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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藥”


  ◎“他的生”◎

  從事務所到機場的路上,  車內寂靜無聲,兩道呼吸糾纏交疊,就像是一種無聲的推與拉。

  “再給我一次機會,  好不好?”

  “我喜歡上別人了。”

  李閔目視前方,握著方向盤的手指上似乎還殘余著許蟬手背的溫度,  他不受控制地想著許蟬的回應,強硬地命令自己安靜本分地陪她走完最后的這段旅程。

  許蟬枕在后座上假寐,閉眼后的黑暗兜頭籠罩下來,  像是給她穿上了盔甲,  屏蔽了五感。她終于有些理解李閔——原來黑暗除卻惡意的侵占,  真的會讓人倍感安全。

  她可以把自己暫時停靠在絕望的邊緣,  享受片刻安寧的同時,  死心塌地地等待著最后的裁決。

  許蟬從來都不是一個心如朝陽的人,她只是偽裝的很好,以至于所有人都覺得她堅韌無比,  面對得了所有的痛苦。

  沒有人知道,  她做的所有的決定都是推演了無數失敗后的墊底選擇。

  當預期降到最低,對她而言就沒有失望可言。

  最差不過如此,  還能壞到哪里去呢?

  沉默來襲,  許蟬覺得心里空空蕩蕩的,過往十數年的信仰傾慕在此刻似乎都凝為實質,聚攏在前座那人的身影上,他們就像是脆弱不堪的熒光,  隨著窗外逐漸稀疏黯淡的路燈漸漸消失在無邊無際的黑夜里。

  恍惚間,她又想起了那個驚鴻一瞥的鄰家少年。

  那年她才十三歲剛上初中,  舅舅在姥姥去世后,  就力排眾議將她接到川洋縣城華鑫花園的家里寄居了一段時間。

  冬日里難得下了一場大雪,  她把自己團在被子里不肯起床,難得香甜的夢里突然發出一陣天崩地裂的響動,她揣著滿肚子的起床氣站到陽臺上,火氣還沒發出來就看到隔壁空蕩蕩的失修陽臺上立著一個少年。                        

                            

  隆冬時節,他只穿了件半新不舊的白底藍領的polo衫,款式和她入學的時候發的校服一模一樣,一樣的又俗又丑。

  但許蟬那一眼看去,卻覺得那件丑衣服穿在少年的身上,格外有精神。

  好看。

  人好看,衣服也變好看了。

  然而這一刻的邂逅并非她想象中的浪漫,下一秒她就看到有個男人提著不知道干嘛的棍棒一抬手就抽到了少年的腿上,他一個踉蹌間,就被男人丟了一身一臉的臟衣服和塑料洗臉盆子。

  “嫌我臟是吧?就你干凈,你身上流的還不是我的血。”

  男人佝僂著,謾罵著,卻明顯地不敢靠近少年一分一毫,隔著漸漸漫上水汽的玻璃窗,許蟬看到少年一把扯開簾幔將她的視線齊齊遮擋,緊接著就是一通拳打腳踢的呼喝和低悶的哼聲。

  吃飯的時候,舅媽隨口囑咐許蟬,“上下學早點回家,到家門口趕緊進來,別招惹隔壁那家。”

  舅舅盯了眼舅媽,一臉“你給孩子說這些干嘛”,見許蟬臉上疑惑就嘆著氣說,“那家人是拆遷搬過來的,實在是不好相與。做爹的四十好幾也沒個正經工作,成天喝酒賭錢鬼混生事,高興了就四處顯擺兒子,輸個底朝天就在家折騰個沒完,投訴了好幾次都沒個消停。”

  舅媽放下手里的筷子,氣不打一處來,“也是我們家倒霉,什么人都能碰上。”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許蟬低著頭小口小口地嚼著眼前的白米飯,細碎的劉海遮著她的視線,可是耳畔卻清晰地聽到舅舅朝著舅媽嘀咕了一聲,緊接著就無奈地嘆了口氣。

  是啊,她也是這種讓人討厭的存在,是負擔,是累贅,是沾親帶故不得不幫襯的狗皮膏藥似的存在。                        

                            

  甩都甩不掉。

  自那之后,許蟬就很少會說話了。

  一天中,她除了在家吃飯睡覺,大多數時間都耗在學校和小區后面的小樹林里,偶爾也會利用周末去幫街邊紙扎店的老板婆婆一點小忙,得到的“報酬”加總起來,偶爾可以給舅舅舅媽賣點零碎的日用品。

  好像從那么小的時候,許蟬就學會了等價交易。

  無論是生意,還是親情友情,都需要對等的價值來維系。

  除了,某些事情。

  許蟬看到記憶里那個一筆一劃在地上寫下祈禱的十四歲小女孩突然朝她揚起眉眼,溫柔的笑里,她似乎是在質問自己:

  你的愿望實現了嗎?

