的刀也贏不了我的刀!
說著指了指少年的刀身,白曄華側眼看向近在咫尺的骨白色刀身,一道細不可察的裂痕如同堂前石磚地上的那道裂痕一般,突兀地浮現在蟒骨紋路的刀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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