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兆全眼中的明光，幾乎比房中的燈火還要亮，薛輕凝看得出來，他對此事是何等的期盼和重視。

　　“張大哥，”她將張兆全讓到茶案邊坐下，“此事我也沒有萬全的把握，只能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了。”

　　張兆全點點頭，“凡事也不可能萬全掌握，要我如何行事，你只管說就是。”

　　“五日后，相府的馬車會前往靈犀閣祈福，”薛輕凝的眸色漸深，“事情若是進展順利，那位祈福的姨娘只怕要遭人毒手。”

　　張兆全嘴巴微張，腦中飛快地轉了好幾圈，遲疑詢問，“這些都是有人安排好了的？”

　　“對，”薛輕凝云淡風輕端起茶盞，“是我安排的。”

　　“娘子……安排的？”張兆全訝然，眼前的女子忽然有些陌生，身后的光圈落在她身上，令人不敢逼視。

　　他與薛輕凝往來也有數次，始終以為她不過是盛汝筠的娘子，但那次她讓自己去查折扇，便隱隱猜到薛輕凝的身份不一般。

　　可相府是什么地方，她怎么能這般輕巧地說安排便安排？

　　“薛相如今剛納了一位姨娘，還有了身孕，”薛輕凝輕勾唇角，“老來得子怎能不看得重些？這不，撥了大筆銀子讓她祈福能得個男丁。”

　　“原來如此。”

　　張兆全也算聽出些眉目，眼中帶著些擔憂，“娘子說她要去靈犀閣，與翠微山莊又有什么關系？”

　　薛輕凝笑了笑，娓娓道來，“你有所不知，這位新抬的姨娘曾是薛夫人的婢女，如今二人已經鬧翻。”

　　“我如今賭的便是——薛夫人不會讓她安然離開靈犀閣，那里離翠微山莊不遠，說不定我們便能借機進入山莊察看。”

　　她細細說了自己的計劃，張兆全臉上浮出喜色，“這機會當真難得，若是真的能順利實現，翠微山莊不日便能攻破！”

　　可是轉而一想，他眸中又閃過些狐疑，“娘子莫怪我多嘴，相府的家事你當真這般了如指掌？此事可算是背水一戰，開弓便沒有回頭箭啊……”

　　他所擔心的是，給薛輕凝傳信之人是否可靠，畢竟行事時牽扯多方勢力，若是線報不可靠便可能釀成大禍。

　　“放心吧，張大哥。”薛輕凝緩緩抬頭，“你應該知道，薛家有兩個女兒都在宮中，而其中一人近來省親回府了。”

　　張兆全思索片刻，似乎是知道這么回事，但是這又能說明什么……

　　忽然——他恍然又驚訝地看向薛輕凝，“你、你是……”

　　薛輕凝笑而不語。

　　“娘娘有禮！”張兆全起身拜下，不敢抬頭，“之前是臣不知天高地厚，唐突了娘娘。”

　　忽然，他的鬢邊兩道冷汗劃過，背后更是一陣濕涼。

　　若她是這等身份，那么與她同來的男人，豈不是……

　　一想到自己還曾與她抱怨過天家，張兆全便止不住地后怕，甚至沒有發覺自己的手微微有些發抖。

　　“張大哥，來的路上我便料到，你知道了我的身份，必然要敬而遠之。”

　　薛輕凝笑了笑，示意他起身。

　　不知為何，張兆全起身之后，再也不敢如往日那般直視，一直垂眸聽著她說。

　　“此事便這么定下了，”薛輕凝神色肅穆，“相府的一切我會安排妥當，至于到了翠微山莊，便要看張大人你的了。”

　　張兆全立刻抬起頭，眼中十分堅毅，“娘娘放心，張兆全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二人又謀劃了一陣子，薛輕凝才起身準備離開，走到門邊又轉身定定地看著他。

　　“不管我是何身份，關于對歡兒的承諾，永遠都不會改變。”

　　張兆全怔了怔，躬身行了大禮。“有娘娘這句話，張兆全為了大盛死而無憾！”

　　薛輕凝眼中眸光微閃，躬身還禮后轉身出了廂房。

　　或許是因為累了，她竟然在回去的路上睡著了。

　　夢中，母親再次出現，讓薛輕凝既欣喜又難過，母親什么都沒有說，只是微笑看著她。

　　“娘，女兒一定會把那些人一一手刃。”她跪在母親身邊，如小時候那般抱著不肯撒手。

　　母親依然沒有回話，仍然笑著看她。

　　“娘娘？”

　　若不是連翹的輕呼，薛輕凝只怕還不能醒來。

　　臉上的濕冷，確實證明方才她夢到了母親，可懷中卻已經空空如也。

　　連翹看著她滿臉淚痕，不忍也不敢詢問，扶著她下了馬車，悄悄進了自己的院落。

　　“娘娘。”

　　一進屋，翠珠便跟了進來，在薛輕凝耳邊輕聲兩句，聽得她眸中一沉。

　　“妙啊，”薛輕凝嘴邊的笑意滿是冷嘲，“他二人真是聽話的老鼠。”

　　“我一直在院外盯著，到現在夫人都還未回房。”翠珠低聲稟報。

　　“我知道了，”薛輕凝抬了抬手，“時辰不早了，你們都歇著吧，我自己再坐一會兒。”

　　二人行禮退下，她獨自坐在八仙桌前，用發釵挑著桌上油燈的燈芯，那燈芯在她的挑弄下忽明忽暗，一如她眼中的眸光。

　　約莫一盞茶的工夫，她聽見院中有輕微的腳步聲，輕聲喚了一句，“秋霜？”

　　門被推開，進來的果然是秋霜，“娘娘還未歇息嗎？”

　　“我在等你，”薛輕凝開門見山，“薛夫人已經回來了？”

　　秋霜有些訝異，“娘娘如何知道我去跟她了？”

　　薛輕凝笑了笑并未回答，“她與鄭德裘見了面？”

　　“正是，”秋霜眼中一抹鄙夷，“都什么時候了，他二人竟然還有心思親熱……”

　　薛輕凝抬眸，不由啞然失笑，這二人當真是王八看綠豆，一對良配。

　　但是薛夫人去了一趟春風樓，絕不可能只為與鄭德裘親熱，二人必定為了五日后的事謀劃一番。

　　“對了，他二人親熱之后，還有一人也上了春風樓。”秋霜忽然開口。

　　“誰？”

　　“翠微山莊的掌事——許文！”

　　薛輕凝微微瞇眸，那不正是張兆全案的主犯之一么，這么快便被撈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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