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玉衡張嘴欲要安慰祁夜,可不等他開口,啪嗒幾聲,又幾滴冰涼滴落在他額間。
于是話到嘴邊,改口成:“下雨了。”
他抬頭,恰好看到烏云遮天蔽日。
灰影們在不遠處圍著他們飄動,好似生怕靠近了之后會打擾他們一樣。
玉衡這才想起,灰影們就是祁家族人的魂魄,是祁夜的長輩同輩遠近親戚。
而他,現在正和祁家嫡子半抱在一起。
他都在祁家長輩面前做什么!
未等玉衡找個洞鉆進去,祁夜就松開他。
“嗯。知道了。”
話音一落,祁夜便一手按住玉衡后腦勺,將人按進自己懷里,另一手虛放在玉衡腰后。
是個極為強勢的擁抱。
偏偏當事人渾身浴血,語氣里有氣無力,就連放在玉衡身上的手都沒使上幾分力。
這份強勢便成了虛有其表,實則是個只要玉衡稍一反抗,就能逃脫的擁抱。
然而玉衡什么都沒做。
他想要拍拍祁夜后背,安穩(wěn)人,可又怕觸碰到祁夜的傷口。
干脆任由祁夜將半身的重量都靠在他身上。
玉衡視野被擋,自然沒看到灰影們上下飄動的雀躍模樣。
好一會兒,玉衡混沌的大腦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混元散魂陣還沒完全解完!
祁家族人還被困在陣中!
他不敢立馬推開祁夜:“你……你還行嗎?要不我換個姿勢借給你靠?這陣還沒解完來著。”
然而祁夜并沒有松開他:“早就解完了。”
玉衡:“!”
因為太過驚訝,他也顧不得祁夜身上有傷,從懷抱中略微掙開一些,越過肩膀探頭朝外看去。
原本刻畫在地上的陣法已然淡去,半空中漂浮著的灰影數量也比之前少了許多。
束縛在它們身上的枷鎖已被除,想必消失了的灰影已經重新落入輪回。
玉衡鬼使神差一般,使出一縷靈力,探上快要消失殆盡的散魂陣上。
同等級陣法同調失敗率極高,可若是一方陣法陣眼已然被毀,那便是另一方的勝利。
這回,同調成功了。
原本安靜的紫霄山莊頓時吵鬧起來。
“總算解脫了。”
“居然被祁書這小子困了這么久,若我還活著肯定不放過他!”
“就他那樣還想當莊主?我呸!”
長輩們罵得難聽,一點都沒有傷春悲秋之感。
“是偃月七星伏魔陣啊。”
“沒想到在離開之前,還能看到修煉成人的陣法,值了。”
……
愈來愈多的魂魄加入這個話題,連祁書也不罵了。
玉衡心道,不愧是癡戀研究陣法的山莊。
“這陣法長得白凈,我看和祁夜站一起挺配的。”
“這氛圍,我看就有故事。”
“我看你們是死久了連陣法都看不懂了吧。看看他們手背,相隨陣還記得不?”
“喲。”
相隨陣怎么了?
玉衡雖無師自通了解眾多陣法,知其用途,可對各種陣法背后有什么含義,他一概不知。
難不成,這陣有什么問題?
不等玉衡深思,魂魄們便靠了過來,討論聲漸大。
聽得玉衡耳尖都紅了。
他連忙朝祁夜說道:“你身上有藥嗎,我給你包扎一下?”
只要不抱在一起就好,在長輩面前這么做他真的沒臉見人。
祁夜:“已經包扎過了。”
實際上祁書佩劍淬了毒,傷口抹不抹藥都一樣,除非先把毒解了。
但他沒有跟玉衡說。
玉衡信了。沒有別的借口可以再說,他干脆自暴自棄地維持原狀。
看著魂魄們在他跟前嘮嗑,玉衡想不通為什么被困百余年的祁家族人還這么有精神。
可能是因為多年的等待總算到頭了,所以大家都看開了吧。
玉衡:“你……有沒有什么話要跟他們說?”
他們指的是誰,不言而喻。
玉衡:“你可能不信,但他們能聽到的。”
放在腰間的手力度驟然一緊。
祁夜在緊張。
“抱歉。”
“我來晚了。”
四周霎時安靜。
沒過多久,就又嘰嘰喳喳吵起來。
玉衡努力聽清他們的話:“他們沒怪你。還說你做得很好。”
祁夜不知玉衡和散魂陣同調,能聽到祁家族人的魂魄,只當他說的是安慰話。
“他們還說,無論是當年,還是上次,還是這一次,你都沒來晚。”
“只要你來了,就不算晚。”
祁夜不再吭聲,玉衡也沒再轉述長輩們大同小異的話。
時間一點點流逝,本來遮天蔽日的灰影們如今只剩下寥寥幾只還在兩人間漂浮著。
突然,兩只魂魄飄到玉衡面前,停住。
玉衡從祁夜肩膀上探出的兩只眼睛和他們對上,眨了眨。
偏小一點的魂魄出聲了:“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聲線十分熟悉,玉衡不久前才在環(huán)境中聽到過。
這不是祁母的聲音嗎!