  當初的期許,是否成真。

  [萬物有靈,蟬鳴為證。

  請保佑我的月光啊,終究清越,常常耀眼。

  還有,永遠幸福。]

  許蟬看著李閔的側臉,想到當年自己那段不求回應,輸的慘烈的感情,心底突然泛起些許難忍的酸楚。

  陰差陽錯間,他們各自失約。

  她默默守護的月光,也曾墮落,光華殆盡,未能幸福。

  沒有人能輕易逃出牢籠,逃走的人也注定遍體鱗傷。

  到了機場入口,許蟬安靜地等待著李閔一聲不發地把她的行李箱遞了過來,川流不息的人群里,他們就像是司機與乘客,各自盡責地完成這一場毫無意義的偶遇。

  打車軟件上的交易完成,許蟬頭也沒回地拎起自己的行李箱走向檢票口。

  李閔站在原地,黏稠的黑暗像是要將他一口吞噬,可他偏偏穿了一身白,醒目地站在人潮里,像一座巋然不動的堡壘。

  “帥哥,接單嗎?”

  旁邊有三個女孩子很早就注意到了這邊的情況,以為李閔是那種沒事接單玩的富二代車主,于是小心翼翼地試探問。                        

                            

  李閔抬起手腕看了眼時間,一邊撥電話一邊示意道:“抱歉,我趕航班。”

  隨著車輛被代開駛離視線,李閔也從寄運處拿到自己的行李,算準了時間最后一個登往和許蟬同一航班的機艙。

  他并非是故意跟蹤許蟬,這趟航班本來是院里統一定的,他稍微比別人晚一點過去,所以班次也就做了調整。

  早上,他從于皖周那邊得知許蟬接手了季隆醫藥的項目后,他就想當面再見一見許蟬。

  許父的案件縱然刻不容緩,可是她的安危才是重中之重。

  可見到她的那一瞬間,李閔所有的理智都瀕臨崩塌,滿心只想著臨走之前告訴她自己的心意。

  他太怕,這輩子都再也來不及說出那句話。

  他不怕許蟬的誤會,可是卻怕她因為誤會而傷心難過。他不忍心看著她,再度陷入無端的痛苦。

  李閔心里浮現起徐樹岸的朋友圈,心里的私念就像是困獸一樣,在僅存的理智里撞得頭破血流。

  可是理智又不斷提醒警告:“李閔,你現在還要更重要更危險的事情要做,你忍心糾纏她,讓她為你擔心嗎?”

  李閔低著頭走向座位,帽子遮住了半截眉眼,閉上眼心里又回響起老師的囑托。

  銀鴿計劃·戰區救援的第一期訓練已經接近尾聲,院里臨時將他派遣到了這次季隆醫藥審計項目,作為協同的專業指導團隊的負責人。

  “你看看這個藥物成分化驗單。”

  于主任將檢驗報告遞給李閔的時候,手都有些顫抖,從業幾十年的職業操守讓他對這些藏污納垢的東西深惡痛絕,“這一批藥物都是治療產后抑郁的進口藥品,用了這么多年現在突然就檢測出來有問題,那——”                        

                            

  他話說到一半,突然戛然而止。

  “這批藥和……”

  李閔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到于主任突然又換了話題:“算了,說回你的事情。這次協助他們IPO審計工作的人原本是孫大夫,只是他老婆最近生孩子實在是走不開。正巧你這邊又剛好有個空擋,在科研方面也比其他臨床大夫要出色很多,比較合適過去。”

  于主任拍了拍李閔的肩膀,“更何況,真槍實彈下的高強度訓練下受的傷也不是小事,趁著這次機會好好休息一下。”

  “老師。”

  李閔敏銳地捕捉到于主任的欲言又止,他開門見山地問:“這次去季隆醫藥,真的只是做專業指導?”

