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大司馬夫人——林氏，在幾人中年紀最小，可是一張精明的小臉，和那含春帶笑的眉眼，卻不見得比幾人愚鈍。

　　“太后娘娘真是折煞我們了！”

　　林氏立刻造作地驚呼一聲，“誰不知先皇在時對太后娘娘寵敬有加，后來又撫育陛下登基，在這后宮前朝誰不敬重您？”

　　她的夫君京都大司馬，正是沈將軍之前的副將，為了不用吃苦鎮守邊疆，抱著沈家的大腿謀了一個大司馬的肥缺。

　　林氏自然也是沈太后的馬前卒。

　　“昭嬪娘娘才入宮不久，就這般恃寵而驕，就是陛下知曉了，也不會縱容吧？”

　　她的聲音語氣甚是嬌柔甜膩，可眸光中的銳利卻好似尖刀一般刺向薛輕凝。

　　“恃寵而驕？”

　　薛輕凝坐在席上，一直皙白柔荑輕輕撫著酒盅，面色平和淡然，“說起這個，臣妾比之大司馬夫人，當真自愧不如。”

　　她微鉤的唇角漾著似笑非笑，看得林氏登時渾身不自在，好似被她一下拿住了七寸。

　　其余幾名官眷心中也明鏡一般。

　　林氏出身不過商家女，成了姨娘之后便仗著大司馬的寵溺，在府中橫行霸道。

　　司馬府老夫人氣得病了幾場，本要將她趕出去，卻反倒被她設計一命嗚呼。

　　薛輕凝來時早已打聽清楚這些，所以方才聽她提到“恃寵而驕”，簡直忍不住笑出聲。

　　“太后娘娘，”她轉臉看向上座，“不知散席之后，臣妾能不能請大司馬夫人去宮中坐坐，也好向她討教一二。”

　　沈太后的臉色越發陰沉，討教什么？

　　學著她如何克死婆母，早點讓自己一命嗚呼嗎？

　　她真的有點后悔，讓林氏來接著話茬，早知如此根本都不該讓她來赴宴！

　　林氏見她神色不悅，心下有些慌了，若是不能替太后分憂，回府之后夫君也會責罵她辦事不力。

　　見她糾結半天，伍氏早已等得不耐煩，幫著開口訓斥。“昭嬪娘娘也配與大司馬夫人討教？你是什么出身，你小娘不過是個賤籍奴隸，靠著些子爬床的功夫才得以擺脫，怎么敢與我們這些名門之女同坐！”

　　伍氏索性撕破臉皮，也要幫著太后出一口氣，兵部尚書年事已高，陛下早有勸退之意，多虧沈家護著才能多做兩年。

　　“難道大司馬夫人當年不是爬床上來的嗎？怎么她能同坐我卻不能？”

　　當初林氏出身商戶，本入不了司馬府的眼，能嫁入為妾全憑一次酒醉之后爬床成功，而且林家為了此事還在司馬府門口大鬧了一番，淪為京中人盡皆知的笑柄。

　　此時林氏的臉已經紅白轉了幾瞬，如坐針氈地挪了挪身子，指著她眸子欲裂，“你、你造謠！”

　　薛輕凝說完這話，又好似驚覺什么，佯裝后悔捂住嘴，“哎呀，太后娘娘還不知道這京中逸聞嗎？那真是臣妾多嘴了，不過——”

　　她的目光掃過其余幾人，“幾位夫人不可能沒有聽過吧，既然還愿意與她同席而坐，那對臣妾還有什么好挑剔的？”

　　“對了，說到配不配同席，臣妾還有一事想不明白。”

　　眾人想不到，她占盡了便宜，還要再說什么，都有些防備地瞪視著她。

　　薛輕凝根本不畏幾人刀鋒一般的眸光，信口問起，“聽聞大司馬夫人在府中手段也是了得，將那些不服帖的統統整治得服服帖帖。”

　　“幾位夫人與她這般親密，也是為了學學她治家的手段嗎？”

　　薛輕凝的目光越發戲謔，在每個人的臉上都盤桓了一會兒才優哉游哉落回自己的酒盅上。

　　那些人臉上尷尬糾結的神色，簡直是最好的下酒菜！

　　對于司馬府中的情況，這些人都心知肚明。

　　自從林氏氣死老夫人之后，正房夫人也被她打壓折磨，最后也被昏了頭的大司馬休棄，連同正房的幾個嫡子也都不敢抬頭。

　　京中這些正頭夫人大多都出身名門，原本不大看得上林氏這種下三濫的手段，然而對于大司馬寵妾滅妻、林氏恃寵而驕一事，她們更是深惡痛絕。

　　只不過礙于大司馬的面子，才在面子上虛與委蛇一番，誠然如薛輕凝所說，林氏根本不配與他們這些正頭夫人同席！

　　看著幾人被薛輕凝壓下一頭，太后與沈嬌顏的臉色也漸漸難看，正值宮女上前斟酒，太后不咸不淡開口。

　　“都在此啰唆什么？剛溫好的酒正好入喉，都嘗嘗吧。”

　　幾人都訕訕地端起酒杯，都相互祝起酒來，唯獨林氏臉上最是尷尬，放下酒杯仍狠狠地瞪了薛輕凝一眼。

　　薛輕凝才不管他們什么臉色，將杯中的酒水一飲而盡，自顧自地夾菜吃。

　　氣氛稍稍和緩，幾人又推杯換盞一陣，沈太后有意無意朝座下一人詢問。

　　“若寧呢？哀家今日不是讓你帶著她一道進宮，來陪哀家說說話嗎？”

　　薛輕凝不動聲色聽著，心中卻有些波瀾。

　　若寧？上回被指婚給瑜王盛汝辰的小姐，似乎就叫周若寧？

　　是了，今日赴宴的人中，就有大理寺卿夫人袁氏，想來就是被問話的這位。

　　袁氏放下筷子，賠著笑臉，“承蒙太后娘娘抬愛，若寧方才說三急，隨娘娘宮中的人下去了，望娘娘恕罪。”

　　“這有什么關系，”沈太后神色慈愛，“哀家很喜歡那孩子，雖然只在選秀時見過她一面，卻說不上來的投緣。”

　　薛輕凝心底輕笑，長得與薛家女有幾分相似的女子，能得她的青眼才有鬼了，真虧得她說得面不改色心不跳。

　　袁氏得了她的贊許，更加歡欣，“能得太后娘娘的喜愛，那可真是若寧的福氣。”

　　想到上回在尚書房中，盛汝筠對周澤正的敲打，薛輕凝今日倒想看看，那敲打有沒有用，這位大理寺卿夫人要如何應對自己。

　　沈太后的目光掠過薛輕凝，幽幽開口，“前兩日，江南貢上一些絹絲，哀家看著有一幅布色特別淡雅別致，專門留下兩匹。一會兒等若寧來了，哀家讓她挑一匹喜歡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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