“玉……玉衡。”緊張到咬到了舌頭。
“小玉啊,阿夜他……之后就麻煩你多擔待了。”
玉衡沒聽出這話有什么不妥,以為是長輩們不放心祁夜,為了讓他們安心,他連忙應下:“會的!”
“不就是解個陣,至于把自己弄到這個鬼樣子嗎,還魔尊,我看魔界是快不行了吧。”偏大一點的魂魄圍繞他們飄了幾圈,似是對祁夜的傷嗤之以鼻。
不用多說,這必然是祁爹了。
玉衡覺得不能讓祁爹帶著對祁夜的誤解進入輪回,正要解釋,那邊祁爹復又開口:“就他那陣法悟性,能在相隨陣共享下做到這步……也就還行吧。”
明明魂魄沒有肉身,更沒有眼淚這一說,可不知為何,玉衡卻好像聽到了哭腔。
他猜,祁爹心里對祁夜該是滿意的。
祁母:“都到這時候了,你還不說句夸獎的話?”
祁爹:“他能聽到?”
玉衡:“我能。”
祁母和祁爹:“……”
忘了玉衡能代為傳話了。
不知覺中,周遭的魂魄只剩下祁爹祁母。
祁母飄到玉衡頭頂,若是能觸碰到,玉衡懷疑她會摸自己的頭。
“小玉,謝謝你選擇了祁夜。”
玉衡以為她說的是自己站隊祁夜,沒有選擇正道這件事。
要道謝的人是他才對。
可他沒說出口。在祁夜面前說這話,太難以啟齒了。
“以后若是他對你不好,你就用陣法困住他,他肯定躲不開。”
玉衡耳尖更紅了,他怎么覺得祁母這話聽起來怪怪的:“不,不會的。”
一旁的祁爹說道:“這小子,沒陣法悟性卻找了個陣法填補,還挺行。”
“還行。”
祁夜這話一出口,兩個魂魄都靜止在半空。
他們終究是一代陣法修行中的佼佼者,只消一息便懂了其中關竅。
是相隨陣的共享在起作用。
緊接著,祁夜繼續(xù)道:“我答應你們之事做到了。”
玉衡不知祁夜說的是什么事,可祁爹祁母知道。
那是祁夜說要放棄山莊繼承權,要去別處宗門修煉之時,向他們立下的保證——
他會在另外的修行之路上闖出屬于自己的道路。
如今他確實做到了。
修魔又如何,只要心中道義尤存,是魔是仙重要嗎?
祁爹套用祁夜的的話:“還行。”
祁母無語:“還嘴硬。”
這話說完,最后兩抹魂魄也隨之消失,雨幕中再也不見任何灰影。
直到最后,一家子誰都沒說‘再見’二字。
此間一別,再無見面可能。
祁夜情況看來很不妥。
雨越下越大,他卻沒有用防水術法。
玉衡不會,只能眼睜睜看著祁夜衣服被雨水徹底浸濕。
他因為被祁夜抱在懷中,反倒還是干爽一身。
散魂陣徹底被解花了不少時間,宗門仙長估計也快到了。
玉衡連忙說道:“還能站起來嗎?我們先離開這里?”
祁夜施了個術法,霎時兩人頭頂浮現一層半透明的弧形水罩,隔絕了雨霧。
環(huán)在玉衡腦后腰后的雙手松開,沒了束縛和顧慮,玉衡立馬站起,伸手想要扶祁夜,卻被后者撥開了手。
玉衡:“?”
祁夜:“你先走,我晚點就追上。”
玉衡不用細想也知道祁夜留下來是要做什么。
他也不可能留重傷的祁夜在這里,獨自面對正道數位仙尊。
“我陪你!”
玉衡干脆重新坐下,大有一副祁夜不走,他也不走的架勢。
“不,你們快走。”
突然響起的聲音讓兩人同時朝一旁看去。
來者須發(fā)皆白,臉上皆是歲月的痕跡,唯獨一雙矍鑠的眼,讓人不敢輕視。
玉衡:“祁掌門。”
祁夜頓了片刻。
“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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