  如果只是協助第三方進行專業指導,那醫藥科的同事大有人在,何必非要于主任從信得過的人手里的選。

  不管是孫大夫還是他,他們都是院里的老人,臨床經驗也好科研能力也罷,都是手術臺上的骨干,說句大言不慚的話,以他們的資歷,去這種場合多少都有些“大材小用”。

  想到剛進門時于主任提到的話題,李閔眼底泛起冷意,“季隆醫藥和那批有問題的藥物有關,是不是?”

  于主任沉默不語,半晌才像是放棄了掙扎似的點了點頭,“這次的事情有些危險,院里也是配合警方辦案,如果不是沒有其他更合適的人選,我萬萬不會推薦你。”

  李閔消化著其中的復雜情況,大概心里有了些底,“具體要做什么?”

  于主任起身環顧四周,警惕萬分地將一份文件遞到李閔的面前,輕聲囑咐:“安全第一,不要逞強。”

  李閔熟讀之后,于主任即刻就銷毀了文件。                        

                            

  快出門的時候,于主任突然回頭道:“去看看29床的病人吧,今天正好安排了會診。”

  29床病人是個易發術后癲癇的顱內腫瘤患者,但是復雜的是她同時又患有嚴重的產后抑郁癥,藥物沖突嚴重,情緒極難控制,風險極高,因此患者至今都沒有辦法正常接受手術安排。

  于主任不會平白無故讓他去關注一個病人,除非……李閔想到剛剛的藥物問題,記憶突然回到了十幾年前班主任對她說過的那段話:

  “你媽媽雖然看著柔弱,但其實心里是個有主意的人。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從生產之后她的精神狀況就每況日下,一大堆的藥吃下去反而像是要了她的命一樣。”

  李閔心臟猛地抽搐了一下,完全憑著本能挪到了病房門口。

  病床上的女人看上去精神狀態十分差,整個人都被病痛和毫無希望的未來折磨得面目全非。

  但是她旁邊的男人卻溫柔細致,端著一碗清粥小心翼翼地吹涼,慢慢地勸著她嘗一點點。

  “醫生?”

  男人意識到李閔的到來,猛地站直了身體,旁邊的護士介紹道:“這是我們神外的李醫生。”

  “我知道我知道,”男人緊張的聲音都有點顫抖,拘謹地笑道:“我在那個專欄的專家號上看到過李醫生,我知道的。”他試探著上前,又和李閔保持著距離,他看著李閔掛牌上副主任醫師的稱號,語氣謹慎又帶著難以控制的哀求:“醫生,請你一定要幫幫我老婆,她……”

  男人瞬間淚如雨下,控制不住地捂著臉道:“讓她少一點痛苦吧。”

  李閔心底驟然掀起了傾盆大雨,仿若在無人之境給他重演了一場和當年迥然不同的劇情,看著眼前憔悴不安的男人,他忍不住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語調是連他自己也沒有意識到的溫柔細膩。                        

                            

  “我明白的。”

  因為,我也經歷過類似于這樣的痛苦,延遲卻又刻骨銘心。

  那一刻,李閔才明白于主任的用心。

  他一邊是不忍心自己冒險,一邊卻知道這次的任務其實非他莫屬。

  如果換做以前,李閔大抵是會猶豫退卻的。

  可是現在,他在漫漫長夜里尋找到了那抹丟失已久的月光,雖然時隔十年,但是她照進自己心底的那一瞬間,周邊就全都亮了起來。

  他想,這大概就是那顆她種在他心里的種子吧。

  一生里,它只為她而破土重生。

  航班上的空姐送來飲料,李閔順著紙杯的空隙看到熟悉的人影從通道匆匆而過,他連忙矮下帽檐,將口罩往上拉了一點點。

  “先生,要可樂還是石榴汁?”

  李閔避開視線,輕輕地搖了搖頭。

  [我想要的,被我自己弄丟了。]

  ◎最新評論:

  【嗯嗯,我明白的,不要可樂也不要石榴汁,就要金蟬檸檬汁~】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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